关于徐冉所说的新队长之事,江北然并未深究,因为于他而言,无论何人担任队长之职,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除非对方被买通杀人。
想到那种可能,江北然眼神微凝,左手放在右胳膊上猛地一使劲。
咔吧。
右胳膊因为反震力错位的筋骨顷刻恢复如初。
额上冒出滴滴冷汗,江北然活动了一下勉强能够活动的右手,声音带着两分暗哑,好似受伤的不是他一般,沉声开口,“走吧!”
徐冉看着江北然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异彩连连。
大殿之内升起的两团幽光,扑闪扑闪,良久,也缓缓熄灭。
江北然所在的泽字九队,位属缉夜司东北部处的一角,和其他大殿统一的建筑,都是采用庄严肃穆的黑,和大殿外点点升起的阳光相映衬,愈发显得幽暗。
此时。
大殿外空空荡荡,不见一人,暗沉色的房门紧闭,顶端挂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匾额,正中间刻着泽九的字样,除此外,在其左下角,绘着一尊模样狰狞的异兽图案,和纹章上的图案相似。
尖牙,独角,凶态毕露,好似在漫天血雨中愤怒嘶吼一般,充满了嗜血的味道。
“这是夔狎,尸骸山脉的一种异兽,也是我们缉夜司的标志。”注意到江北然的视线,徐冉快走两步,走到他的身旁,柔媚一笑,主动解释道,“夔狎出生之时十分弱小,但却敢以弱者之姿,挑战强者,不畏生死。”
“于战斗中不断砥砺自身,艰难前行,浴血而生。”
“司长说,我们缉夜司便要有这种纵然明知是前方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敢横刀跨剑立于万万人之前的气势。”
“因此,就特意绘下了它的图案,镌刻在缉夜司的各个角落之中,用以激励我们。”
说到最后,徐冉的话语里明显带上了一缕不以为然,似是打从心底里便不认同。
如今这个时代,城池外黑暗笼罩,妖鬼肆虐,异兽践踏一切,城池内,人**壑,血色祭坛,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危险,自身尚且自顾不暇,何谈那些找死的行为。
她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所谓的理想,想要保护漓沣的百姓,为后人开路,而是因为她想......活着。
好好的活着。
正是因为她见识过了世界的黑暗,所以她才不惜出卖一切,谋划一切,只为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斩破荆棘,站稳脚跟,趟出一条泥泞路来。
听着徐冉娓娓道来的故事,江北然眉角微皱,但却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他,或许也达不到那样的高度。
因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由始至终都觉得,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为了某个重要的人,他能做到那一步吧,但,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定呢。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对于那素未谋面的司长,江北然从心底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好感。
吱呀。
这边江北然还在沉思,另外一边泽九殿的房门却是被从里面轻轻拉开。
伴着房门拉开,一道清冷的声音也瞬间跃入殿外江北然二人的耳廓之中。
“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江北然眯眼看去,伴着阳光,只见泽九殿的门口,俏生生的站着一道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说熟悉,是因为两人早上之时刚在茶楼见过一面,说陌生,是因为两人仅仅只在茶楼见过一面。
此时,少女垂肩的长发被一根蓝色的束带高高竖起,只留下些许清浅的碎发,划过眼睑,轻轻柔柔,如同月下的柳风拂面。
显然,少女的这副打扮,使得她那双本就明澈动人的清眸愈发显眼,水光氤氲间,如同天上星辰,涤人心魂。
明溪忱眼尾微抬,撇了门外江北然二人一眼,眼里并无意外的神色。
在她来时,便知晓镇北侯府四公子即将归于她的麾下。
而之所以是她,也是因为她修为高深,方便关键时刻能够出手保住他的一条命罢了。
否则......
她此次下山,来的便不会是漓沣的首都康平,而是漓沣国十三城池之外的莽莽大山,天萝山脉。
望着眼前姿容绝世的少女,徐冉瞳孔微缩,本能的从心底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迟疑片刻,缓声道,“队长,我还有事。”
“今天接了一个丁字四号任务,接下来还需要继续巡逻,就先不进去了。”
说着,徐冉看见明溪忱轻颔玉首,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又对着江北然眨了眨眼睛,便朝着原路返回了。
不过在其拐入江北然和明溪忱视线的死角之后,眼神肉眼可见的变得阴翳起来,本来坚定下来的决心,也如同冷风下的枯枝败叶一般,渐渐开始摇动。
等到徐冉的身影消失在眼帘,明溪忱声音清冷,表情沉肃,轻声开口,似在解释,“缉夜司任务共分甲乙丙丁四等,每一等之下又有着一二三四的划分,像她刚才所说的丁字四号任务,便是缉夜司最低等的任务,当然,贡献也是最少的。”
江北然脚步不疾不徐进入泽九大殿,掠过身前少女的倩影,入目一片暗沉。
依稀可见殿内放着一张深红色的桌子,其上覆盖了些许卷宗,而除此之外桌子两侧各放了两张椅子,顶端一张。
轻轻点了点头,江北然疑惑开口,“听说缉夜司每年的死亡率高达七成以上,但如果可以做最简单的任务,又怎么会有如此高的死亡率。”
明溪忱清冷的眸子微微一转,手中捏着的卷宗错落开一角,若是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其上点墨的文字,正是缉夜司纪要。
显然在江北然未至此处之前,明溪忱便开始了一番补课。
轻咳一声,尽量使得自己有威严,明溪忱脸颊冷艳,瞄了一眼卷宗,清冷道,“缉夜司共分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部,每部又分二十三队,每队正常情况下应是五人。但也有少数队伍,不够五人。”
“我们这队的徐冉你刚刚已经见过了,还有两人,目前正在外出执行任务,过两天就会回来,到时候再介绍给你认识。”
说到这,明溪忱话语微顿,开始解答起江北然的问题,“你所说的的那种情况,严格意义上是不会发生的,因为缉夜司每部每队,每年每月都有相应的任务需要完成。”
“像我们泽字九队,就每月需要完成一个丙字任务,每年完成一个乙字任务,除此外,其他任务并无强制性要求。”明溪忱眼尾微抬,伴着房间内的暗沉光线,一张瓷白小脸愈发冷艳,“但你要明白,做任务可以累积缉夜司贡献点,而贡献点又是缉夜司换取各种功法、宝物的唯一渠道。”
“可以说,一点贡献点,便等同于一百个砂币。”
“而丁字四号任务的贡献点是两个。”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明溪忱红润的唇角因为干涩多了两分诱人的白,丁香小舌微吐,划过唇间,明溪忱眼翼微微颤动,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白玉瓶递给江北然,“大致就是这样,好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伸手接过明溪忱递过的瓷白玉瓶,江北然摇了摇头之后,眼神中带着些许错愕,疑惑询问,“这是什么?”
明溪忱恍若浑然不在意一般轻声开口,“早就看见你那条下垂的胳膊了,筋骨错乱,虽然被外力强行掰回正轨,但血肉损伤,牵一发而动全身,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这枚玉瓶里的锻骨丹,算是初次见面,我送给你的礼物,普通是普通了点,不过用来治疗你的伤势倒是正合适。”
“普通?”江北然掀开瓷瓶,一股药香瞬间扑鼻而入。
轻嗅两口,江北然骤然发现,他那本来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胳膊顿时宛若被一股细润如雨的水汽浸润一般,疼痛立减。
眸中藏着惊奇,江北然略一打量,只见瓷瓶内安然躺着三枚珠圆玉润的丹药,品质纯然,显然正是锻骨丹,而且还是其中的极品。
江北然脑海里关于锻骨丹的记忆不多,只知道这是淬骨境修行的辅助丹药,贼贵,一颗价值三千灵砂币。
而眼前的这三颗,价格更在九千之上。
眼眸微亮,江北然取出一颗丹药吞下。
霎时一股较之刚才强大数百倍的暖流径直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并且开始逐步滋润起他全身的骨骼。
尤其是他受伤的胳膊,此时此刻,在暖流浸润之下,骨骼咔咔作响,疼痛很快便衰弱了下去。
半晌后。
丹药的效力尚未完全消化,江北然便感觉不到了丝毫疼痛。
眼神闪过一抹精光,江北然甩了甩胳膊,挥洒自如,一如往常。
将剩下两枚丹药收进怀里,江北然望着明溪忱的眼神逐渐变得热切起来。
这哪是队长嘛!妥妥的一座小金山。
爱了爱了。
总之,不管如何,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明溪忱看着江北然熟练的将丹药收入怀中,浓密欣长的睫毛扫过眼睑,水光潋滟的明眸微微一凝,清丽无双的脸颊上顿时浮现了一抹细小的弧度。
不仅是个流氓,而且还不要脸。
这是她见江北然两次后下的结论。
不过,不管这个结论如何,明溪忱都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像是外人所传的那般,贪花好色,暴虐无常,反而是一个肩上依旧挎着两缕清风的温润少年。
这样想着,明溪忱不由清浅一笑,恍惚间甚至觉得,此趟下山,或许并不像她所想的那么糟糕。
此时此刻。
太阳西斜,阳光倾洒,打在泽九殿的窗帘,氤氲出一片婆娑光影。
窗外是经久不散的日光,窗内是心思各异的少年少女。
交相辉映间,共同组成了一张瑰丽的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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