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面容憔悴不堪,靠在儿媳的搀扶下,身体微微颤抖地站起身来。
“贱妾见过夫人!这是贱妾的长媳,我们一同在此为老爷守灵。”
郑氏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
“请节哀顺变,无需多礼。”
谢昭云温婉地回应,同时稳稳地扶住了郑氏的手臂,“逝者已矣,望夫人多多珍重。”
“我家官人死得不明不白,求夫人主持公道。”
郑氏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语气中满是无助。
此行正是为此,谢昭云闻言,目光直视郑氏,坦诚地问道:“夫人应该了解我一向不喜拐弯抹角,故有话直说。关于外室的那件事,夫人又是如何看待?”
“那是去年春天的事,官人前往京城购置种子时,意外救助了杨氏。”
郑氏苦笑中透露着苦涩,“说起来也是缘分,原本惯走的道路因山石滑坡而无法通行,官人只好向附近的村民打听另寻路径。途中经过一个小院,恰逢杨氏遭几个壮汉欺凌。你应知晓,他平日里喜好打抱不平,特别是面对貌美的女子更是如此。官人上前阻止,才得知她丈夫早逝,无子嗣依靠,被迫被婆家卖入烟花之地。”
说到这里,郑氏眼眶湿润,愤怒而又无奈地瞥了一眼灵柩:“老家伙买她回家,对外宣称是出于怜悯,不忍见她受苦。”
整件事情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与谢昭云心中的疑虑不谋而合,看样子,这杨氏背后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切都是他们二人口中的版本?夫人是否有派专人去核实过?”
谢昭云追问道,话语间满是对真相的渴求。
温柔的最后一丝痕迹从她的面容中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锋利如刀的凌厉之色,在她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郑氏与儿媳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压低了声音回答:“的确如同外人所述,贱妾也曾派遣了信得过的人去探究杨氏的底细,只是不知是路途中的偏差还是其他缘故,那村庄中并未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郑氏的眼圈泛起了微微的红润,泪水似乎在眼眶中打转:“起初,对于他们之间的情愫,贱妾实则一无所知,全然相信了他口中编造的种种托词。待真相大白于心时,她已经被妥善安排在外。贱妾曾哭过、吵过,甚至用尽所有办法企图挽回,但一切皆如石沉大海,未起波澜。后来,贱妾逐渐醒悟,只要他不将那女子领进家门,不惹出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血缘纠葛,贱妾愿意选择默许,闭目不视。”
谢昭云进而询问中秋之夜的具体情形,以及陆平所提及的物证。
郑氏没有回避,反倒是扶住了灵柩,开始详尽地叙述那晚的前因后果。
那是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一块裹着破旧布片的石块突兀地闯入了家中的宁静,布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郑氏自己并不识字,便将那破布交给了曾受过教育的大儿子查看。
大儿子匆匆浏览之后,未作任何解释便将那布片扔进了燃烧的炉火之中。
在郑氏的再三追问下,大儿子终于吐露实情,那布与石原是庄里人的手笔,告知杨氏已经回了庄子。
闻此,郑氏的怒火瞬间升腾,拿起一根棍棒就要去找杨氏理论,却被大儿子和儿媳合力阻拦。
无奈之下,她改换策略,提着装满食物的食盒和精心准备的月饼前往庄里。
“夫人,您见到杨氏了吗?”
谢昭云紧追不舍地问道。
“唉,没呢。当我赶到庄子,那丫头早已溜之大吉了。”
郑氏紧攥着棺木,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丫头狡猾得很,不仅带走了月饼,还有上好的酒和菜肴。一气之下,我摔碎了一壶酒。这棺中的老家伙见我真的动怒,连忙过来哄我。”
“你们——”
“没别的,就是闲聊了几句。”
郑氏挥挥手,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我这把岁数,况且他心里有了别人,怎可能还与我……那床铺的凌乱,自然是他们俩的杰作。”
郑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红晕,眼神中满是难掩的羞辱感。
“那丫头的话并非虚构,但确实是她先挑衅于我。我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棺中之人,杨家的那位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我原计划给杨家一点颜色瞧瞧,但更想严惩躺在这儿的他。”
话至中途,郑氏急于撇清:“那件衣物他根本就没穿在身上,刚一拿回家就被杨家那丫头发现了。为此,他还跟我赌气,从端午至今都不肯回家,说是我可能会害他。若我真的想害他,怎会用那些无关痛痒的手段。这老头子,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最后还得靠两个儿子劝说才肯回家。”
“这计谋是谁提出的?”
谢昭云疑虑重重:“应该不是夫人您自己的主意吧。”
“是我儿媳妇在街上无意间听到的。”
郑氏指向身边的儿媳,“药粉也是她购得,我只负责送达,谁料想杨家那丫头怎会有那么敏锐的直觉。”
郑氏的目光一凝,儿媳的身体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还不赶快坦白?”
“是我,我收了杨家的钱,故意设局陷害婆婆。”
话音刚落,郑氏的儿媳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你?”
郑氏一阵眩晕,举起手来,狠狠地在儿媳的脸上留下一记耳光:“我可是你的婆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狠心帮助外人来破坏我和你公公的感情。”
“外人?在你看来,我何尝不是一直都是个外人!”
郑氏的儿媳捂着脸,声泪俱下地控诉:“自从我嫁入门,你何时将我视为家人?只因你身体不适,便诬赖我腹中胎儿克了你。逼我喝下那碗药的时候,你可曾想过那是你的亲孙子,我是你的儿媳妇?”
郑氏扶着棺木,身形晃动,似要倒下:“就因为那件事,你就恨我至此?”
儿媳的双眸中泪光闪烁,咬牙切齿地看着郑氏:“我为何不因那事恨你?若非顾虑你儿子的感受,担心他左右为难,我早就亲手了结了你,为我的孩子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