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语让陆南汐听起来并不舒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奇怪的是,以前母亲也是用这种方式跟她谈话,她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或许是来到了京城,或许是亲眼目睹了谢昭云和陆知鸢之间的和谐相处,亦或是嬷嬷教授的那些繁复宫廷礼节,让她猛然间发现母亲的话语显得过于直接和粗犷。
明明自己还未到及笄之年,母亲却总用“和你一样的女人”这样的词汇,仿佛她是从偏远山沟里出来的无知村姑。
她努力按捺下内心的不满,轻声细语地解释:“今天是学习规矩的最后一天,嬷嬷已经回宫了。”
宋绾绾一听,立刻反问道:“那你站在这里发呆干什么?刚学完规矩,不是更应该赶紧找个机会去见见安王爷吗?要让他明白你心中的不易,只有心疼你,才能在心里真正有你的位置。”
陆南汐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母亲争论,顺着母亲的意思点了点头,随即轻声劝解:“娘,您还是别进去的好,以免惹恼了侯爷和老夫人。有时候,忍一忍,事情也就过去了,这不也是您教给我的道理吗?”
她生怕母亲生气,连忙握住宋绾绾的手,宽慰道:“娘放心,侯爷和老夫人不会赶您走的。您是南汐的母亲,而南汐又是皇后指定给安王爷的未来妻子。”
“您只要像从前那样,哄着侯爷,让侯爷与谢昭云之间产生更多的隔阂。这样一来,侯爷自然而然会依赖娘,也会因为我和安王爷的关系而更加靠近我们,进而拉近与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距离。”
陆南汐轻声细语,语气中透着超出她年纪的成熟与冷静。
“谢家再有权势,也抵不过皇后娘娘的恩宠。皇上纵使偏爱谢家,未来的主宰终究是东宫的那位。天子轮流做,朝臣随之换,依靠旧主不如及早向新皇示好。”
宋绾绾听后,眉头渐渐舒展,心中一片敞亮。
夜色渐深,小书房里烛光闪烁不定,微弱的光线穿透窗棂,映照出屋内谢昭云和蓝浅正在埋首于账本的场景。
主仆二人的对话并未刻意放低音量,轻松地聊着日常琐事,提及将账本移回将军府的事情时,陆鸣不由自主地推门而入。
蓝浅下意识地挡在了谢昭云身前,反应迅速,言语间却未经太多思考:“我家小姐已与侯爷和离,请侯爷自重,若真有事,请在白天前来。”
陆鸣的目光越过蓝浅,定格在谢昭云身上,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没离!”
从白天见到宣旨太监的那一刻起,谢昭云便知道这和离之事绝非易事。
陆鸣虽然不爱她,但对于谢家的权势和财富却是垂涎已久。
眼下谢家势力依旧,且她已得三品诰命,即便双方互看不顺眼,陆鸣也会竭力将她留在侯府。
谢昭云放下手中的账本,示意蓝浅退下。
有些事情,还是明说为妙。
香炉中缓缓燃烧的沉香散发出宁静的气息,谢昭云轻轻提起裙摆,在陆鸣对面坐下:“侯爷,请坐。”
今夜的她,装扮似乎有着微妙的不同,似乎是临睡前特意卸去了所有首饰,洗净了脸上的脂粉,只穿了一身朴素的衣物。
这份朴素中,却又隐隐透露出一股不染尘埃、超凡脱俗的清冷气质,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侯爷。”
谢昭云率先开口,直视陆鸣,眼中波澜不惊。
“关于和离的事,还请侯爷再三思量。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已经走到尽头,为了知鸢,我不希望事情闹得太过难堪。侯府的现状我也有所了解,作为曾经的儿媳,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侯府。这里所有的庄子账目我都已经理清,隔壁县丢失的粮食损失,我会一力承担。我已经请求哥哥帮忙,预计这几天就能将数目补足。”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看向陆鸣的时候,往昔的情意早已不复存在,两人此刻更像是一同处理事务的同伴。
“宋家小妹的弟弟败光了老侯爷遗留下来的店铺,如果老侯爷泉下有知,必定会痛心疾首。这四间店铺,是我兄长赠送的陪嫁,虽比不上老侯爷留下的庞大产业,但收益稳定,若侯爷能够妥善经营,维持侯府日常开销应当不成问题。”
言罢,她又递上了昭云别院的地契。
“这个别院,也一并留给侯爷吧。”
陆鸣的目光如同冬日里的寒冰,紧紧锁定在她身上,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关于南汐那件事,我确实处理得不够妥善,但这背后的初衷,完全是为了侯府的整体考量。知鸢出生时情况危急,御医诊断说她恐怕难以活到及笄之年,而你的身体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损害,难以再为侯府诞下继承人。我忧虑你会因此遭受非议,更害怕侯府因此无后。云娘,我从未真心想要与你和离。”
谢昭云轻轻避开他的触摸,眼眸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冷意:“中秋之夜,侯爷秘密返回京都,这一幕我记忆犹新。”
陆鸣瞬间语塞,一时间猜不透她的言外之意,随后思绪飘回中秋之后她态度的微妙变化,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他恍然大悟,语气转而温柔地询问。
“云娘,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谢昭云迎上他的目光,语调冷静如初:“并非道听途说。”
陆鸣心头猛然一震,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着每一丝线索。
回京之时他们特地选择了曲折的小路,入城之后更是躲进了人迹罕至的狭窄胡同,甚至连下榻之处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为的就是避免与谢昭云有任何可能的相遇。
但他的心中仍然难以彻底安心,万一她刚好目睹了自己与绾绾的一幕呢?
他缓缓单膝跪下,试图解释这中间的误会:“对你隐瞒真相,并非我本意,实则是绾绾坚决要求同行。我本想作为侯府的主人,应当先与你商议,因此在京中为她另外安排了住处。”
“可侯爷并没有与我有过任何商议。”
谢昭云轻轻侧身,不让陆鸣靠近,她的眼神里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疏离,“侯爷不必劳神编织借口,有些事情,我不说,并非是为了保全侯爷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