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弑父

“这些胡言乱语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陆鸣眉头紧皱,语气中带有不悦,“即便父亲真的去过北渭,也是因为公事,看望南汐不过顺路之举,你莫要轻信那些闲言碎语。”

“胡言乱语?”

陆知鸢轻轻伸出手,一旁的侍女雨棠立即将一封旧信奉上,正是她所提及的那一封。

岁月流转,父亲或许已经忘却,那些信件都被母亲细心收藏,就藏在陆允晟无意间撞倒的那只红色盒子里。

母亲对父亲的信任与尊重,使得她从未擅自开启那些给父亲的信件,故而不了解其中的秘密。

若她知晓信中真相,只怕会愤而持剑,直驱北渭。

“绾绾是我表妹,你应该称她表姑。她家中遇难,孤苦无依,向我求助,这有何不妥?”

陆鸣深知理亏,却反唇相讥,“真不明白,你在别院的这些年究竟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

“父亲很好奇吗?”

陆知鸢猛然站起身,足尖轻点石凳,手中笔杆如同利剑,直指陆鸣咽喉。

“当父亲的忙着陪伴宋夫人,逗弄陆南汐。母亲四处奔波,为侯府的生计忧心忡忡。祖母费尽心思阻挠母亲来别院探望我时,我正在学习如何在绝望中寻找生机,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四目相对,陆鸣从陆知鸢的眼中捕捉到一抹冷冽与坚决,他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原来父亲心中早有定论?我还以为,对于别院发生的一切,父亲同母亲一样,都被蒙在鼓里。”

“陆知鸢,你竟敢有悖逆弑父之念?”

陆鸣顿时失了方寸,脸色变得铁青,“在燕州,弑父乃是重罪,你母亲也难辞其咎。”

“弑父?”

陆知鸢轻轻合上手中的笔,眼皮轻轻抬起,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你,算是我爹?配当我陆知鸢的爹吗?不妨告诉你,在陆家那尘封已久的宗谱之上,清晰记载着,你认下的女儿名字,乃是陆南汐!”

字句间,满是对身份认同的不屑与质疑。

“这...我可以解释这一切!”

陆鸣神色焦急,言语间似是急切想要挽回什么。

“将南汐的名字登记在宗谱之上,实属无奈之举。只因你从小体质孱弱,大夫直言你活不过八岁的坎,为了侯府的将来,我不得不如此打算。你是我的亲骨肉,我又怎会不心疼?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你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由笔杆发出的耳光,重重地落在陆鸣脸上。

陆知鸢的眼神锐利如刀,“你想知道为何我命悬一线,无法度过八岁?那是因为祖母与宋夫人从未真心希望我能存活于世。”

她示意身旁的雨棠,将那份至关重要的证据递至陆鸣面前,“这是母亲怀我时,祖母为她开具的补药方子,有一个众人皆知的名字——转胎丸。”

“看你面色,似乎已经明白了转胎丸的作用?不错,此物用以更改胎儿性别,多见于江湖骗术之中,若真有如此奇效,恐怕早已在皇宫内院大行其道了。”

陆知鸢紧握那张药方,仿佛要将其捏碎。

“父亲可还记得,母亲怀孕五个月时,曾腹痛不止,是祖母请来了宫中的纪太医。纪太医察看了母亲的补药,觉察到不妥之处,试图劝说祖母更换药方。遗憾的是,不久之后,纪太医告老还乡,却在途中遭遇不幸,据说被山匪所害。”

“你的意思是——”

陆鸣摇头,眼神中满是不愿相信,“不可能,母亲绝非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那些山匪是否为祖母所遣,已难以考究,或许只是一场不幸的巧合。然而在祖母眼中,纪太医的死,无疑让使用转胎丸的秘密变得更加牢固。然而,天意弄人,纪太医有一小徒弟,在那场灾难中幸免于难,保留了师傅所有药方,尤其是纪太医临终前开列的,这其中就包括那份从我们侯府流出的。”

陆知鸢缓缓摊开药方,指尖轻轻划过,指向一处,那上边记录着陆老夫人歪歪扭扭的笔迹,每一道墨迹仿佛都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纪太医凭借高超的医术,勉强保住了母亲与我的性命,但因母亲服用了两个多月的转胎丸,其剧烈的副作用已对我母女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我身患的心病,非因母亲之手,实则源自祖母的险恶用心。至于那折磨我的肺疾,则是由乳母疏忽照料而引发,与母亲毫无瓜葛。”

随后,她又拿起一份泛黄的诊断书,目光深邃,“母亲以自身为代价,换得我苟延残喘的机会,能活下来已是万幸,续香火之事自然无从谈起。祖母对此心知肚明,却选择秘而不宣,多年间对我母亲百般刁难,使她在侯府的十年里,背负着沉重的罪责与愧疚。非母亲无能,而是祖母之过,使得侯门无后,家族血脉断绝。”

面对陆知鸢的指控,陆鸣心中五味杂陈,愧疚让他不敢直视她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

“真相究竟如何,父亲可自行求证。冤有头债有主,望父亲此后勿再迁怒于母亲。”

陆知鸢将药方轻轻搁置于桌面,语气淡漠,“不论我是否能跨过八岁的生死门槛,父亲将陆南汐替代我为侯府嫡女,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对于这所谓的侯府嫡女之位,我并不稀罕,与姓陆相比,我宁愿自己是谢家人。”

“陆知鸢,你……”

陆鸣话语哽咽,对上她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注视,所有的辩解与责备顿时化为乌有,再也无法出口。

陆鸣黯然离去,背影显得格外萧瑟,宛如历经风霜的老树。

雨棠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就这样让他走了?夫人的委屈、小姐的委屈,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会就此作罢,只是此时此刻,还不是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

抬眼看天,估摸着母亲与几位舅舅应是从宫中归来的路上。

不管今日此举效果几何,母亲与父亲的离异,以及谢陆两家的破裂,已是无可挽回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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