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家以后,我便兴冲冲地收拾行李,把诸多需要的物件打包,其他暂时不用的东西可以每天下班以后像小蚂蚁一样顺便捎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拖着旅行箱来到1912号房门外。从门缝透出一抹刺鼻的、奇怪的香味儿,房门上方的安全控制系统完成识别,门开了。
明亮的阳光从落地窗流泻而下,金色光线映射出的光束中显出淡淡萦绕的雾气,一抹白色烟雾正源源不断地从一个透明的玻璃蒸发皿上升起,下面是一盏闪烁着金色火焰的本生灯。
我的新室友站在敞亮的落地窗前,正欣赏和摆弄一株与成年人差不多高大,生长着巴掌大小的椭圆形绿色叶片,绽放着金黄色、呈放射状奇异花朵的植物。
“林觉,这是什么?”我好奇地走到他身旁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
“美吗?”他对我的突然出现似乎毫不惊讶,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端详着面前的奇异花朵,悠悠说道:“它的花朵就如同金色光线般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它喜欢阳光。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它会变成蓝色,散发出动人心魄的蓝色光晕,就如同蓝色宝石沐浴在月光下——它是一种极为珍稀的蔓珠莎华,被一位职业探险家在西非的原始森林中发现,后来又被带到月球上进行育种,在六分之一重力环境下才能培育出这么璀璨夺目的花朵。”
“这么稀罕的玩意你是怎么搞到的?”
“月球上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委托我研究它的生物化学特性。”
“这烟就是从这株植物里面提炼出来的?”
“有什么感觉吗?”
“有些刺鼻,但是香味很特别。”我吸了吸鼻翼,心中对有这样一个能够不断给我惊喜的室友而庆幸。
“它可以起到镇静的作用,你晚上临睡前可以闻闻它,它的花朵可是助眠的。”
我打开行囊,布置陈设,跟一般姑娘们比起来,我的东西颇为简单,只花了一个上午,我便安置妥当。
他似乎没有从事朝九晚五的工作。因为整个上午他一直在客厅里面专心致志地做化学实验,除了我一进门他对我说的那几句颇令人回味的话,而后他就再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
但他却不时地自言自语。我在卧室里面整理房间,周围一片静谧,我想他可能正坐在沙发上休息。可突然,隔壁传来他带着欣喜的惊呼。
我偷偷凑到门口瞥了瞥,他正对着显微镜在观察,而一旁蒸馏烧瓶中的蓝色液体冒出一缕蓝烟,蓝色烟雾沿着弯曲的导气管又透入另外一个盛着红色液体的烧瓶,这使得那个烧瓶呈现两种颜色,上面是蓝色,下面是红色,哦,不,应当是三种颜色,因为就在红色液体的水面位置,形成了一条极窄的粉紫色带状区域......
这一切既神秘又令我有一些小小的担心——不会爆炸吧?!
介于同事曾经说过他是个奇怪的人,我对于主动去探究他在做什么、他的职业等各种隐私颇为踌躇,等大家逐渐熟悉起来,他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正当我兴趣盎然地观察着新奇的一切时,思绪被右耳附近传来的嘀的一声打断,“周玥已经到达本市,我过来接你一起去拜访她。”
“收到,”我答道。
乘坐着飞行汽车,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一行四人已经抵达位于西郊的刘家。
现在是乍雨乍晴的春天,上午还是碧空晴朗无云,到了下午,天空中布满了铅灰色、沉甸甸的云朵,看上去阴沉沉的。
飞行汽车降落在一片绿茵茵的大草坪上。走出汽车,放眼望去,一座宏大的、银灰色城堡矗立在不远处繁花似锦的花园正中。这是一片占地面积相当大的私人领地,周围是幽深繁茂的树林,树林当中蜿蜒幽静的林荫大道将这座巨大的宫殿与外界连通。
我不得不使用宫殿这个对于二十二世纪相当陌生的字眼儿。绵延起伏的森林,成片的、呈现各种艺术化形状的花园,花园中林立的白色大理石雕塑,还有极美丽的长形、方形、椭圆形的水池,对了,那个椭圆形的水池就在宫殿的正前方,水池当中伫立着一尊海神波塞冬骑在骏马上的大理石雕像,骏马的鼻孔中喷出的两道泉水,而波塞冬戴着王冠的头顶上有一只灰色的信鸽正注视着我们。
面前的宫殿震撼人心的高大庄严。宫殿用灰色大理石建造,两端各有一座古典的、高耸的灰蓝色尖顶,你可以想象为H形,一扇扇彩色大窗镶嵌其间。
就连宫殿的走廊都别出心裁。环绕宫殿的走廊是用黑色大理石建造的,到了宫殿正门外,走廊的颜色变成用紫红色大理石铺设。
我上前按下门铃。
门开了,一位身着淡绿色制服的中年女人将我们迎了进去,这个家庭所遭受的痛苦看上去对她没有特别影响,“请你们稍等一下,主人马上就下来。”
我们踏入那宽敞明亮的客厅。房间很大,地面上铺设着宽幅的黄色大理石,最里面东侧靠墙有着一个白色大理石建造的欧式壁炉,里面正燃烧着炭火,暗红色的炭火散发出阵阵炙热,将附在我们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潮湿寒气驱除得一干二净。
客厅南北有着镶嵌着彩色玻璃的落地大窗,窗帘是紫罗兰色的天鹅绒,窗前薄纱是淡粉色的,透过一扇敞开着的窗户,可以看到正在喷出泉水的海神波塞冬的雕像以及清澈见底的椭圆形水池,越过花园,布满厚厚云层的灰色天空与绵延起伏的绿色森林拼接在一起。
“请喝茶,”一位身着淡绿色制服的年轻女人端着热茶走了过来。
我收回了那颗好奇心,转身在陈伟身旁坐下。在南北大窗前各自摆放着一排沙发,沙发看上去雍容华贵,价值不菲,墨绿色皮革表面坐上去柔软舒适。
刘总搀扶着一位年纪大概六十岁左右、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出现了,我猜想这座宏大的宫殿应当如同迷宫一样。他们缓缓走来,并排坐到靠近壁炉的沙发上。“各位好,这是我的母亲,”
她就是死者的第一位妻子,身形纤弱,清癯的面容显得异常憔悴,一双带着鱼纹的眼眸却很明亮,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苍白黯淡的面庞上显出淡淡的微笑,朝我们微微点了点头。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身着黑色裙装、披着过肩长发的女人匆匆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
我猜想年轻女人就是财产继承人周玥。
当面对法律和执法者的时候,任何人都免不了有些紧张。匆匆迟来的两位坐到了我们对面的沙发上,我不是特别能够确定这一对青年男女的关系,因为他们显得并不特别亲密。
“各位好,我就是周玥,”说到这,她微微侧眸瞥了一眼坐在并排、斜靠在沙发背上的年轻男人,“这位是我的丈夫张雷。”
她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刚刚得知噩耗的她眼眶有些红肿,而将近十个小时的太空旅行使得她的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黑晕。
这座恢弘巍峨的宫殿处处富丽堂皇,可住在里面的人们似乎像脚下的大理石一样冰冷阴沉,没有人说话,空荡荡的客厅显得异常安静和诡异。
刘总和他的母亲望向周玥的目光透着冷漠与愤恨,面容却保持着平静无波。而周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很疲惫,纤细修长的手指攥着一块白色丝帕,眼眶一红,泪水从眼角又涌了出来。
她哽咽着说道:“我负责地外星球的项目,这些项目虽然在环球地产所占的份额并不算大,但是开发月球城和火星城市是公司的战略性投资。按照测算,在未来十年内,月球城和火星城市将能够容纳三十亿人口,在未来二十年,将能够容纳八十亿人口,那里就是环球地产的未来。
“所以,我一年内都没有回来过,一心想把这两个项目做成典范。这次回来是为父亲庆祝八十岁大寿,世事难料,想不到却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说到这,她的眼泪水哗哗地流下脸颊,哽咽着,把脸转到侧面,用丝帕将脸捂住,身体由于啜泣而微微起伏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唔,如果她就是谋杀亲生父亲的凶手,那她的演技可以去评选奥斯卡金奖。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发现她的通讯记录和银行账户与全球联网的系统里面注册的、恶名昭彰的罪犯有往来。可如果刘宏业是他杀,受益者跟杀手应该有极为密切的利益关系。
我甚至能够理解刘总和他的母亲对周玥的态度。她可是即将夺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的人。我不由得望向坐在周玥身旁的、她的丈夫张雷。
他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一袭黑色西服愈发显出沉静儒雅,可这些都是表面,他也是受益者。
耳畔传来一抹低沉嘶哑的嗓音,“周小姐还是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说到这,师傅诸亮转眸望向我和陈伟,“这段时间就让陈伟和程楚然负责你们的安全,还请你们为他们安排相应房间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