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羞回到病房,坐在行军床上发了半天呆。
其实她把多出的七百块钱还给方严,并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相反,阿羞已经在心里接受了方严。
但越是这种情况,她越不愿意欠着方严。
所以下午在食堂时,阿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给方严听。
‘我正是因为准备好要和你在一起了,才不能用你的钱。并不是不想和你发生纠葛才算的那么清楚的。’
这是阿羞的小原则,可这样的话,她如何开口啊。
今晚要是就这样带着误会睡下,她大概要睡不好了。
阿羞想了想,从病床床头的柜子下方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可开机后,她又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给‘小方’留言什么的,反而放下电脑起身去了护士站。
“姐姐,我能用下电话么?”阿羞像个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站在护士站前问道。
“用啊,随便用。”
今晚值班的眼镜小护士大方道。
心里把号码默念了一遍,阿羞一下一下地摁在数字键上。
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怎么了?米叔有什么情况么?”电话哪头传来了方严稍显紧张的声音。
“不是不是。”阿羞连忙解释。
“哦,那就好。有什么事么?”方严明显松了一口气。
“......”阿羞却纠结地皱起了可爱的小眉头,迟迟没有讲话。
“喂?人呢?”方严疑惑道。
“那个.......今天,对不起呀......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阿羞声若蚊呐般的小声道。
她的声音本就软糯,声音再一小,方严只听见个‘好不好’......
“什么啊?大点声呗?”
“.......”
难为情的阿羞,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但声音终于大了一点:“今天,对不起.......但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你不是哪个意思?”方严一头雾水。
这次他可真不是故意逗阿羞。
只是身为一个男人,他早把那点事忘了个干净。
阿羞额头上挂起了两条黑线。
但她肯定不会把‘还你钱,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这种话说出来。
“那个.......明天你陪我回家一趟行么?我想回去......拿几件换洗衣服......”
阿羞果断转换了话题。
“行!明天上午9点我去医院接你。”
......
上午十一点,方严骑着750,驶到了马兰坡村的外缘。
阿羞乖乖坐在跨斗里,眼睛盯着道路两旁的树木看了一路。
时间马上就要进入2月下旬。
今天的天气很好。
虽然寒意还未褪尽,但空气中已然弥漫起早春的味道。
路旁的柳枝上,已经偶尔可见嫩绿色的小芽苞。
到达阿羞家以后,她先烧了热水,在院子里的阳光下,把头发洗了洗。
洗头时,阿羞脱了外套。
露出了贴身的秋衣......
小比熊图案,粉底baby蓝的袖口和领口。
方严自然认得这套秋衣,因为这就是他买的。
不过,今天却是他第一次看到阿羞穿在身上。
‘小心思真多......’
方严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也明白了阿羞所要表达的意思。
阿羞故意让方严看到自己已经穿上了他送的贴身衣物。
‘我愿意’的潜台词已经呼之欲出。
洗好了头,已经中午了。
阿羞用手帕包了头发,在院子里拔了几颗小葱,钻进厨房简单做了一顿阳春面。
“没吃饱吧?我再帮你盛一碗。”
前两天焦虑之下心火过旺,阿羞嘴唇上起的水泡还没有完全消退,导致她吃饭很慢。
她刚吃掉1/3,方严已经连汤带面呼噜了个干净。
还好,和方严一起吃过几次饭的阿羞知道他的饭量,特意多做了一些。
两碗面下肚,方严舒服地拍了拍肚子。
‘还是熟悉的味道.......’
阿羞似乎有种魔力,再简单的食材只要经过她的手,总能做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以前在京市,不但方严喜欢,公司那帮兄弟也常去家里蹭饭。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方严盯着阿羞的背影,想了想忽然道:“阿羞,米叔一个星期之后出院,但回到家还要卧床一个月,到时你也开学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恐怕不行吧?”
“嗯,是呀。我想到时在村里花钱找个人照顾他。”
正在洗碗的阿羞回头道。
“交给别人能照顾好么?”方严担忧道。
“我也有点担心,只能开学后勤回家吧......”
“我觉得不如这样,在学校旁边租个房,让你爸住在吴都,到时你放学就能去照顾他。”
“我考虑一下吧......”
其实阿羞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按照吴都市租房的行规,押一付三,刚刚在医院花掉那么多钱的阿羞一下子拿不出来。
还有一个事,阿羞还没告诉方严。
“还有,就算租房的话,也不能租在学校旁边了。”
“为什么?”方严奇怪道。
“过年时,老师通知我们,开学后我们人文学院就要搬到东溪校区了......”
阿羞悄悄看了方严一眼。
她是有点遗憾的,毕竟刚做好接受方严的思想准备,两人就不在一个校区了。
“啊?”
方严愣神之后差点喊出一声‘好’。
还好反应及时,急忙做出一副遗憾表情:“这样啊.......那以后我们不是要异地恋了。”
阿羞低着头,红着脸。
‘异地恋’太直接了,阿羞不知该怎么回应。
就在方严以为她不准备搭理自己这茬的时候,只听阿羞用软绵绵的声音小声道:“又没有多远......”
“哎,那以后我去东溪校区找你玩。”
方严惆怅道。
下午一点钟左右,阿羞收拾好自己和爸爸的换洗衣物,坐上750和方严一同返回了吴都。
离开卧室前,故意拖在后面的阿羞,悄悄带上了一本书和一个用萱草花制作成的书签。
三点多一点,750停在了吴大一附院骨科病房楼的楼下。
“我帮你搬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你赶快回家休息吧。”
阿羞扛起小包袱,然后指着跨斗座位上的一本书说道:“这本书你回家后看一下吧,要看仔细哦。”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阿羞逃也似的跑进病房楼。
方严低头,座位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本旧书。
是本诗集,舒婷的《双桅船》。
方严不知道阿羞搞什么东东,但还是依言调头回去了。
到家后,方严钻进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打开了这本书。
一下就翻到了夹着萱草花书签的那页。
这一页只有一首诗。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词;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吹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霓虹。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呵~”
方严长吐一口气,合上了诗集。
他明白阿羞想让他明白的那些东西。
这首诗就是阿羞恋爱观的具现。
她不要做‘凌霄花’和‘痴情鸟’。
她希望自己能做一株‘木棉’,以‘树’的形象和方严共担‘寒潮、风雷、霹雳’。
所以她不想接受方严以爱为名的施舍。
“哎,和文艺女青年谈恋爱,就是这么枯燥且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