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
赵彻父女二人下车,径直走进征明楼。
随后赶到的几辆马车中,柳风阳与柳栖凤也相继跟来。
稍微让人有些意外的是,皇甫萱和云梓亦在其中。
此时,几人虽背对李宣,换了一身相对低调的行头,身份特征并不怎么明显。
但李宣还是能从其身材体态,以及赵彻微微侧头之际,认出了对方。
在他看来,“柳风阳”此时并不该出现在这里。
大学士前两天刚刚遭遇行刺,且逆贼身份不明,未免再生意外,属实不宜出现在这种人多混杂的公众场合。
可对方竟然“意外”出现了,便说明此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使之不惜以身犯险前来
而玉南枝的招亲会,能引来这位堂堂大儒,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足以可见此女并非表面上一介艺伎这么简单。
六麻子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轻声道:“据传,柳风阳并非好色之人。按理说,他不该对玉南枝的招亲会感兴趣。而朝廷正在筹备五朝盛会,届时五国比斗,天下群英齐聚。拔得头筹者,五国重赏。”
“西楚新朝刚立,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出彩的机会。柳风阳这个时候出巡,怕是为了给朝廷招纳贤士比斗而来。玉南枝声名在外,引京南四大才子到场,晋阳众多文士聚首,他不会错过。”
“再者,会场有官兵驻守,也属实意外。一介艺伎的招亲会,焉能惊动官府出面维持秩序?只怕...这个玉南枝有些官府背景。”
李宣笑了笑,淡然道:“且不管这么多,按计划行事,先会会这位祝公子再说。走吧,去看看要进这个征明楼需要什么条件。”
说完,便迈步走向人群。
征明楼前。
随着一声铜锣响起,全场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名主持人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门前,拱手面向众人道:“诸位,欢迎大家来到此次招亲会。南枝姑娘的择婿标准,唯有一条!与之对上眼缘,并通过她两道考验即可。但大家盛情之至,征明楼却唯恐难以容下全部人。”
“因此,除了南枝姑娘主动邀请的贵客之外,其余人想要入内,就得先过一关,还请见谅。”
听了这话。
李宣蓦然目光一闪,心道:这么说来,柳风阳等人可以不问而入,是在玉南枝的邀请之列?他们是认识的?
人群中传来发问:“那不知南枝姑娘的入门试是什么?大家伙都等不及了,吾等自知做不了姑娘的入幕之宾。她的快婿必然在四位才子之中产生,但能入内听姑娘亲自弹奏一曲,亦不枉此行。”
中年人笑着,摆手道:“好,那鄙人就长话短说了。入门试,考验的是大家的洞察力和眼界。等下会有南枝姑娘的四位朋友来到大家面前,大家可通过自己的观察和判断,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猜中身份者,那四位朋友都会奉上一份礼物。只需选中一份最贵重的,就算过关了。”
话说之间,会场的工作人员已经搬出了四张桌子。
桌上都摆着文房四宝,一字排开。
随后,四个人从楼内依次走出,分别站到桌前。
李宣抬眼望去,只见左起首位,是一个打扮华贵的千金小姐,容貌姣好。
第二位也是女性,身穿束身软甲,昂首阔步,手持长刀,俨然是一个女兵。
第三位,则是一个留着羊角须的半百老人,一身粗布麻衣,手里抓着酒壶,浑身酒气,不修边幅的模样。
最后一位同是女性,丫鬟的打扮,淡妆,画着柳叶眉,显得娇羞可人。
乍看之下,这四人的身份特征都极为明显,看似不用猜就能看得出来。
但既然说了要猜,便说明...四人都是装出来的,实质与之表象身份并不匹配。
见人员到位后,中年主持人开口补充道:“现在大家可以开始了,但为了公平起见,诸位心中要是有答案,还请写在纸上交予我手。若过关,鄙人自会邀请入内,以免当众说出...有人作弊。”
“当然,若最终无人过得此关,南枝姑娘亦会邀请大家入内观看接下来的择婿比试。但仅限五十人,且不具备参赛资格,以先来后到择取。一炷香为限,由请!”
话声落地,人群沸腾起来,开始不断有人跃跃欲试,围着那四人仔细端详。
李宣却并不着急,杵着笑而不动。
身旁的六麻子皱眉道:“这玉南枝择婿,看的不是身世背景和文才吗?考人眼力是什么意思?”
李宣听了,答非所问道:“出这么难的入门试,非但要全部猜中四人的真实身份,且还要选中最贵重的一份礼物才算过关,看来...玉南枝并不想让普通人入内。若无意外,大部分人是无法通过的。”
“而择先入内的五十人,也必是他们事先内定的,有些蹊跷啊。”
令六麻子不觉更加疑惑,但自知自家少帅能如此说话,心中必有所想,便也没有多问。
片刻后。
果不其然!
正如李宣猜测的那般,一众晋阳文士开始写下答案后,经中年主持人鉴别,竟无一通过考验。
要么是无法准确猜透四人的身份,要么是选错了四人奉上的礼物。
以至于人群中爆发出一连串质疑声:
“这一炷香都快过了,为何还没人答对?该不会是弄虚作假,挡我们入内吧?”
“是啊,南枝姑娘若看不起咱们这些平民文士,大可闭门选婿。可既然公开,又何必设此障碍?”
“估计...即便有人全部猜对了,也被说成是错的。”
“对啊,此为黑幕!”
“...”
质疑声一度嘈杂。
中年再次排众而出,高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一炷香即将烧尽,届时鄙人自会公布答案,以示公正。而猜错的才俊,亦不要气馁。若想听南枝姑娘一曲,现在就可以排队等候。头五十名,可做观众。”
如此一言,这才稍稍压下众人的议论声。
同时。
征明楼上,某处包间的窗口处。
赵彻俯视而下,目光落在李宣二人身上,微带笑意。
与之并肩的赵紫薇循着他的目光问去,试探性地问道:“父皇,那两个戴面具的,便是你要找的惊才先生主仆?”
赵彻轻轻回道:“是。”
“可他们为何杵着不动,该不会连玉南枝的入门试都过不了吧?要想猜出眼前四人的身份,不算太难啊。”
“哦?”
听此,赵彻有些惊讶道:“蕊儿如此说话,难道已经猜出四人的底细?那你说说看,他们分别是什么身份?”
赵紫薇轻笑:“有何难?儿臣现在就可以给父皇写答案!”
她胸有成竹之色,转身命人取来纸笔,写了一张字条递到赵彻面前。
赵彻一眼扫过,并未接过,笑道:“那你且看这位惊才先生如何猜。”
令赵紫薇不禁诧异,“父皇认为儿臣猜错了,你已事先知道准确答案?”
对此,赵彻沉默不语,摆手一笑置之。
这时候。
楼前燃香只剩下最后一点,中年人正要开口公布答案之时。
李宣终于动了,打断道:“等等,我来一试。”
他刻意改变了声线,听起来有些沙哑。
中年人望向他,浅浅皱眉,又回头望了望不远处香炉中的燃香,迟疑了半分后,才道:“这位戴面具的公子是算准了最后一刻才出手?”
李宣淡笑:“不行吗?燃香尚有一点,而我直到此时才确定心中所想。”
中年人也笑道:“好,那你便是这最后一个回答之人,请公子写下答案。”
李宣却道:“不必写了,既然我是最后一人,直接说出来即可,不是吗?”
中年人想了想,倒也是,便没有拒绝。
李宣随即走到第一人面前,望着那位“大小姐”道:“你虽一身闺秀打扮,实则并非闺门秀女,而是...女缉捕!”
“女兵!”
在说出“女缉捕”这三个字时,楼上的赵紫薇也同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原以为会和李宣相同,结果却深有偏差。
赵紫薇一呆,惊讶道:“女缉捕?怎会是女缉捕?父皇,他第一个就猜错了。”
赵彻一脸平静道:“谁说的?怎知不是你错了?”
同一时间。
那位“大小姐”亦有错愕,但强装镇定道:“在没有回复公子错对之前,能听听公子的理由吗?”
李宣点头笑道:“可以,理由有三。首先最直观的一点,身为闺秀千金,你虽一身华服,但...身上却没有佩戴任何金银首饰,且不抹红唇,只染淡妆。关键是...你居然没有打耳洞,戴耳环。这显然与千金小姐的身份不符,试问,哪家的豪门闺秀出门会如此随意?”
“其二,你体格比一般女子高大,虎口生茧,有长期执刀剑而成的迹象。加上你穿着大码鞋,腰粗腿粗,肤色略显铜黑,显然是长期经受军事操练养成的。寻常闺秀三步不出房门,运动量低,相对孱弱,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体魄。”
“其三,你自出现后,至一炷香接近烧完,都站得笔直,甚至不曾移动过位置。那些娇嫩欲滴的大小姐,岂有你这般定力和耐力?你不重妆容,体格强健,且纪律性极强,一身冷肃,且有长期握刀的迹象。”
“在我看来,符合以上特征的职业身份,唯有两种:女兵与女缉捕。”
“大小姐”道:“那我为何不能是女兵?”
“很简单!整个西楚国内就只有一支女兵团,便在紫薇长公主麾下!而据我所知,这支女兵团现在在京都!那么,你就只能是女缉捕。而此时在场之人大部分都是晋阳本地人,却似乎无人认得你。说明...你不是本地的女缉捕,而是外来的。可有说错?”
“说对了。”
那位“大小姐”蓦然失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拱手道:“吾乃大理寺左少卿麾下缉捕,与南枝姑娘既是同乡,也是好友。正值休沐,便和她来晋阳看看。公子细致入微,令人佩服。”
李宣笑着道:“姑娘过誉了。”
而后,便走向身旁的那位“女兵”,开口便道:“而这位姑娘的破绽就太明显了,你穿着一套与你极不合身的软甲,目光闪躲,似乎有些怕生,并无半分军士的魄力,且腰间还佩戴着香包,难道你不知道军中是不允许佩戴饰物的吗?”
“再者,燃香刚过一半,你就开始两手抓刀,显然无力久持此类军刀。标准的西楚军刀重十八斤三钱,长约三尺余,你连自己的军刀都抓不稳,别说你是女兵!”
“女兵”愕然道:“那公子说我是做什么的?”
李宣靠近她几步,伸手指向她腰间的香囊,道:“我能看看你的香囊吗?”
“女兵”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长刀,将腰间香囊递到他面前。
李宣没有接过,目光却落在她手上,接道:“你虎口也生了茧,估计同是长期抓刀形成的。但抓的不是杀人的刀,而是煮饭做菜的刀。你手中香囊香味浓重,是用来掩盖你经常出入厨房所附带的油烟味。你是一名厨娘,专为南枝小姐下厨的吧?”
“但不知最擅长什么菜式?日后若有机会,可否尝尝你的手艺?能成为南枝小姐的私厨,姑娘的厨艺必然精湛。”
“女兵”眼前一亮,似有惊喜般,道:“公子当真是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奴婢正是南枝小姐的面食师,自问小有厨艺。公子若能成为小姐的乘龙快婿,奴婢...下面给你吃,又有何不可?”
一听此言,李大当家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竟露出一抹黠笑道:“嗯?下面给我吃?这样不好吧?我不怎么喜欢吃别人的,倒是喜欢给别人吃。开玩笑的,还是姑娘吃我的吧...”
“女兵”俨然颇有单纯,竟眼前一亮,道:“啊?见公子文质彬彬,不似喜进厨房之人,居然也会下面给人吃?”
“会啊。”
这话说完。
不知为何,围观的文士当即哄堂大笑起来。
令楼上观看的赵紫薇不禁皱眉,暗道:不就是下面而已吗?那些男人笑什么?谁还不会吃...嗯?
下一秒,她却幡然愣住,紧接着俏脸便红了起来。
胡闹!
这个惊才先生好像有点不大正经...
长公主殿下顿时面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