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褚玉看了眼他手里的木头老鼠。
夹在木夹上的纸条已经不见了, 空剩个炸开的壳子被他握在手里。
她移开眼神,问道:“所以大祭司到这儿来做什么?”
“修补灵器。”巫盏道,“不过没找到人。进来时又看见这地板门没锁,以为在这地底下, 便擅闯了进来。”
“先前就已说过, 若是要制器或是修补灵器, 须得先告诉师尊。”
“好。”巫盏稍抬起手,以让她看见手里的木鼠残骸, “抱歉,弄坏了你的灵器。”
“无妨。”桑褚玉道, 又借着夜明珠泛出的柔和光亮审视着他。
她不知道他为何想要找到温鹤岭。
他看似答应了做替身的无理要求,可她到现在都有些摸不清他的态度。
像是在纵容。
知道她另找了其他替身,却未拆穿。
清楚现下的“温鹤岭”很可能不是本人,也没挑明。
但不论如何,她都不太喜欢与这样捉摸不透的人合作。
太过危险。
她开始怀疑当日的决定是否有些莽撞,甚而生出些许悔意。
但巫盏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在她刚生出后悔念头的刹那,他忽缓步上前。
“桑姑娘。”他温声唤道。
桑褚玉抬眸。
巫盏在她身前顿住。
他微微躬下了身, 混在耳坠间的琉璃珠子摇摇晃晃,折出星星点点的碎光——同那双浅色瞳仁一般, 昳丽漂亮。
他伸出右手, 指腹抵在了她的掌侧。
渐渐地,手指开始移动,缓缓摩挲过她的掌心。
“褚玉, ”他缓慢地与她十指相扣, 仿佛野蟒缠紧敌手, 温和而又不容对方抗拒, “先前便已说过, 再无回头的道理。”
他的语气仍旧温和,却握紧她的手,将她从生出悔意的边沿,拽回了这般混乱的境况中。
桑褚玉忽有种被泥沼裹身的错觉。
但不过一瞬,那感觉便又消失不见——他松开了她的手,直起身。
“眼下要比枯守在星宫里的日子得趣许多,再继续吧,褚玉。”他温温一笑,“下回,定会再快上一步。”
话落,他转身离开。
桑褚玉跟着侧过身,瞥着他的背影。
所以他是把现在的境况当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温鹤岭大概被他视作了逃窜的老鼠。
她移过视线,看向墙边。
那只炸开的木鼠被他放在了靠墙的桌子上。
那若是真找到了呢?
他又要做什么?
她离开地窖后没过多久,就有人找来了铸器阁。
短马尾,没穿宗服,着了身玄袍,袖口绣有祥云纹路。
眉眼间带着丝不易显的傲意,腰间也挂着不少珠玉,显出一派贵气。
一进门,他便板着脸喊道:“桑褚玉,我有事找你。”
桑褚玉盯他半晌,问:“你谁?”
那人神色一僵:“秋印烛!”
桑褚玉愣了一阵,思索一阵,又迟疑一阵,这才犹豫着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秋印烛从芥子囊中取出两截断了的箭,“你折断了我的寻妖箭,现在又说不认识我?”
“哦,”桑褚玉眼眸微睁,“原来是你。”
“想起来了?”
“嗯。”桑褚玉点头,“你还没走?”
秋印烛拧眉,别开脸:“弟子舍尚未修整完,还要两天。”
“我还以为你已回去了。”桑褚玉平静道,“你那日在亭子底下哭着给你们长老写信,他没回——”
“别提此事!”秋印烛打断她,面颊涨出薄红,“早已过去了。”
“好。”桑褚玉颔首,又问,“你的笔呢?”
“笔?”
“炭笔,以前总插在头上。”
“写完了,还没来得及买。”
“那你记得早些买一支,再插头发里。”桑褚玉顿了顿,“不然我认不出你。”
秋印烛:“……那支笔是看起来比我更像个人吗?”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桑褚玉眼神一移,看向他手里的断箭,“补箭?”
“不。”秋印烛蹙了蹙眉,“你这两日炼的灵器怎么样?”
“我在休息。”桑褚玉说,“师尊让我歇息两日——你们长老没给你寄过信吗?”
秋印烛心一梗。
她竟没声没响地就往他心口上捅了一刀。
他平复下心绪,道:“这两天我炼的灵器,总有些不听话。”
这话在旁人听来,更像是句玩笑话。
如刀剑这样的灵器,哪有听不听话之说?
但只要是铸器师,便能明白这话的意思。
铸器师在炼铸灵器时,会往灵器中注入本人的灵力或妖气。
对灵器而言,铸器师就像是它的第一位主人。
因此若旁人要操控这样灵器,必须先由铸器师“洗灵”,将蕴藏在灵器中的气息剥离干净。
而灵器“不听话”,就是被铸器师之外的其他气息污染了。
“有谁动过你的灵器?”桑褚玉问。
“不曾。”秋印烛道,“有时仅放在那儿,我也没离开。但在检查时,灵器上就附着了其他气息。这气息阴森,并非活人之气。”
“铸器阁里的灵器并无变化。”桑褚玉正想让他把灵器拿出来瞧瞧,就又来了一人。
是裴引迹。
他没戴斗笠,但哪怕脸上没有覆着斗笠投下的阴影,神情也仍旧显得阴郁。
那条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缠着圈圈白布。
他进门时谁也没看,就径直朝炼器房左侧的储器室去了。
即便他没说话,秋印烛也瞬间就绷紧了身子。
他倏地垂下眼帘,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神情也有些不自在。
渐渐地,他只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许多,令他有些喘不上气。
尽管这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并未看他,可他还是如坐针毡。
半晌,他终于忍受不住,语气生硬地丢下一句:“先走了,改日再与你详说。”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铸器阁。
桑褚玉:?
这就走了?
话还没说完啊。
桑褚玉又看向在储器室里翻找东西的裴引迹。
想到他与温鹤岭交好,她一时起了试探的心思,唤道:“裴师兄。”
裴引迹手一顿,看她。
桑褚玉问:“裴师兄回来后可曾去找到温仙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