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尽还没开口, 就听见了一声细微的脆响。
还有从肩头传来的剧痛。
是骨头被捏断了。
他抿紧唇,忍痛不语。
虽然早清楚衡云子是个麻烦,但眼下的情形远比他想的更为棘手。
骨头断裂的声响还在持续。
他竭力调整着呼吸, 等冷汗顺着面颊滑落, 浸入衣衫时,他将视线移向了巫盏, 话锋一转:“若大祭司的躯壳毁了, 不会影响体内的那抹散魂么?”
话落,他扫了眼巫盏的手。
那半掩在袖下的手,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在衡云子往外释放的灵力影响下, 已然裂开树皮纹理般的裂痕。
便像是濒临破碎的木偶。
巫盏面上还维持着笑意。
到此时,他不可能不明白身前人要他留在此地“见证”的缘由。
不过是想要利用他,借他的手稳住衡云子随时可能暴走的情绪。
只是他更好奇,温鹤岭凭何以为他会帮他。
毕竟他若真看重这一副寄放着散魂的躯壳, 此时放手不管, 离开这儿才是最为妥当的选择。
“要拉拢人帮你?衔季, 何时竟也学会了动脑子。”衡云子转而握住了那根竹条,一寸寸地扯出。
枝条每隔一段, 便突生出一圈竹节。随他扯出, 竹节碾过血肉。
裴雪尽的脸也越发苍白。
最后一截竹条扯离肉身,在衡云子的手中化作一把银白长剑。
些许血点溅在他脸上,他含笑道:“不若让为师撬开你的脑子瞧瞧, 看看里头长了何物,今日竟一句比一句离谱——大祭司, 此事与你不相干, 尽可离开。”
围墙另一端, 巫召野捉住桑褚玉的腕,压低声音道:“先不论那傀儡怎的提起此事,但既然有父亲在,不会容师父坏了他的躯壳,就怕父亲此时离开。若他走了,再作其他打算。”
桑褚玉眼也不眨地盯着外面。
她清楚裴雪尽的用意——
既然终归要向衡云子提起此事,那不如将巫盏也拉进这浑水里。
只要巫盏不走,就定会为了保全体内的散魂,制住衡云子的行动。
但跟巫召野说的一样,巫盏凭何待在这儿,任由麻烦沾身?
另一边,裴雪尽的左肩因为骨头碎裂,已使不上劲,整条胳膊都略往下耷拉着。
他捂住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视线仍落在巫盏身上。
他冷声问:“此事尚未说完,大祭司果真要离开?”
巫盏双手拢在袖中,缓缓摩挲着指节上的裂纹。
已能摸着一点黏腻的血。
若继续任由衡云子往外释放灵力,恐怕麻烦不小。
在那渐散开的淡香中,他与裴雪尽沉默相视着,仿在无声对峙。
最后,却是他移开视线,语气平和道:“尊君何须着急,不妨让鹤岭小友将此事解释清楚。说不定,何处有误会。”
衡云子大笑出声。
半晌又戛然而止,他斜睨向巫盏:“大祭司竟也说起怪话了,莫非也想尝一尝头被撬开的滋味?”
手上的血已滴滴答答往下落,巫盏语气平和:“鹤岭小友非莽撞之人,提起与桑姑娘结契,定有缘由。某虽为外人,可也不愿见鹤岭含冤送命。”
“好,你说。”衡云子看向裴雪尽,眉眼微弯,灵力却半点没收敛。
大有若得不到称心如意的答案,便再杀了他的意思。
裴雪尽无声喘着气。
好在没猜错。
那巫盏虽要保全自己,却也不会不在意褚玉的事。
太阳穴一阵阵鼓跳,他又开始斟酌该如何解释。才会让衡云子信服的同时,又不会出手杀人。
围墙另一端,巫召野放了心。
他低声道:“没想到父亲竟会插手这事,不过也好。”
“嗯。”桑褚玉也应了声。
她也没想到巫盏会出手帮忙。
毕竟衡云子做事太随性,也没个度,一个不留神就很可能危及性命。
许是因紧绷的神经陡然松缓,巫召野忽泄出了些许灵力。
仅微末一点儿。
就如汪洋大海里的一枚针,且很快就被他压回。
但就在那一缕灵力外泄的瞬间,远处的衡云子陡然斜觑过来。
远远一瞥,也不知对没对上视线,巫召野的心却一沉。
“不好!”他急拽住桑褚玉的胳膊,往身前一带。
桑褚玉也意识到不对,转过身就与他往洞府的另一端跑去。
催动瞬移符必然会留下痕迹,两人只能借着房屋树木的遮掩,飞快往里跑。
借着屋檐垂下的冰凌、角落大缸内平静的水面、长廊上摆放的大瓷瓶,巫召野看见远远一点黑影。
他一面庆幸离得远,又有树木房屋遮着看不清,一面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天底下哪有躲师父跟躲鬼一样的。”
旁人拜师都是为了修炼,就他和温鹤岭是来挑战极限,逃生了是吧。
话落,两人绕过一处房屋拐角。
又往前跑了段,桑褚玉忽就近推开一扇房门,拉着他躲了进去。
他俩悄无声息地躲了进去,关上门后,她听见了裴雪尽的声音:“褚玉?”
语气听着很是疲累。
“无事。”桑褚玉和巫召野紧挨着坐在角落,盯向斜上方的门窗。
过了几息,门外走过一道身影。
步子很轻,几乎听不见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