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 另一个帮小厮看门的方巾小二匆匆跑了进来，对他道：“外头来了位修士，说要进来吃碗茶水。我说今日接待不了, 他非要进来。”
“还有这等不讲理的？”小厮快步往外赶, “你先去把探灵器拿下来, 我出去瞧一眼。”
“好嘞。”方巾小二忙跑上楼。
小厮走至门外，却见一神姿高彻的男子站在阶下。
模样秾艳，面含笑。折一柳枝在怀，恰如仙者临世。
他被那神仙般的面容姿态惊得顿了瞬，半晌才上前，笑道：“仙师来此处，实叫天和间蓬荜生辉。只是今日不凑巧, 我们店家来巡店，店家身子弱, 经不得灵力仙气压身。还望仙长另择去处, 下回定当好生招待。”
刚说完, 面前气度不凡的仙人便开口了：“经不得, 就将他拉至此处, 一瓶丹药灌下去, 经不得也经得了。”
他笑眯眯说出这话, 令小厮半晌没回过神。
不是。
生得一副仙人貌, 怎的一张口就成了罗刹？
想起店家嘱托, 小厮再拱手：“不知仙长是要饮什么茶，小的对茶水尚有几分了解, 何处的什么茶水最好, 也知晓一二。”
“不饮茶, 我找人。”衡云子道。
小厮一愣：“请问找谁？”
“方才一男一女打你这门进去了, 我找他们。”
“一男一女……”小厮眼皮一跳，登时记起来了，顺带想起在房门外偷听着的话。
不会吧。
这是元配找上门来了？！
这还了得！
小厮再度扫他一眼。
他探不出灵力，但也瞧得出此人多半为修士。
那就更不得了了。
找了个法力高强的修士做元配，竟还偷摸寻个模样俊俏的凡人郎君。
也不知图什么。
况且若为修士，那等他死得等到什么时候。
小厮的心里已起了大潮大浪，好在也是见过世面的，面上未显分毫。
管他是什么情况，总要先将人支开，省得在这儿打起来。
他扯开笑道：“仙师，他们确是来了此处。不过没坐一会儿，又打后门离开了。”
“离开？”
衡云子不露声色地放出灵识，什么都没探着，便又收了回来。
“去了何处？”
“这……小的不甚清楚。”小厮装模作样地想了遭，道，“但听他们那意思，好像是要去河畔看花灯。”
“看花灯。”衡云子冷笑一声，再不多言，提步就走。
眼见他走远，小厮这才揩了把额上冷汗。转身进门，从方巾小二那儿拿过探灵器，快步走至隔间。
进门后，他拱手笑道：“二位贵客，因今晚开宴，怕惹来什么麻烦，故此需先检查二位身上是否佩戴了刀剑武器。还请二位碰一碰这石头，便能知晓了。”
桑褚玉扫了眼他手里的“石头”，明了他是在胡扯忽悠人。
这哪是拿来检查武器的，分明是探查灵力妖息的探灵器。
她早有预料，提前做好了准备，直接将手搭在了上面。
片刻，探灵器并无反应。
一旁的蒲栖明照做，也没反应。
小厮收回探灵器，侧身笑道：“二位请随我移步雅间。”
随后引着他俩上了二楼。
下山前，桑褚玉听师兄姐提起过，凡界常有给赏钱的惯例。
又见小厮待在房间擦桌倒茶，她只当他是在等着要赏钱，以免引起疑心，索性从袖中取出块前两日刚打的玉石，递给他：“拿去。”
这天和间给赏钱的客人多，小厮没作多想，转身就笑呵呵接了。
但等看清她给出的东西后，他一怔，抬眸，不确定地望她两眼。
半晌，他忽想到什么，将玉石收入袖中，只道：“您请稍等。”
他走后，桑褚玉和蒲栖明坐在了窗边。
蒲栖明道：“除了行事谨慎，尚未发觉何处有异。”
桑褚玉正打算跟他讲那鱼妖的事，就见小厮又急匆匆回来了。
他看向她，笑道：“您请随我来。”
见只让她一人动身，桑褚玉微拧起眉。
别不是发现什么了？
她与蒲栖明对视一眼，随后起身，与那小厮一道出了房间。
小厮七弯八拐，桑褚玉跟在身后，手已探进袖中，握住匕首刀柄。
但在拔出匕首的前一瞬，他忽推开了右手旁的房门。
“您请，人已为您挑好了。”
桑褚玉一顿。
挑人？
挑什么人？
她移过视线，看向房内。
这房间比方才的雅间要宽敞许多，但光线却暗淡不少。四面墙上嵌着烛台，影绰烛火下，远处是两扇屏风。
而屏风前，或坐或跪着七八个年轻郎君。手中还持了箫笙等乐器，在火光下遥遥望着她。
……
桑褚玉从没见过这等场面，饶是平时情绪不常外显，这会儿也不免露出几分错愕。
“这是做什么？”她在心底问道。
裴雪尽沉默一阵：“他好似将你方才递出的玉石，当成了挑人的暗示。”
小厮还在旁解释：“玉石无价，这几位郎君此前也从未见过旁人，可直接随您回府——其中几个是半妖出身，但无妖力。”
他说了这话，桑褚玉才注意到其中几人头上还顶着对妖耳。
……
若说方才她仅是想找人，顺带找找那位店家的麻烦，现在她只想将这整座楼给拆了。
在太衍山下就敢这般大胆，也不知那店家是何来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在房中坐定。
那小厮太过滑头，恐是问不出什么。要是问这些人，说不定还能找着些蛛丝马迹。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旁敲侧击，忽有个方巾小二进门奉茶。
领着她过来的小厮道：“将茶水放桌上便行了，动作轻些，小心惊扰贵客。”
“是。”方巾小二应道。
也是在那小二近身的瞬间，桑褚玉忽闻见股熟悉的淡香。
是拿来化解魔气的熏香。
极轻极淡，亦有平稳心绪的功效。
意欲端茶的手就这么顿在了半空。
“仔细茶水烫手。”身旁奉茶的人将茶杯送入了她手中，轻笑一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