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他俩坐的地方离大门近,亮不亮堂想来也只是借口,是担心被过路人知道罢了。

桑褚玉瞟了眼右边。

“去里面吧。”她道。

两人到了里间,蒲栖明问:“何时去禁地?”

往常她习惯每年都去禁地待两天,但每回挑的时间都大有不同。

“开春。”桑褚玉拉开抽屉,取出蜡烛,“至少得等雪化了。”

蒲栖明从她手中接过蜡烛,点燃。

“褚玉,”抖动的烛火映在那双明净黑瞳中,他迟疑一阵,才问,“温家的人有没有找过你?”

桑褚玉登时明了。

他多半是担心温家会将温鹤岭的事怪到她头上,来找麻烦。

她道:“没。”

蒲栖明很明显松了口气,只道:“若找了,要与师兄说。

桑褚玉点头。

他突然问起这茬并非没有缘由。

当日被温家老祖君知晓身份后,那老头子让人找过她。

模样记不大清了,只模糊记得高高胖胖的,一脸怪笑。

那人嘴上说着什么劝诫、提醒、为她好,但一番废话顺下来,就一个意思:知分寸知礼节些,离温鹤岭远点儿,不然大有麻烦。大概是看她听时没什么表情,他竟还打起手语,吱吱哇哇地乱叫,

于是她拿出了最好的礼节:先将人打了顿,再团成球捆了丢给温鹤岭,附信一封,让他处理好自己家的事。过两天温家又来人了。

还是那个。

但带了几大箱礼物,露出豁牙臊眉耷眼地跟她道歉。

她听着烦,连人带东西一块儿又丢去了无上派。并说若下回还来,便不客气了。

那人这才知道,原来前两回已算她客气了。

从此清净。

而现在,温家老祖君若非忘性大,应不会让人到她身前晃悠。

里屋安静,窗户敞开了一条缝儿,冷风直往里刮。

但蒲栖明却觉肺腑像是塞了团丝丝拉拉的棉花,喘不过气。

他有意避开桑褚玉的视线,脸庞别至一侧,道:“仅此一次。

桑褚玉认真点头。

可不就只有一次么?

等剧情重启,他便会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悄无声息间,蒲栖明化出蟒尾。

上回在幽都山洞里桑褚玉也看见过一回,但当时光线暗、时间紧,她瞧得并不明晰。

而现下有夜明珠和烛火映照,她也看得仔细许多。

一条漆黑的蟒尾。

上面横布着波浪样式的淡金色纹路。而有光线映射,那漆亮的黑鳞又折出斑斓色彩,显出艳丽妖姿。蒲栖明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墙,视线始终没往她身上落过。

好半晌,他声音发干地问:“可看见了?”

不等她应答,他便作势要收回妖形,蟒尾已泛出淡淡的黑雾。

但忽地,桑褚玉抬手搭在了蟒尾上

黑鳞排布紧凑细密,摸起来像是雨天里湿冷的石地。

蒲栖明临近化蛟,已进入了换鳞的阶段,因此些许鳞片脱去了坚硬的外壳,换作新鳞。

不过新的蟒鳞尚未长好,比原来的鳞片要柔软许多,也并非紧密地贴合在尾巴上,而是留出了点儿缝隙。她抚过一片软鳞,登时察觉到掌下蟒尾的颤动。

随即,蒲栖明一把捉住她的腕。

“已看过了。”他眉眼沉沉道。

“嗯。”桑褚玉垂下眼睫,熟稔开口,“若是温仙友,想来也会阻止一一

“褚玉,”蒲栖明忽将她拉近几分,在摇曳烛火中望着她,

“何处学来的把戏?”

因着往前倾去身,桑褚玉一手撑在了他的尾巴上,右膝也抵着蟒尾,以此维持平稳。

“师兄不让碰,只能说些怪话。”她道。

“你倒是坦诚。”蒲栖明将眉蹙得更紧,却不见恼意。

他一卷尾巴,湿冷冷的蟒尾便围在了她腰间,以让她坐在上面。

松开她的腕后,他将手搭在了她腰侧。没挨着她,仅作虚扶。

他问:“在林间可曾遇见过蛇蟒?”

他一问,桑褚玉就想起来禁地里的蛇了。

若隐若现的身躯藏在枝叶间,远远地望着她。被她发现了,也至多爬行近前,沉默地守在旁边。

和其他总爱与她要乐的灵兽不同,那些蛇蟒要疏淡许多。

没有声响,也看不出喜恶。

“来往不多,也没遇见过修炼成人形的蛇蟒。”知他是在故意打岔,桑褚玉抬手就压在了一小片软鳞上,再往起轻一拨。软鳞被拨起,蒲栖明顿觉一阵刺

麻。他低着头闷哼一声,掌住了她的手。

“褚玉,”他稳着气息,又提醒一遍,“已看过了。

“还没瞧着连接处。”桑褚玉抽回手,“师兄要食言?”

“并非,但一”蒲栖明头回觉得说话竟也是一桩难事。

到最后,他索性垂手,只道了句:“也罢,由你。

桑褚玉却不动了。

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说:“有东西挡着,我看不见。

蒲栖明稍怔。

垂眸看了眼后,他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衣袍。

有袍角遮挡,她自然看不见蟒尾与人身的连接处。

他动了下嘴,到底没说出让她掀开的话。

但对上她的眼神后,他意识到她根本没这打算一

-她仅是看着他,摆明了是要他自己解开。

想到这点的瞬间,蒲栖明不由得将蟒尾收紧几分。

要放在平时,桑褚玉断不会这样。

打从她进剑派开始,蒲栖明就在了。

剑派中谁也不知晓他从哪儿来,依大师姐所说,某个平淡无奇的早上,他随师尊来了剑派,就此成了剑派弟子。同来历一样,他的行踪也捉摸不透。

从进剑派的头一天起,他就时常外出游历,斩杀恶妖邪魔

但跟衡云子不同,他事事认真。剑下的每一头邪魔都死得痛快,魔丹也被他精心剖出,存在了他的洞府里。没见他与谁开过玩笑。

桑褚玉一言不发地等着他

但今天不一样。

等到时候重启了剧情,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逗白不逗。

在她的打量下,蒲栖明攥紧手

一时间,房间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风雪不止。

终于,他还是抬了手,指腹压在腰间系绳上。

渐渐地,一片死寂中多了些衣料摩挲的声响。

细绳散开,露出蟒尾。

仅能从宽缝中窥见一点儿,但也看得出是如何衔接的一

腰腹处布着浅到近乎透明的鳞片,往下的蟒鳞颜色渐深,直至变为深黑。

桑褚玉扫了眼,说:“看不见。”

那素来持剑的手覆着层薄茧,手背起伏的经络明显

蒲栖明只觉浑身都绷得死紧。

,此刻却搭在衣边。微一动,便将遮掩着蟒尾的衣袍推开了

桑褚玉抬手搭上。

她没忘底下还藏着个人,将声音放小许多。

“颜色比尾巴上的鳞片浅了好多。”她稍往下一按,蛇鳞便陷下几分,“也是软鳞。

且比那些新换的蟒蛇更为柔软,也暖和些许

蒲栖明屏了呼吸。

正要捉住她的手,却听得一阵声响。

像是铁链子拖拉的响动,且就在地底下。

他一顿,抬眸。

桑褚玉也停住了。

真是半点儿都安静不下来。

她忖度着,盘算起是不是该再拿条绳子,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也免得再闹出动静。

“肯定是抓着老鼠了,我在下面放了鼠笼子。”对上他的视线,她有意强调,“是捉老鼠的,没拿来养。蒲栖明:“要及时清理,明日我带两张符来一或是布个禁制。”

知晓她不喜旁人进地窖,他再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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