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无上派医阁。
青鸦紧蹙起眉着着急忙慌地走进医阁,找到昨日来疗伤的医师。
“陈医师,我来取药。”他忧心忡忡道, “您昨日不是使过灵诀了吗?为何我家公子的伤还不见好。今早送水的时候,我看他整条左袖都被血浸透了。”
陈医师递给他药:“实在没办法, 你也不想想鹤岭这伤……这伤是谁弄出来的。”
青鸦垂头丧气地接过药,闷着声儿说了声多谢。
他正要转身, 却听见陈医师道:“诶!差点儿给忘了!”
他抬眸, 以眼神问询。
“今天天没亮,尊君就让人送来了一样宝贝,是从那影玄岩岩壁上采来的问悲草。”
青鸦瞪圆了眼, 面露喜色:“送来了几株?陈医师,定要给我们公子留一些。”
影玄崖有数百丈深,其下瘴气缭绕, 还有魔龙蛰伏渊底。
而问悲草就长在影玄崖的岩壁上,有肉白骨的奇效。传闻在伤口上涂抹问悲草的草汁, 眨眼就能愈合。
是万金难求的仙草。
“送了两三株,他们正在处理呢。”陈医师稍顿, “不过这问悲草长在瘴气里, 不是谁都能用。还得先取些许出来, 让鹤岭试试。”
青鸦急切道:“那您这就随我去?”
“这……”陈医师面露难色,“尊君早前吩咐过,今天上午就得处理好问悲草。时间太紧,恐怕走不开——要不,劳烦你家公子往这儿跑一趟?”
青鸦不疑有他, 连声应好。
“鹤岭到底是尊君的弟子, 怎会真不管他?多半是心疼, 又放不下面儿,便将仙草送来医阁了。”陈医师笑道,“你快去吧,把鹤岭请到这儿来,要是仙草管用,就尽快疗伤。”
“好!有劳陈医师!”青鸦忙不迭就跑回了洞府。
一进门,他便扯着嗓子喊:“公子!公子!”
裴雪尽正在看灵诀书,就见那小童子大喘着气跑了进来。
“公子!”青鸦道,“您快随我去医阁看看吧。”
裴雪尽合上书:“何事?”
青鸦揩去额上热汗,将问悲草的事告诉了他。
裴雪尽闻言却说:“既然仙草珍贵,自然要用在更值当的地方。小伤无碍。”
青鸦看向他的左肩,又扫了眼桌上的书。
他想了想道:“那仙草是今早尊君派人送来的,公子何不将它看成歉礼?再者说了,伤口早些痊愈,也免得耽误了修炼。”
裴雪尽思忖良久。
确然有理。
衡云子伤他时使了灵力,寻常的止血诀根本起不了什么效。
要是一直这么耗下去,实在麻烦。
思及此,他起身道:“那便去一趟吧。”
两人一道出了洞府,青鸦在前引路。
许是想到问悲草,他连步子都轻快许多。
但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从温鹤岭的洞府到医阁仅有一条路,中途要经过弟子院。
走到一半,快过弟子院时,他忽远远看见几个年岁不大的记名弟子。
那三五个记名弟子围拢在一块儿,正笑笑呵呵地玩着琢钉戏。
望见那群弟子的瞬间,青鸦登时变了脸色。
笑容一下收敛得干净,脸上的血色也尽数褪去。
他急转过身,也不顾礼节了,拽着裴雪尽的胳膊就往另一端走。
“公子,咱们绕条道吧。这路上积雪深,怕摔着。”
裴雪尽不明所以。
他被拽着绕到另一条窄路上,下意识往后望了眼。
最先看见的,便是那几个玩得起兴的小孩儿。
视线一移,他又看见了另一人——
不知何时,衡云子出现在了弟子院门口。
他拢手于袖间,站在那群孩子后面,远远望着他,面上带笑。
裴雪尽微怔。
心莫名往下一沉,他扫过眼神,看向青鸦。
却见那常是副笑模样的小童子,目下竟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像是目睹了什么令人惊骇的可怖之事。
思绪飞速转了遭,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紧凝。
“褚玉。”他在心底唤道。
下一瞬,他便听见了桑褚玉的应答:“怎么了?”
“衡云子对我起了疑心。”
“衔季,”不远处,衡云子笑眯眯看着他,“随我来。”
***
两个时辰前。
铸器阁。
桑褚玉坐在桌前,认真雕着兔子木窝。
她将兔子窝做成了木屋形状,等从云水间定制的软布一到,便能着手处理最后的细节了。
雕好最后一点纹路,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截木剑剑鞘。
剑鞘顶端悬挂着一条剑穗。
那剑穗模样精致,上面还嵌着块圆润青玉。
她顺着剑鞘往上瞧,看见了窗外的巫召野。
他一手握着剑鞘,曲起另一条胳膊搭在窗台子上,躬身看着她。
桑褚玉:“你来做什么?”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不信你,跟你道歉。”巫召野晃了两下剑鞘,那条剑穗也跟着摇来晃去,青玉折出点点碎光,“别与我置气了,咱俩还跟以前一样,成么?要消气了,就收了这歉礼。”
那剑穗晃得人眼花,桑褚玉一把抓住,却问:“道歉就道歉,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既然在生我气,岂不得离远点儿。要靠得近了,你更气怎么办。”巫召野倾过身,探出食指勾住剑穗的另一端,摇了两摇,“好褚玉,饶过我这一回,可好?”
他摇那穗子时,桑褚玉的手也跟着晃。
她合掌握紧:“知道了。”
巫召野眉眼稍弯,再次确定道:“说好了,不生我气了?”
“这回暂且不了。”桑褚玉突然站起身,“你这会儿有空吗?”
“怎的?”
“我想去山下看间宅子,但不大了解行情。”
“你看房子做什么?”
桑褚玉瞥他一眼:“住。”
两人一道下了山。
桑褚玉先前打听过,下山就与牙人会了面。
“桑仙长,您可算来了。”牙人笑道,“您先前看的那宅子,昨日里小半天的工夫,就有不少人来打听。但我想着是您先来的,总得先给您留着——您看?”
“无需耍这些滑头。”桑褚玉神情淡淡,“那套宅子不好,周围太吵了。”
“是,四周人多了些。”牙人很快改口,“还有一套,位置偏,清静。”
“在哪儿?”
“往东走十里地。虽偏远,可也方便。”
“十里地……”桑褚玉思忖片刻,摇头,“那儿也不行。那处有窝狐狸巢,住久了,容易闹狐患。”
牙人一惊。
他竟不知道此事。
“仙长稍等。”他赶忙从怀中取出个簿子,匆匆记下此事。
巫召野陪在她身边,打趣:“我看你了解得不少,也不像不懂行情。”
桑褚玉没吭声。
自然不能告诉他她上回去天和间,用块玉换来七八个郎君的事。
那边,牙人写完后道:“桑仙长,还有一处宅子。宽敞清静,风水也好,往北走一里地就到了。”
桑褚玉往北看去。
打量片刻后,她道:“那地方灵气确然充沛,便去那儿看看吧。”
牙人忙应好,又暗自记下她的话。
这回他说的宅子确然不错。
位置好,房屋修得气派精细,宅落也大气。
最得桑褚玉心意的,还是宅子的后院。
宽敞,落着各色树木山石,花草也生得茂盛,很适合拿来养兔子。
牙人打量着她的神情,瞧不出好坏,索性直接问道:“桑仙长,您看……”
桑褚玉点头:“我很喜欢。”
牙人登时笑意更甚。
“仙长的眼光真是旁人难及!”他道,“这宅子有好些——”
“可以了。”桑褚玉走下游廊,“价钱怎么说?”
牙人喜不自禁,正要开口,巫召野却先道:“何须挑这么大的地方,打理起来也麻烦,你——”
他突然住了声,似是想到什么。
桑褚玉看出他心中所想,点头:“结契后,总要有个地方住。”
巫召野神情一僵。
桑褚玉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见裴雪尽在唤她。
她顿了步,在心底应道:“怎么了?”
裴雪尽:“衡云子对我起了疑心。”
桑褚玉眼皮一跳,从袖中取出瞬移符。
她催动符箓:“今日先不看了,我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