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徐田曹做邻居的,得是什么人?
让自己给这些人送豆芽,除去白送给了自己一个固定销售渠道之外,还让自己和这些官吏有了层关系,以后也能减少再出现龚贾商的事情。
即便这关系只是微薄的买卖关系,可就是放现代,普通人的农产品也不是想卖进市委大院,就能卖进市委大院的。
韩盈想起来今天徐田曹多买的那些豆芽。
这又是一桩人情啊。
不过虱子多了不愁,对方儿媳的性命现在都落在自己手上,还有磨面的事情,这一来二去的早就分不清谁欠谁了。
韩盈掏了掏口袋,把之前放进去的河蚌拿出来。
“好,大兄,这是我做的冻疮膏,你抹在冻疮上,差不多两旬左右,冻疮就能好了。”
徐田曹微微一愣,他下意识的伸出手,看看自己手上明显的冻疮,心生暖意。
“这可真是多谢小妹了!”
石匠人调动需要手续和时间,徐田曹今天找不到人,索性约定明天韩盈送豆芽的时候,再过来领。
带着徐田曹妻子回赠的礼物,韩盈坐着牙叔驾的马车,慢悠悠的回家。
临近傍晚,土房已经升起炊烟。
外邑的汉子还在干活。
刚穿越那会儿,韩盈拿出了玻璃珠给母亲去售卖,母亲没有瞒着众人,反而是拉着整个外邑的人,去亭长那边,找过往的大贾商进行交换。
换回来的钱财粮食,他们家拿了大头,小头按去的人均分。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明显是正确的。
人多,才没有被大贾商黑吃掉。
至于建造土屋,那是韩盈发觉天气转寒,要求必须建造更加避寒的房子才盖的。
没办法,她怕冷。
但也不能给自己一个人盖,不为寡患而不均啊。
索性,韩盈宣布建造二十四间土屋,每户一间,她单独一间,钱和粮食她出,所有人出力。
免费的好房子,谁不想赶紧住进去!
所以这些人一直非常积极的建造土屋,每天天刚亮就出来开工,干到天黑才回去。
之前徐田曹来的时候,只有十九间土屋,现在已经到了十九间半。
再过不久,这十九间房也能起来了。
说起来,这间按照抽签,是韩羽家的土房呢。
盖好以后,韩羽也能从自己房间搬出去了。
不管怎么说,合住总没有一个人舒服。
走在平坦的路上,马打了个响鼻,叫了起来。
它这一叫,韩盈才想起来,自己不会养马。
好在这不用她操心。
有两个累了休息的老人围了上来,摸着马身上的皮毛。
“这马饿了吧?”
韩牙对马的情况一清二楚,直接说道:
“肯定是饿了,跑了一整天,就中午喂了点豆子。”
“马是那贾商的?”
“现在是月女的了,连车带马都是!豆芽也还是月女的!”
这声音透露着骄傲和自豪。
两个老人也夸了起来。
“好本事!”
“还是月女厉害,得了一头马和车!”
整个东河村,除了里正家里现有条老马之外,谁家都没有大型牲口,养两只鸡就是顶天了。
也就是有了月女,这半年来手头宽裕了些,有两三户人家淘到了小猪,现在养着,也不过是等着吃肉。
和马比起来,差了不知道哪里去。
这种大型牲口,无论是拉货还是帮人干活,都顶个的好使。
还有辆马车,等往后往县里送豆芽不知道多方便!
随着三个人的谈话声,越来越多的人站在自家的房门前,眼睛里满是羡慕的看着。
韩盈让牙叔把马车驾到了亲妈那边。
没办法,马车再好用,她也不会伺候,还是交给自己妈吧。
听到马叫的郑桑早就出来了。
即便是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颇有神异,本是大到上天,但郑桑面对自己女儿去一趟县城,就能带回来头马和车的情况,仍然觉得头脑发晕。
这哪里是什么女儿,分明就是财神!
郑桑忍不住想起来上次售卖豆芽的事情。
近千斤的豆芽,足足换回来三缗五百多的铜钱。
那铜钱多到得用箩筐装,一只手都抬不起来。
这还只是一次的收益,等明天,她们就可以去卖第二次!
郑桑经常想,自己的女儿跟的神女,学的到底是啥?
花钱赚钱的本事,简直要上天。
想不通。
不过有钱有马,想不通就算了。
郑桑高兴的牵过马车,把马车卸了,给马喂点吃的。
出门就觉着外面天寒地冻的韩盈,飞快的钻进了屋里。
韩羽正在给女儿喂着羊奶。
因为之前饮食不足导致的营养不良,韩羽现在都没有出奶。
所幸现在家里有钱,寻到只还有奶的母羊,直接买了回来,给小姑娘喂奶。
因为小姑娘喝羊奶长大,韩羽便极为潦草的给她起名为韩羊。
这年头普通人起名都很随意,韩盈也没什么文化素养,改不了更好听的,所以倒霉孩子就只能顶着这个名字吐泡泡。
临近黄昏,大家赶紧吃完饭,摸黑上炕。
现如今,蜡烛是珍品中的珍品,有钱人用油灯,像韩盈她们,想在夜里获得点光亮,要么看月亮给不给面子,要不就只能点火。
天一黑,大家就都麻溜的上床准备睡觉。
只是韩盈有点睡不着。
她特地把亲妈喊过来睡觉,顺便在睡前商量事情。
“豆芽明天用马车送过去吧,还有徐田曹说……”
躺在床上,韩盈把徐田曹给自己揽生意的事情说完,又道:
“阿母,我觉得咱们扩大发豆芽的规模,你说,从内邑拉点人和咱们一起干怎么样?”
其实扩大豆芽规模的事情,并不需要从内邑挖人,他们外邑自己做,肯定能赚更多的钱。
只是韩盈有更多的想法。
她要给里正挖坑。
拉过来跟她们一起发财的人,里正看他们会顺眼吗?
听里正话不跟她们发财的那些人,看别人赚钱自己什么都没有,不难受么?
若有了龌龊,这些人会向着谁呢?
里正是靠本村的威望当上的里正,而不是上头有靠山。
东河村内邑的近四百个人现在支持他,那他就是里长。
若东河村内邑的近四百个人鸟都不鸟他,那他里正的职位就是个屁!
挖坑,自然要上下其手,才能更好的撬掉对方的职位。
活成精的郑桑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她慢悠悠的说道:
“救完羽之后,有几个和我熟悉的,想请你给自己媳妇和女儿看看怀相。我记得你说过,怀相得长期看?”
“是,怎么了?”
“就选她们几家吧。”
郑桑说完,在心中点头。
去过月宫的女儿就是不一般。
之前,她们一家才三口人,拿那么多钱财住村里,绝对找死,就算村里人不动心,村外呢?
夜里来几个强人,全家就完了!
那些天,郑桑夜里睡觉都不踏实,时常被噩梦惊醒不说,听到点儿动静就疑神疑鬼的,整个人差点儿被吓死。
还好女儿聪明,拉着全村人修土房土炕,又折腾那些草皮树根,把钱都花了出去。
村里人一起修土房,大家都富起来了,自己家就没那么显眼。而且村人修土房也得承自己家的情,现在整个外邑,比自己丈夫死前还恭敬!
还有那些挖来的、买来的草皮树根,看着不值钱,可女儿施点儿法术就能救人,以后有的是人拿大钱买。
这才是长久兴旺下去的本事啊。
如今外邑走向正轨,也该和那老东西算算账了。
郑桑心理盘算着,轻声说道:
“原本我还担心,你治个人,一口气能砸进去几千钱。她们那些人家里哪有这么多钱?真遇上事,又是你掏,现在也好,她们有钱了,你也能赚回来。不过现在我们家也没多少钱了,婴,你就别再干赔本买卖了吧?”
赔本买卖。
这的确算是韩盈半年以来在治病救人方面的缩影。
哪怕是看起来最不费钱的韩羽,她用掉的无菌润滑剂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无价。
如果选择用自制油脂润滑,那使用一次的量,也得有个四五十钱。
至少是一亩地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
和治病有关的物品,都太贵了。
黑暗中,韩盈扯出一抹苦笑。
“没办法啊阿母,治病总是费钱的。”
治病已经花费不菲,她探索和研究药物,就不是更普通家庭能够支撑的了。
可要是想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自己必须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还是得赚钱啊。
韩盈感觉到了身上沉甸甸的压力。
她轻声许诺道:
“阿母,我以后会尽量做到收支平衡的。”
黑暗中,郑桑的声音极为温柔。
“好。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韩盈闭上了嘴巴。
现在不过七点多,她睡不着。
大脑又开始胡思乱想。
一会儿是行医的成本,一会儿是难产韩羽和今天那个未成年怀孕的钟蕊,甚至还有曾经救过的那些人。
韩盈是想给人治病的,尤其是普通人。
她是个医生。
如果心里没有行医济世的想法,那当年高考六百多的高分,报个计算机专业它不香吗?
父母都是医生,韩盈太清楚当医生只是表面看着光鲜亮丽,高强度接诊、久坐带来的职业病、以及无法避免的医闹……自己何必受这份罪呢?
她又不缺钱。
汉代的生活很苦,苦到韩盈,都怀疑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手握那么多现代物品,有爷爷书架上翻出的汉书,还有一个广联医药的药物……装个神棍,对韩盈来说根本没有难度。
若是愿意,韩盈说不定可以凭借‘预知未来’和广联医药店内的药物储备,走到汉武帝身边,封个国师当当。
但……
韩盈放弃了这条路。
服务于上层,代表着韩盈必然要放弃普通人。
那些和钟蕊一样早孕的女孩儿。
那些和韩羽一样难产的女孩儿。
那些自己只需要努努力就能救下来的病人。
恐怕都会消失吧?
黑暗中,韩盈扯出来一抹苦笑。
对她来说,就算是被汉武帝封为国师又怎么样呢?
以汉代的物质水平生活,能好到哪里去?
反正都是一个样,还不如换个精神追求呢。
做个女版的华佗扁鹊,当历史上最有名的医圣,让自己的名字印在书上,考死后世的学生!
就是这个目标……的确不太好实现。
她救人不能光凭一张嘴,得先让自己和家人吃饱饭,在不亏本的情况下,才能持续不断的救更多人。
不亏本。
韩盈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太难了。
就像是发豆芽,看着赚钱,可那是扣除盖土屋和研究土炕建造的投入,只单纯计算豆子和木柴的耗费!
要是把前两者加上,那整个村子现在还是亏的,而且亏大发了。
韩盈难道不知道,让所有人冬天睡土炕、吃豆芽能救活很多人吗?
她太知道了,可现实让她只能先谋取利益,拉拢村人。
就像是今天,如果自己和村人关系没有这么紧密,只有自己一家发豆芽,那龚贾商还能这么轻松的解决掉吗?
没点儿势力还想赚钱?
想得美。
而没有钱,她也没办法继续往行医上使劲。
医疗就是用钱砸出来的。
哪怕是现代的医院,没有国家补贴,没有医保,没有实习生压榨(划去)医生培养体系,也是经营不下去的。
除了国外的私人医院,否则根本做不到收支平衡。
等等。
韩盈猛的睁开了双眼。
屋内还是一片漆黑。
她却仿佛从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一条路来。
私人医院啊!
她可以开一家让自己维持收支平衡的私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