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洲的车子都是黑色和银色居多, 外形低调大气,内饰沉稳内敛,如今可好, 所有被云霓坐过的车,都被贴上了各种各样的贴纸。
云舟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里, 面无表情地看着妹妹把手里的贴纸贴到旁边的车窗玻璃上、自己的衣服上、手上、脸上......
最后还要扭过头来问他:“好看吗?”
云舟面无表情地回了三个字:“还可以。”
显然,这个回答让云霓很不满意:“我问你好看还是不好看, 没有问你可以不可以!”
云舟是个处处都会让她三分的哥哥:“好看。”
可他说完就别开了脸,云霓“哼”了声, 朝他勾了勾手:“你把脸伸过来。”
云舟知道她要干嘛,他坐着没动:“我是男孩子。”
云霓把嘴一抿, 表情生气:“男孩子怎么了, 我们班的男孩子都会主动让我贴!”
她是个小祖宗也是个小霸王,在学校里, 没人敢惹。
安枝予扭头:“云霓, 不可以强迫别人做别人不想做的事。”
云霓这才稍稍收敛了一点, 过了几秒,她扭头, 气呼呼的小眼神瞥向旁边。
云舟在心里叹气, 但是把手伸了过去:“贴吧!”
云霓却拿乔, 下巴一抬:“现在想贴, 晚了!”
这个世界上,能治云霓的人, 除了爸爸妈妈之外, 还有一个人。
听到前面传来“书屹”这个名字,云霓立马把耳朵竖了起来。
如果靳洲不是在打电话,刚刚出声制止云霓的霸道就不是安枝予了。
“那是我去接他还是你把他送来?”
虽然云霓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但她听到爸爸说了一声“好”,眼看爸爸挂了电话,云霓把立马把脖子往前伸。
“爸爸,书屹怎么了?”
“你要喊哥哥。”靳洲纠正她。
于是,云霓又重新喊了一遍:“书屹哥哥怎么了?”
靳洲这才回答她:“你岑叔叔临时有事要去英国,书屹要来我们家住几天。”
云霓立马不说话了,小小的身子慢慢往后靠。
有云霓在的车厢,很难会安静。
等红灯的间隙,靳洲扭头看她:“怎么了?”
云霓嘴角一扬,露出了乖巧的公主笑:“没什么呀!”
她话虽这么说,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转悠得厉害。
晚上七点,岑颂把岑书屹送来了。
“靳叔叔好。”
应他爸的要求,他不能按着他妈的辈分来喊,必须得喊靳洲叔叔。
靳洲上下打量他一圈:“这才半个月没见,又长高了。”
八岁的岑书屹已经块一米六了,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出许多。
不远处,云霓揪着哥哥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歪着脑袋,只露出一双好奇探究的眼睛,盯着一身黑色运动装,每次看见她都把她当透明人的——
“书屹哥哥。”
云舟一跑,云霓整个人都暴露了。
岑书屹看过来的时候,云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双空落落的小手正无措地抓着身侧的小裙子。
拘谨的一点都不像她。
但岑书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脸上,在云舟跑到他面前的时候,岑书屹把手盖在他头顶。
“上次给你的拼图拼完了吗?”
云舟点头:“拼完了!”说完,他礼貌里带着点点的小心翼翼:“书屹哥哥,你晚上能住我房间吗?”
岑书屹应得很干脆:“行。”
旁边,安枝予问岑颂:“书黎呢,要不要我们帮你带几天?”
岑颂摇头:“书黎晚上看不见我会闹,别人都哄不好。”
靳洲点头:“行,到那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天晚上,一向缠着靳洲不放的云霓格外老实,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对面一高一矮的两人在那又是下棋又是拼图的。
奇了怪了,平时话不多的哥哥,一到这个人面前就成了‘迷妹’似的!
见两人还击掌,云霓撇了撇嘴,很小声很小声地咕哝出两个字:幼稚。
平时晚上睡前总要听爸爸讲故事的云霓,那天晚上也不听了,洗完澡就爬回了自己的床上,黑漆漆的一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星星吊灯,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家里所有人都喜欢那个把‘谢谢’挂在嘴边的又高又瘦的男孩子。
就因为他喜欢说“谢谢”?
于是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对给她盛饭的顾奶奶说了声谢谢。
顾姨先是一愣,转而笑了声:“云霓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呀?”
客气......
云霓转了转眸子,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在外婆给她剥了一个白水蛋的时候,她又说了声谢谢。
房文敏略感意外的同时,抿唇笑:“不客气。”
不客气......
但是昨晚,岑书屹跟他们说谢谢的时候,他们说的却都是夸他的话,半点都没说客气不客气。
吃完饭,在爸爸给她背书包的时候,云霓又说了一声谢谢。
靳洲已经发现她的‘反常’了。
他弯下腰看这个平时鲜少会说这两个字的闺女:“不错,进步了。”
云霓不想要不客气,也不想要进步,她想要最直白的夸奖。
她不死心,到了幼儿园门口,在老师拉住她手的时候,她仰头:“谢谢江老师。”
“哎呀,我们云霓今天不仅懂礼貌,头发也梳得特别好看呢!”
所有的不解,都好像有了似懂非懂的答案。
也是从那天起,“谢谢”两个字经常会从她嘴巴里蹦出来,从最初只想索要夸奖,久而久之的成了习惯。
和云霓过于活泼的性子不同,云舟的性格很内敛,他多数的时候会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很像靳洲。
虽说妹妹经常“欺负”他,但他从不计较,当然,他偶尔也会生气。
“你怎么又抠我的拼图?”
以前云霓会把下巴一抬:“不就抠几个吗,小气!”
现在她会说:“哥哥对不起嘛!”
云舟非常不适应她现在‘矫揉造作’的劲,但是没办法,他这个妹妹现在把过去的撒泼甩赖全变成了撒娇卖萌。
“你过来,我教你拼好。”
比起拼图,云霓更喜欢给洋娃娃化妆梳头。
于是这时候,但凡爸爸在家,她都会把爸爸求来当她的挡箭牌。
“爸爸,我把哥哥的拼图弄乱了,你可以帮我吗?谢谢!”
没人能抵抗一个漂亮的犹如洋娃娃的小女孩眨着眼,奶着音,对你的求助。
靳洲也不例外。
不过,帮闺女的同时,也多了和儿子独处的机会。
虽说云舟打小就跟妈妈亲,但爸爸的温柔,爸爸的强大,爸爸的不把爱挂嘴边但处处都是爱的行动力,让云舟对他的崇拜与日俱增。
一幅一米二长,六十公分宽,他自己画、自己调色,岑书屹帮忙切割的拼图,云舟已经拼了快一个月了。
靳洲诧异地看着缺了一个边角,但已经裱好的相框里的四人合影。
“这是......”
“是全家福。”
今天是五月十九号,再过两天就是五月二十一号了。
妈妈说,五月二十一号是她和爸爸相遇的纪念日。
他觉得这个日子比他的生日要重要得多。
因为,如果爸爸妈妈没有那一天的相遇,他又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浓情深至,窗外琼屑飘飞。
靳洲从后面抱着她,滚烫的胸口贴着她后背,衔着她肩膀的一点软肉,含糊不清地问她:“那边天气不好,不能改个时间吗?”
明天是周一,安枝予要出差,是个距离京市足足一千多公里的城市。
“最多三天就回来了。”她侧头看他,声音比他还要哑。
三天的确不长,可他们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靳洲没再说话,把她脸扳过来,吻住她唇,半含半咬的......
从安枝予走后,靳洲就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天气情况。
周二上午,安枝予所出差的城市因为红色预报预警上了新闻,靳洲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给安枝予打电话。
可惜一连打了三遍都没有接通,没办法,靳洲从她公司的副总那里要来了和安枝予一同出差的那名同事的电话。
打过去却显示电话已关机。
靳洲当即就查了机票,同样因为落地城市暴雨的关系,飞往该城市的飞机被顺延。
靳洲一分都没有耽误,拿起车钥匙就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他知道,暴雨总会停,也知道安枝予的电话打不通可能是因为她一时大意没有将手机带在身边,可所有的猜测都只会加重他内心的不安。
车子驶上高速后没多久,安枝予的短信发来:【我刚刚去了酒店前台就没接到你的电话。】
靳洲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过去,不想她担心,靳洲就没说自己已经在开车过去的路上。
“酒店的水电都还正常吗?”
安枝予说电停了,水还没有停。
就说了这么一句,电话就断掉了。
靳洲再打过去就显示她的手机已关机。
不用猜,肯定是没电了。
从京市过去,开车要九个小时,除了中途加了一次油,靳洲一路都没停,终于在凌晨十一点的时候下了高速。
暴雨倾盆,路边有不少的树都歪倒在绿化带里,更是随处可见一些底盘低的轿车打着双闪停在积水下不去的地方。
从高速出口到安枝予下榻的酒店也不过十几公里,可路上却花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停电,整个酒店就只有一楼大厅亮着应急手电筒的光。
每个客房都送了蜡烛,幽黄的一点光点照着旁边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安枝予睡不着,穿着羽绒服抱着双膝靠坐在床上。
暴雨砸窗的扰声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枝予,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安枝予眼波一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接着又一声的“枝予”再次传来。
抱着双膝的手突然一松,安枝予匆忙下床,鞋都没来及穿就跑到了门后。
门开,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亮,她看见了他满身的湿。
不止衣服,还有他的头发,他的眼睫,他的脸......
她嘴角动了动,“你、你怎么来了?”除了惊讶,她感动更多。
靳洲朝门里走近一步,因为身上湿着,他没有抱她。
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凛冬长夜,他开了九个小时的车,裹挟一身寒气追到这里,只因她所在的城市有暴雨,而她一个人在外面,他不放心。
这些年过去,他们之间依然很少说“我爱你”或者“我想你”这种直白的情话,可无时无刻的惦记与失了分寸的担忧,更让人心动。
房间里没有暖气,如果今晚靳洲没有来,安枝予都没打算脱掉身上的羽绒服。
但是他来了。
“冷不冷?”
“一点都不冷了。”
被他这样紧紧地抱着,安枝予在他滚烫的怀里沉沉睡去。
窗外雨声不歇,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看见那双深邃锐利的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