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说,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供我发牢骚。(.无弹窗广告)电脑音箱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下排第二个视频的楼道拐角处涌出一二十名防爆警察,头戴钢盔,身空防弹背心,手里都持着自动步枪。每个人的眼睛都警惕而又惊惧地望着2801这道防盗门,仿佛那门中潜伏的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失忆症患者,而是一个食人恶魔。
等离子电视音箱里发出的环绕立体声将屋子变成了歌厅,好像有十个重金属乐队在里面表忘情演奏。但是,由于我对室外的动静十分敏感,以致再高的乐声也掩盖不住电脑音箱发出的那些警察的脚步声、子弹上膛的咔咔声、警用对讲机的嗞嗞声。
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我开始变得恐惧不安。
我不能曝露在警察的枪口下,也不能被郭真超和尹文彬当场抓住。我已经数度从他们手下侥幸死里逃生。如果再度落入虎口,难免大祸临头。
电梯不能进,楼道也被封锁,身处二十八层高楼就像堕入了地狱。我的眼睛像扫描着那八个电脑视频窗口,当我的眼睛第二次落在下排第三个视窗时,那苍茫的星空、黑黢黢的平台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我可以上到楼顶,进入另一栋大楼。我转过头,看见客厅左边有一个阳台,站在阳台护栏上,手可以攀到楼顶天台的边沿。刚才洗澡时,我从窗口里观察过旁边的大楼,与我所在的这栋大楼距离很近,几乎是墙挤墙,肩并肩。现在,我从阳吧的空隙里看得更清楚了,因为它楼顶上竖着一面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巨型广告牌,大功率的led射灯照射着它的直立面,清楚地显出两楼的距离不足5米,完全可以一跃而过。
我知道,站在阳台的护栏上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坠到楼下摔得粉身碎骨,可是想着郭真超和尹文彬手里装填着高爆弹的全自动手枪,我还是准备冒险一试。我准备往阳台移动,大唐仁杰却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着那个充塞着蔚蓝星空的视窗说,“哇哦,狙击手!”
就在紧邻大楼楼顶的墙头有一根枪管小心翼翼地伸出来,虽然枪身漆黑,但广告射灯还是将一点寒星反射到我的眼睛里。那是枪口的准星反射出来的。
大唐仁杰将单筒望远镜套在眼睛上,望向阳台外面的楼顶平台,一边调整焦距,一边咋舌,几乎是带着欣赏的口吻说,“看见了吗,德式狙击步枪,g22,美军在阿富汗战场的主力装备,子弹飞行初速达到每秒钟2000米,在100米距离内可以轻易击穿20毫米厚的钢板,普通的墙体在它面前形同虚设。”
我的脑子乱纷纷的,只想着如何逃出去,根本没有办法静下来听他的絮叨,可我还是听清了其中一些关键词汇,敏锐地觉察到,只要对方的瞄准镜锁定我,食指轻轻一勾,我肯定枪响人倒。
一念及此,那种处于别人监视中的恐惧在我心里又加剧了几分。我的眼睛离开电脑视窗,向阳台外竖着广告牌的楼顶上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曝露在狙击枪的猎杀范围中,因为有一个红点正指着我左胸的心脏位置。那是狙击步枪上的红外线夜视镜发出的光点。我向左移动,红点也跟着向左。我向右移动,红点也跟着向右。我蹲下身,红点也跟着追踪到我头部的太阳穴上。我只好趴到地上,狗爬到沙发后面。
室外走廊上突然传来对讲机的声音:“报告,003号位已发现疑犯,是否射击?”
电脑视窗里,郭真超回过头去,对着尹文彬气急败坏地咧了咧嘴。尹文彬连忙在对讲机头上一旋,将音频调到最小。
郭真超无可奈何地将拿枪的手向外一摊,将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指了指。尹文彬对着对讲机说:“疑犯高度危险,可能劫持有人质,务必果断击毙。”
郭真超又伸脚踢了一下排在前列的防爆警察,向防盗门呶了呶嘴。那名警察便走到门口,对着防盗锁扣动扳机。枪管里喷出一道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楼道。
铁门发出咣地巨响。铁锁掉在铺了瓷砖的地板上,滚了两圈,当啷啷脆响。可是,铁门并没有被打开,因为里面还有一道防盗栓。
枪管对着门锁又冒出两道烈焰,铁门咚咚两声闷响,鼓出老大两个包,却依然纹丝不动。
砰——
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我身后的沙发,沙发靠背被撕出一个大洞,碎屑满空乱舞。我的左肩好像被铁锤击中了,倏地一紧,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满手鲜血,好的是我感觉它还能动弹,似乎并没有伤及筋骨。
这又是一场生死考验。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处境陡然激发出我的勇气与果断。我的动作开始变得敏捷。我像猴子轱辘辘滚到楼梯后面。
砰——
楼梯上的一块木板随着枪声跳起来。
砰砰砰——
木板纷纷跳到空中,木屑横飞,吧台上竖着的钢化玻璃被震得粉碎,啪一声摔在地上。
我咬紧牙关爬到吧台下。
狙击步枪的红色光点在屋里诡异的移动,寻找着打击目标。但是,吧台此时很好地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
此时,电脑的显示屏正对着我。从视窗里可以看见八个防爆警察抬着一根粗重的铁柱子撞向防盗门。哐——门板发出一声巨响,鼓起一个尖包。门框松动了,墙面的乳胶漆纷纷剥落。
哐——哐——哐——
一声连着一声,似乎整栋大楼都在晃动,直撞得人胆战心惊,仿佛每一下都撞击在我的心尖上。
电视里五光十色的舞台上,赵传换成了吉克隽逸,唱着满大街都很熟悉的歌曲。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和木屑的味道。粉尘在灯光里张牙舞爪地飞旋着。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楼顶已被封锁,门外有大批警察,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我关电闸了!”大唐仁杰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喊道。咔嗒一声响后,屋里变得昏蒙蒙的。笔记本电脑有自带电源,显示屏还亮着,就在我头顶上,我向外挪动了两步,抬头看着显示屏上的八个视窗。下排从左至右第一个视窗突然变亮了一些,是室外的电梯门打开了。
除了警察,谁会在这个时候赶来凑热闹呢?
大约两秒钟过去了,并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门的下方滚出一颗巨大的健身球。健身球是亮紫色的,足有半人高,缓缓地撞在墙壁上,又折身滚向贴墙而立的防爆警察。
健身球从下排第一个视窗滚到第二个,第三个,再到第四个。
众人的眼睛跟随这个不速之客移动,满面惊疑。
轰地一声,健身球突然爆开,震得人耳朵发麻。
视窗里纸屑纷飞,看不见半个人影,传出一声声哀嚎。
不知道是谁将**置入了健身球中,又在里面塞了很多纸屑。看来是很想淆乱警察的视听,并未准备伤害他们。显然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逃跑。这个人是谁呢?我脑中闪电般浮现出灌木丛里狼人的形象。
突然室内响起电话铃声,“喂——”,是范瑄瑄在说话,“爸爸……”。防爆警察又开始抬着铁柱撞击门板,房间里又开始响起炸雷一般的声音:哐,哐,哐,电视里传出的歌声被掩盖了,范瑄瑄接听电话的声音也淹没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倩影弓着腰钻到吧台下面,将鲜花般的脸庞凑到我眼前,我看清是范瑄瑄。
“跟我走!”
她用柔滑的手拉着我跑向楼梯。楼梯上的木板已有不少被打碎了,呲牙裂嘴地露着木龙骨,脚一踏上去就断作两截,只能用脚尖踩着扶手底端的铁栏杆,侧身向上移动。好在屋内的空气里弥漫着粉尘,伏身在阳台外面楼顶的狙击手的视线无法穿透,看不见我们。
哐当——防盗门被撞开,与墙面撞击出巨大的声音。
一群警察弯腰举枪涌进屋里,二十来个红点在屋里乱蹿,还有安装在枪身上的照明灯的光柱在屋里游走。
屋里响起一个雄厚的声音:“左焰,你跑不掉了,主动投案。我可以向法官求情,从轻法办。”我听出这是黑塔匪警郭真超,他想诱骗我上当。
我和范瑄瑄距离楼梯最上面一级台阶还有一步之遥。
复式楼再大,也就一二百个平方,也就两层楼,也不知道她还能带着我躲到哪里去。但我已别无他法,只有紧跟着她。
我双手紧紧地握住铁栏杆,脚下不敢太用劲,害怕打滑掉下去,也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害怕掉到一楼,或者被昏暗中的警察发现。但是我的速度也要尽可能地快,因为屋里的粉尘越来越少,视线越来越清晰。
“趴下,趴下,别动,将手放到脑后!”一个警察高声喊道。
“小心你的枪,别指着我。我没有犯法。”这是范潇潇在说话。他被抓住了。
“把脸转过来。”警察说。
“你是谁?”
“我是谁?你们跑到我家里来,搞得乱七八糟,东西都打碎了。你们这是擅闯私人领地,我要告你们。”
范潇潇的话让警察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啪——好像是范潇潇挨了一耳光,传来尹文彬的吼声:“闭上你的臭嘴,你知不知道窝藏逃犯是犯法的。”
显然是范潇潇挨了他一耳光。范潇潇带着哭音用本地腔骂道:“**养的,敢打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想袭警吗?快把他按住。”
范潇潇的喉咙里发出不屈服的吼叫,“**养的,有本事放开老子,老子跟你单挑。”
我旁边的范瑄瑄忍不住娇声喊道:“他犯了什么罪?放开他。你这个臭警察。”
七八个的光柱几乎同时指向她,有的也照在我身上,照着我的脸,耀得我的眼睛都花了。
“疑犯在楼上,抓住他!”郭真超喊道。
我心里格登一响,完了。
范瑄瑄一语甫出,已经后悔自己暴露了行踪。她奋力一跃跳到二楼走廊的楼板上,跑进自己房中拎着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地跑出来,立在楼梯口边上那间从未打开过的储藏室的门跟前,十个指头抖抖索索地翻找着钥匙,准备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