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着人流而上,缓缓的走到太后面前,唤道:“太后,几年不见,你倒是显得越发苍老了。”
太后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应该在淮北吗?
萧洛清看向来人,心想,皇叔怎么回来了?
只有萧永帆看向萧启安的眼中,满是悲凉。
太后看向站在面前的萧启安,开口道:“你不好好待在淮北,来京都做什么?”
萧启安指了指萧永帆,然后说道:“我来看看我那病重的大侄子,皇兄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我,我总是要护他周全的。”
先帝看重萧永帆谁都知道,否则也不会在萧永帆刚生下来的时候就立他为储。
太后冷笑道:“所以你今日也是要来劝阻我的吗?”
萧启安摇了摇头,开口道:“我知你怨恨皇兄,怨恨萧家,当初的确是皇兄做错了,但帆儿何其无辜,朝臣何其无辜,天下百姓何其无辜,你又何必将事情做到如此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今日来只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想要拉太后一把,让她不要再陷入这深渊,无法回头。
太后反驳道:“那哀家就不无辜了吗?”
“倘若萧启铭肯放过哀家,哀家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萧启安痛心道:“你若真的要恨,便恨我吧,当初是我将你与陆韫梅的事情告诉皇兄的。”
当年郑婉琪在宫内郁郁寡欢,他们自小相识,乃是至交,他不忍心看郑婉琪整日消沉,只能求皇兄放过郑婉琪,让她出宫,却没想到,皇兄竟然与他背道而驰,硬生生的将郑婉琪困在了皇宫中。
太后眼中满是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启安。
就连在场的大臣都有些惊讶,陆韫梅是谁?和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知道详情的人回忆了起来当年的事情,不免唏嘘了一番,这皇家辛密知道的人其实不多,但颜少疏和萧洛清就很清楚。
只有萧永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我本想救你出皇宫,却没想到让你陷入了深渊之中。”萧启安解释道。
太后质问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萧启安望向太后,眼中满是歉意与悔恨,缓缓开口:“当年西饶屡屡进犯,朝中无人可用,皇兄要将郑涛扶立起来,以应对西饶和朝中局势,不可能放你出宫,而我听信了他的话,默许了他的行为。”
他不是没想过这对郑婉琪来说有多残忍,但当时的局面并非是他所能掌控的,他终究还是弃了郑婉琪,选择了帮助皇兄。
“也是我告诉陆韫梅,你有了皇兄的孩子,让她不要再纠缠你,可偏偏她一意孤行,只身来到京都,我只能将她的下落封锁住,才能瞒过你。”
太后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她一直视萧启安为至交!却没想到,萧启安却将她当成了一枚弃子,与萧启铭合起来骗她。
“萧启安!枉我一直将你当成挚友知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太后眼眶泛红,她甚至从未想过伤他性命,当初城外拦杀萧济是左相自作主张,她根本不知情,所以后来得知萧济重伤后她没有替左相求情,甚至自罚己过,都是她自认为对不起萧启安,才会如此。
如今萧启安却告诉她,这些事情,都是他所为,她如何能不痛心。
“婉琪,我自知所做一切都对不住你,所以这么多年,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从来不去阻止,却没想到让你成为了这番模样。”
萧启安缓缓走到太后面前,眸中的隐忍,像是埋藏了当年一切的真相。
太后冷笑了一声,当初他弃她不顾,如今她又何须他相帮。
他隐瞒陆韫梅的下落,让自己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最后只得一条死讯。
这桩桩件件,对她来说,都是背叛。
她剑指萧启安,怒吼道:“你知道阿梅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为何不告诉我她就在京都!”
倘若她知道阿梅在京都,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找她,哪怕最后见她一面也好,可后来,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萧永帆见太后将剑指向萧启安,立刻将皇后拉了过来,护在了身后。
萧启安走到太后面前站定,任凭太后用剑指着他的胸膛,平静道:“我若告诉你,你便会离开皇兄,到时候你便会被朝臣口诛笔伐,被天下所唾弃,婉琪,我不想见你再堕入深渊。”
“那个女的除了爱你,什么都给不了你,你何苦要为了她放弃自己大好的前途。”
“你住口!我不许你如此侮辱阿梅!”太后手中的剑刺进一分,萧启安胸膛上冒出了血色。
“皇叔!”萧永帆喊道。
萧洛清此时也皱了下眉头,但如今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此时太后情绪不稳定,谁知道她疯狂之下会做出何种举动?
直到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说到:“太后,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颜少疏神色冰冷,缓缓开口道:“梅姨从始至终都在建安候府等你来,只为见你一面,可你却从未来过,如今在这里假惺惺,有何用?”
太后看向颜少疏,纠正道:“那是你娘,不是你梅姨。”
颜少疏反驳道:“梅姨从未嫁过人,她不是我娘,那是我娘骗你的,你害的梅姨终日患病,最后满是遗憾的离开,娘痛恨你的绝情,这才骗了你。”
太后摇了摇头,惊恐的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你骗我!”
怎么可能?
“你到现在都还在怀疑她,你有什么资格去爱她。”颜少疏一字一句落在太后耳朵里,像是凌迟一般,将太后的心一刀刀划过。
“她为你终生不嫁,等你等到病重都没等来你的回头,你凭什么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你本就野心勃勃,觊觎皇位,如今却拿梅姨当做借口,太后,与其说是齐王未曾将梅姨的消息告诉你,不如说是你放弃了梅姨。”
颜少疏冷眼看着太后,她只觉得替梅姨不值,以太后的手段,怎么会查不到梅姨就在建安候府,分明是她从未找过,更何况当年太后有婚约在身,却不告诉梅姨,导致梅姨痴心错付,最后红颜消陨。
太后闭上了眼,从未想过真相如此残酷。
难怪当年陆韫婷要用那样鄙夷的眼神看她,原来是她对不起阿梅。
当初是她没有能力去护住陆韫梅,所以才一直不去找她,直到萧启铭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自觉已经配不上阿梅了,所以到最后,她不敢去找她了,却没想到阿梅一直就在京都,在她眼前,而她却从未去见她一面。
她刚才还言辞铮铮的讨伐萧启安,现在却发觉其实她跟萧启安是同一类人,她因贪恋权力放弃了陆韫梅,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太后此时已经满脸的泪痕,手中长剑抽出,颤声道:“原来,她一直在等我。”
颜少疏见状立刻将萧启安拉了过来,一旁的太医立刻上前来探查伤势,却被萧启安阻止了。
“婉琪,收手吧,至少,看在你是皇上母亲的份上,总归能留住一条命。”萧启安劝道。
太后此时像是疯了一般在一旁喃喃自语,最后大笑一声:“留住一命?今日我兵败于此,是我输了,但我仍旧是太后,自然不会让你们染指。”
“萧启安,这辈子,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太后眼中满是悲凉。
那年在京都,她与萧启铭和萧启安两位兄弟一起在学塾读书,成为至交,后来她爱慕陆韫梅的事情被萧启安知道了,当时他信誓旦旦说会帮她,到最后,却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
她一直都信任萧启安,从未怀疑过他,今日却从他口中亲耳听到他背叛她的事情,她想,这辈子她活着也未免太可笑了。
爱她的都在伤害她,她爱的被她所伤。
终归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太后手中长剑划过,脖上鲜血横流,萧启安见状惊叫了一声:“婉琪!”
“母后!”
萧永帆立即冲上去抱住了太后落下的身子。
“母后,你为何要如此?”萧永帆眼眶泛红,颤声说道。
只要你收手,我自然能保你性命无忧。
太后看着萧永帆,艰难的说道:“帆儿,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真心,你不要……不要再对母后……这样好了……不值得。”
她满心都已经交付给了陆韫梅,对其他的任何人,再也不会付出真心了。
萧永帆眼中泪水划过,母后到死都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儿子。
“即便如此,你也是我母后,对我有生养之恩。”萧永帆艰难的说道。
即便那些日子都是假的,但他那顺遂的人生,也都是母后给他的,即便母后对他没有半分真心,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曾经也拥有过那一份爱。
“婉琪,这辈子,终归是我做错了,枉我自负一生,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可一步错,步步万劫不复,欠你的,今日我便都还给你。”萧启安走到太后面前,然后取下一旁的剑,刺入自己的左胸,倒在了太后的旁边。
“皇叔!”萧洛清大喊道,随后冲到萧启安旁边,接住了萧启安落下的身体。
萧永帆还没从母后自杀的情形中回过神来,萧启安就倒在了他面前,心中悲痛万分。
太后突然就笑了,不知道是释怀,还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萧家人重情重义,上到萧启铭和萧启安,下到萧永帆,没有一个不是对她付出真心的。
可为何,她只是想要和陆韫梅在一起,却那么难?
罢了,这辈子,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她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能评判?
她要去找她的阿梅,求她原谅。
太后闭上了眼,躺在萧永帆怀里,没了生息。
“母后!”萧永帆大喊一声,这声音整个皇宫的人都听见了。
此时皇后才明白,刚才太后在她耳边的话是何意,太后这一生虽罪大恶极,却也是个可怜人,在无尽的利用和被利用中活着,永失所爱,何其可悲。
直到萧永帆在萧启安面前吐了一口血,她这才注意到萧永帆此时已经是脸色惨白。
“皇兄!”萧洛清放下萧永帆立刻走了过去,探查了一番,萧永帆的脉象太过紊乱,她如今无法探查清楚,便立刻大喊道:“太医!”
太医立刻赶了过来,萧永帆却昏了过去。
“皇兄!”
“皇上!”
……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宴会,如今是这番模样收场,太后和齐王萧启安相继自尽于太和殿前,萧永帆因悲痛过度昏倒在太和殿前。
一时间,朝堂无主,温相建议让萧洛清暂摄朝政,萧洛清乃是储君,如今皇上昏迷不醒,除了她自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更合适。
太后一党更不用说了,如今太后已死,他们没了主心骨,便是一团散兵,此时为了自保,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话。
是以萧洛清摄政没有任何人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