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飞快地在信纸上写了两个字,又赶紧找了个信封把它装起来,上头写好明远的名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瞧瞧你们这些小青年,真是矫情。”廖妈妈没好气地笑道:“这有什么话不能见面说,还非要装模作样地写封信。哎,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了。”
我干巴巴地应和着廖妈妈笑了两声,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准备睡觉。
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屋里并没有章老头的影子,我稍稍松了口气。捂着胸口拍了拍,刚放下心来准备睡觉,房间中央忽然出现一团温暖的光环。我身子一沉,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那光环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光环中央也渐渐出现了章老头的影子,过了十几秒钟,他的整个身体才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错不错,”章老头笑得眼角的褶子全都钻了出来,煞是吓人,“慧慧你这次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比我们预计的时间要快了许多。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我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呢。你这女娃儿做事真是让人放心,嗯,前途一片光明啊。”
我低着头,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章老头依旧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喜悦中,激动又兴奋地发表了一番感言,足足说了有半个小时,才终于回到正题上。他咳了两声后道:“那…这个…差不多我们就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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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我走了以后明远怎么办?廖妈妈和刘爸爸又该如何面对女儿的死?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怎么能理解我们人世间的感情。
“慧慧,慧慧——”章老头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豁着嘴笑道:“哎哟,你也开始装深沉了。赶紧地走吧,难道还能在这儿过一辈子还是怎地?”
他这话实在说得又锥心又…有道理。我不可能在这里永远待下去,总会在某一天离开。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十分理智地约束着自己的感情,只是感情这种事,又如何能完全控制得住。
“廖妈妈——”我艰难地开口,才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章老头打断,“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你不是老去医院检查吗,这个身体的机能早已经开始萎缩,从去年开始,就完全靠着法术和你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上个礼拜,医院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你随时可能会一觉睡下去再也醒不来。”
可是,廖妈妈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她还是整天乐呵呵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和我说话,开玩笑。刘爸爸也还是老样子,严肃而古板。
也许,他们只是不想让我看出来。在转过身的时候,他们的心里该是多么难受。
“走吧,”章老头嘆了一口气,口中默念有声。我的脑袋一沉,缓缓地躺倒在了床上。
……
然后我是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给吵醒的,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老爸高亢的嗓门儿:“慧慧,慧慧,怎么还没起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咱们再去医院……”
我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户已经照在了我的床上,屋里依稀还是先前离开时的样子,熟悉而又陌生。
老爸见我没回应,更加急切地开始叫唤,罢了又赶紧去叫老妈帮忙去了。
我揉着脑门坐起身,缓缓地下床,脚刚刚着地,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敢情刘晓晓的毛病还遗留在我身上了?
我气得直想骂娘,好不容易才扶着柜子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口开了锁,老爸老妈立刻沖了过来,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
结果我又被送去了医院,挂了两瓶水才放我出院。医生说是血糖太低,让我多吃点。
我本来想立刻出发去找明远的,结果又给耽误了。
只得趁爸妈不在的时候偷偷给老家挂了个电话,等了好半天,才听到有人接,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女人在电话那头柔声道:“喂,你好”……五十六
明远的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在?而且还是个年轻女人?
我顿时就不淡定了。要不是脑子里还存着一丝理智,怕不是立刻就要大声地质问她是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烦躁不安的情绪,用尽量正常的语调问:“明远在吗?”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您找金总?请问您是——”
“我姓钟,你跟他说他自然就明白了。”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什么时候开始连和他通个电话也要层层盘问,这种感觉真不好。但是让我更在意的是,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在我们的家里会冒出个外人来?
那女人倒也没生气,客客气气地回道:“您好,钟小姐,金总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可能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转告吗?”她刚说完,电话那头又传来别的声音,有人高声招呼道:“曾秘书,还干嘛呢,快点过来啊,我等着听牌呢……”
原来是在打麻将呢。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一群人在家总比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放心多了。
刚才那声音听得有些耳熟,“古恒也在呀?”我疑惑地道。
曾秘书的语气顿时热络起来,“您认识古警官,钟小姐是金总的老朋友吧,要不要我请古警官过来接听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紧大声喝止道。要是古恒真来了,还不得以为电话这头是个鬼呀。“唔,回头你跟明远说一声就行了,我再给他电话。”说罢,生怕她真把古恒叫过来,赶紧把电话给挂断了。
曾秘书!曾秘书?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别扭。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正琢磨着呢,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唤我的名字,“慧慧你给谁打电话呢?”
我一转身,就瞧见刘浩维拎着个大包迈着大步子朝我这边走过来,脸上又是担心又是意外,“姨妈说你病又反覆了,害得我急急忙忙赶过来。你不在病房好好待着,跑这里来打什么电话。没带手机吗?”
我摇摇头,出来的时候急,哪里还记得这事儿。不止是我,爸妈都没带呢。
“你——”刘浩维把脸凑过来,狭长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仔细地看,“慧慧,你不是背着我们偷偷交男朋友了吧。”
这刘浩维什么时候这么精了。我赶紧装出一副好像听到什么大笑话的表情来,嗤笑了两声,然后板着脸道:“刘浩维,你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刘浩维估计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没谱了,干笑了两声后,又道:“我就开玩笑呢,知道你没有。要不然,你病了这么久,也没人过来瞧瞧,要真有男朋友,那也太不合格了。不说姨父姨妈不同意,我也不会放过他。”说话时又搓了搓手,摆出一副想要大干一架的架势来。
要不怎么说男人的身体里都有暴力因子呢,总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哎。
我继续回病房挂水,因为不算严重,所以下午就出了院,不过医生让我后天再回来复诊。
回家后老妈一直在屋里陪我,连晚饭都是老爸去做的,害得我总没有机会再给明远打电话。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她老人家去睡觉了,我才摸出手机,屋里忽然又一亮,不用说,章老头又来了。
“哟,还准备给我颁劳模奖呢?”我笑呵呵地问,才一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章老头的脸上阴沉得像冬天的寒风,我还从来没有见到他脸色这么难看过。
“钟慧慧啊钟慧慧!”章老头咬牙切齿地用手指头点着我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还说你聪明,聪明个屁,你就是个傻帽!啊,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算人命关天也不能泄露天机,你你你——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我心虚地转过身去,小声地回道:“我也没干啥啊。再说了,他都猜得差不多了,也不差我写的那两个字。”我在临走前给他的信中写了两个字,“等我”。以明远的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其实就算我不说,他也有可能等下去。可是,有希望的等待和没有希望的等待,那种日子的过法不一样。我真的不想他在这漫长的十一年时间里过得那么痛苦。
结果我不说话还好,才回了一句,章老头就愈加地暴躁了,“那他自己猜到的跟你提示的能一样吗?人家是神仙,你是人,待遇当然不一样。这要是五雷轰顶下来你能受得住?要真弄得个形神俱灭,你找谁去?”
五雷轰顶,形神俱灭!老天爷,这…这也太过分了吧,我才留了两个字而已!就算问罪,也得有个程序,有个轻重吧。
我哆嗦了两下,不敢再说话。这天界的神仙就是没人性,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早晓得就不该替他们办事,辛辛苦苦累了这么多年,一点功劳都不说,结果才两个字就要我的命。这都是些什么神仙啊。
章老头唾沫横飞地在我屋里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我老担心家里人听到声音过来问,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想来这老头子来之前还是动过手脚的,估计在我房间里用了法术,把声音都给隔离了。
等他骂完了,我把心一横,咬牙道:“你说怎么办吧?”
章老头嘆了口气,一副我骂你也是为了你好的表情,语重心长地道:“慧慧啊,你也知道,天界的这些事我也作不了主,反正这事儿一出,你现在的职务肯定是保不住,回头我把你工资结一结,咱们就算交接完成了。至于惩罚什么的,我根本就插不上手。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天界毕竟还得考虑那位的想法。我琢磨着出不了人命,也就意思一下。”
可问题是,天界的小意思,跟我们的小意思似乎不在一个档次上。我很担心他的小意思让我痛不欲生啊。要真把我弄个失明瘫痪半身不遂什么的,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算了。
章老头走后,我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心里头又慌又乱,满屋子地走来走去,根本不晓得该干啥。正难过着,忽然听到外头“轰——”地一声巨响,这大晴天的晚上居然轰了一个响雷。
我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半步也动不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雷,狠狠地打在我的窗口,屋里顿时一片狼藉,玻璃渣子碎了一地……骗人的章老头,刚刚还说只是小惩大诫,结果一转身雷就来了。我就算长十条腿也躲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