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何眼神,若不逼着卿,怎能养回脸上这点肉。”唐青道:“百官繁忙,臣却闲散十几日,心中实在愧疚难安,望陛下恩准微臣出去帮忙。”且幽州边贸暂无消息,唐青派丫鬟帮他询问,对方也只摇摇头,一问三不知。萧隽坐下,目光仍看着他:“莫要心急,孤自会安排卿做另一件事。”唐青迟疑:“幽州边贸,毕竟是皇上交给臣的……”他话刚落,即刻闭口。兴许是这些日子卧床休养,致使他闲散过度,又或前一阵连续出现的波折教他忘了思考。时至今日,突桀归顺后哪里还有什么幽州边贸。突桀既已纳入大邺版图,即是国内贸易,无须他这名监察史操心。唐青垂眸:“臣愚昧了。”萧隽道:“过几日孤遣人护送你到突桀走一躺。”唐青自战场上出现,伴着圣光从天降落,数万人亲眼目睹,此事早就在坊间传遍了。这些时日,百姓早就将他奉为天神奇迹,有他相助,得了他便可庇佑万民。萧隽本以为收服突桀民心的过程会比较艰难,可因为唐青神降一幕的发生,突桀归降大邺,便成了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听了萧隽的话,唐青意外:“还有这种事?”萧隽叹道:“唐青,你不但是个心肝,还是孤的福星。”唐青:“……陛下慎言。”萧隽淡笑不语。他目光里灼出一股炽热,战场上的那阵战栗和心悸再次因唐青而起。“你逃不掉的,前几次你与旁人那般,孤都不曾有过放开的念头。”“唐青,孤势必会要了你的心。”第105章 连着飘了几日小雪 , 唐青虽被禁足休养,好在可以沿着院里的亭台楼阁四处逛逛。凉城不比邺都,但这座府邸, 已是照着帝王最高的规格置办, 放眼整个幽州, 已找不出第二个与之相媲的地方。冬日景致更是不同邺都、冀州所见, 有着独属幽州的美。此刻迎着落下的雪絮, 唐青停在避风的回廊一面活动手脚, 顺道欣赏梅树冰枝。萧隽来时恰好碰上, 故而掩去气息,微微抬手屏退身边的下人,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抹素青色的背影。唐青做完几个舒展运动, 又打了会儿养生拳法,等身子有些发热了,没解下斗篷,反而细致地拢了拢, 将自己小心捂得更紧些。过去半月, 每日三剂药一顿不落地送往他的房里, 佐以各类药膳补汤滋养,睁眼闭眼都是汤汤水水,唐青也是喝得怕了,尽量避免再度生病。他欲返回室内,甫一回眸,便看见那道无声出现在背后的人影。“陛下……”他迎身上前拱手行礼。唐青神情平和,又似乎在用眼眸向萧隽询问, 为何来了也不招呼一声。刚才他在回廊背面所做,兴许都叫对方瞧了去。于是开口:“微臣适才的一番花拳绣腿, 让陛下见笑了。”萧隽低头注视他:“平日见唐卿时常居于室内,这会儿倒舍得动起手脚来了。”唐青语气浅淡:“回禀陛下,微臣偶在家中稍适练习,那套拳法并非拿来对付人的,而是用于调养身心。”二人沉默片刻,萧隽道:“卿在想什么,为何不说话了。”唐青拢起毛绒绒的一圈围脖,说话的功夫,指尖有点冷,索性把双手揣入袖内。“陛下,臣有一事相求。”他刚才的确在想其他事情,此事,亦与萧隽有关。这次被俘脱险,多少都承了萧隽的一份好意,还包括了萧亭与韩擒。若非过去韩擒教习拳法,他得空了练一练,以过去的身体素质,怕只怕坚持不完这段行程。在冀州的那段日子,萧亭时常带他到军营周围骑马,唐青的骑术突飞猛进,也得以借此脱离困境。最后,便是萧隽交给他的箭术和那支云雀弩。唐青贴身带着用于防身,何曾想过,这支弩机在死生关头替他挡了一次,他更为此在战场上射杀了第一个人。唐青回到房内,取出漆木长条盒子,打开后把里面的云雀弩交还到萧隽手上。“这支云雀弩当日为微臣挡下一枚致命的箭头,有些震裂了,皇上可能找到打制云雀弩的工匠,请对方将其修复?”云雀弩在萧隽掌心就如一只小巧的雀儿,反复打量,道:“孤会差人把它修好。”唐青露出浅笑:“谢过陛下。”萧隽定定看了他好一阵,唐青想起那日对方能灼出烫意的眼神,旋即垂眸。“陛下可还有吩咐?”萧隽:“随孤一道用膳吧。”唐青遵从皇命,跟在对方身后去了前厅。**午膳结束,不等唐青寻机告退,萧隽让他到书房议事,就突桀归顺以后,还有诸多事宜亟待解决。萧隽虽有天意大趋之势,但再定突桀民心,招纳及安抚降军,并非短期内可完成。唐青问:“陛下想如何安置他们?”萧隽道:“若是过去,孤恨不能斩之屠之。”捋走唐青,叫突桀赔上全族性命来偿还,他不觉违过。可身为帝王,既要有征降屠戮之心,还须有容纳之襟怀。突桀归服大邺,便为大邺疆土,异族子民,亦是大邺子民。萧隽调兵入驻突桀,严禁士兵掠抢烧杀,更不得伤及无辜平民,违令者就地当斩。过去大军入境,军令下了,但不乏纪律松散,枉顾法纪的士兵对百姓施加残害,是以萧隽特命韩擒执行此事。听罢,唐青道:“陛下圣明。”又问:“那些降军,陛下欲如何处置呢?”征伐乱世,对于降军,屠杀和将其世代发配为奴隶苦力屡见不鲜,萧隽既然做了整改,对于这部分人定然不会贸然处理。他道:“陛下让韩擒去,可是要进行收编,让其诚心投降,归为己用?”萧隽:“唐卿知晓孤。”唐青道:“这的确比戮杀和发配苦力可行,也正合陛下的用意。”萧隽此行出征突桀,虽有他的原因推动,但也借此一战,让他看出对方的野心。萧隽并不安于大邺当前的版图,出征突桀只是其中一步,更不论日后,对方定有降征各异族,扩张大邺版图的决心。唐青生于和平年代,不主张征战。历来集权者会走上这条路并不罕见,他的那些想法,不适用于这样的时空,即使倾他所有,也只是蚍蜉撼树。时代的发展和演变,绝非一人可为之。只是……唐青轻叹:“陛下,臣此前好不容易规劝您推行休养生息之策,江山一统固然是好,可每每开战,所耗军费物资以百万计数,无非是伤财劳民,取之于民,动摇国之根本。”这才休养发展了几年?唐青觉得还不是时候。萧隽道:“孤明白。”又笑了声:“卿也明白。”唐青动了动唇,萧隽先他开口:“这条路,你会一直陪在孤的身边,对不对?”又道:“那件奇怪的衣物,孤先收了。”唐青:“?”萧隽少有的掩饰内心的不安,除了自己送的那支云雀弩,旁的物,尤其跟那个时空有关的,都不想放在唐青身边。有朝一日,等大邺全统天下,唐青留在他身边。届时他们共享河山,受万民供仰,一同治理天下。萧隽道:“这条路,孤希望一直有你,答应孤留下来,到时候大邺的每一处山河,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唐青,留下来,可好?”第106章 翌日早, 未飘雪花。唐青被召去御前用膳,萧隽与他商量了会儿接下去巡视突桀的事宜,话落, 命人送一件东西到屋内。临出行前, 萧隽唤停他:“唐卿。”唐青驻足, 走了过去:“陛下, 可有吩咐?”他的视线落向宫人手里拿的一物, 萧隽将其取下, 抖了抖, 是一件洁白无比的鹤羽大氅,看起来分外温暖。萧隽把鹤羽大氅罩向唐青身后:“穿上它。”唐青抬眸,四目相对, 轻微的怔顿之后,继而错开眸光。“谢陛下赏赐。”温暖将唐青从脖子裹至脚边,一席新氅衬得他愈发圣洁轻然,就如下凡的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