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擒对她微微点头,护送唐青回王府。日过正午,唐青用了午膳,还需多喝一碗固本培元的汤。前两日萧亭攒足了劲,叫他几乎未能踏出房门半步,若非他坚持出去送行,只怕此刻还起不了身。喝完汤,洗漱净口后,唐青在兰香的陪同下又回屋歇息去了。小姑娘忙前忙后的伺候,唐青手指抵在额前,连连轻叹。兰香笑吟吟道:“先生怎么了?”说罢,搓热手指,用大夫教的推拿手法替他按摩酸软的部位。唐青羞于将此事启齿,并在暗中告诫自己,切勿沉浸云雨。打从从邺都回到平城,萧亭带着他毫无节制,多少有些淫佚无度了。更叫他郁闷不已的是,那些固本培元,益气滋补的药膳方子,只他一个人服用,萧亭倒是无甚影响,每日精神焕发,好不潇洒。兰香少见先生郁闷至此,眼底忍着笑,手上小心使着巧劲,认真替他按摩。*此后,唐青一边调养,一边在府内处理公务,有兰香在身边,他偶尔恍然,望着熟悉的庭院,仿佛回到在邺都生活的日子。连日少雨,庭院内载种的花微微蔫了,兰香从早就开始侍弄那些花草,细心打理了一遍后,又到庖房把煨在火上的补汤给唐青送去。药膳汤的滋味多少都夹着微苦,唐青蹙眉,与她商量道:“今日停一次?”兰香摇头:“王爷嘱咐,大夫交代,兰香哪敢怠慢。”唐青:“比起过去,如今倒是愈发尽力尽责。”兰香连笑几声,唐青问:“几时回去。”兰香立马皱起一张脸:“这才来了半个月,先生就要迫不及待地赶兰香回去了么”她央求:“如今王爷不在,就留下我伺候您吧。”唐青:“若你不回邺都,府中由谁打理?”先前他被喜悦冲了头脑,又与萧亭风月缠绵,这段日子整理手头的公事,理智归位,心思便琢磨到兰香身上。兰香道:“回先生,此事正要与您说说。上个月我招了名副管事,有他帮忙料理府内大小事务,可谓一切顺意,比我做的周到百倍。”她有点迟疑,又问:“先生,您还回邺都么?”唐青挑眉,撂下汤碗:“此话何意,邺都有我的府邸,那里是你帮我打理的家,自然回去。”兰香:“先生在平城过得顺心么?”唐青一忖:“诸事很好。”兰香:“奴婢也以为先生留在平城很好。”她双眼闪烁,剩下的话并未出口。先生比在邺都过得自在多了。没等唐青理清楚头绪,幽州送来密信,他只得将心力投于公务。见状,兰香缓缓松了一口气。幽州来信,唐青从中获知信息,结合当下冀州形势,想着等此行萧亭平定溧、泉二城匪乱,他便可启程去冀州。估算日子和泉城送来的消息,又定下了出发的日子,等萧亭回到平城,即刻动身。又过几日,唐青没在预想中的日期等回萧亭,而是来了一封急报。急报上说萧亭在剿匪时受了伤,唐青抓住送信的护卫询问情况。他小心收起信,找来韩擒和兰香,让兰香留在王府,转头对韩擒说道:“送我去泉城。”他要去见萧亭。第92章 泉城地处冀州以北, 虽值八月中旬,夜里大风却刮啸不止,宛如修罗鬼咽, 天空飞沙砾石弥漫, 寒冷肃萧。唐青下马车时, 险些叫迎面吹袭的风掀倒。韩擒将他小心护在身侧, 替他拢好兜帽, 一头凌乱的青丝掩进披风内, 帽檐几乎盖着眸子, 避免沙石入眼。在官驿门外翘首等候的泉城郡守吴宗,远远瞧见人影,连忙疾跑迎上前去。“来者可是唐大人, 韩统领?”韩擒抬手,亮出官牌。见状,吴郡守赶忙行礼:“下官吴宗,见过两位大人。”说罢, 他吐了吐飞进嘴巴里的沙尘, 侧身让开, 亲自引路。“外头风沙重,还请大人随下官进去避避。”几人入了官驿,漫天的黄沙俱被隔绝在外。四周门窗紧闭,透过窄小的缝隙,隐能听到一丝风声。韩擒摘下唐青的兜帽,瞥见他眼尾泛红,濡湿长睫不断眨动, 心下一紧,便吩咐吴郡守差人打盆清水进屋。唐青想揉眼睛, 手腕一暖,韩擒握紧他及时制止。“且先忍忍。”吴郡守亲自端了水进屋,擦擦发髻不存在的汗,询问道:“下官去请位大夫过来给大人瞧瞧眼睛?”唐青:“吴郡守不必麻烦,”他听话地闭起双眼。韩擒俯身,专注细致地为他清去沙子。半晌,韩擒低声道:“先生,睁一睁眼。”唐青睁眼,瞳眸湿红,显出几分纤弱楚楚的可怜。韩擒目光暗暗闪烁,手指上的动作愈加轻柔。用清水轻拭几番,唐青眼底的沙子已经清除干净。为了尽快缓解不适,他阖眸背靠交椅,脸微微偏向吴郡守的方向。“敢问王爷现在何处?听闻王爷受了伤,本官心忧,想登门探访。”吴郡守应答:“王爷正在官邸养伤,已叫大夫诊过,还请大人放心。”又不掩关切道:“外头正扬风沙,望大人保重身子,等风停了再过去罢。”唐青眼下别无办法,只能在官驿里静候。赶来泉城的途中,他一颗心恍恍飘忽,吴郡守方才的回话让他稍觉安心,可悬在心上的那颗石头,总归要亲眼见到萧亭,确保对方无恙后才能完全落回原位。韩擒拢起唐青的发丝,示意吴郡守出去。屋内悄静,伴着隐响的风鸣,韩擒用棉布沾水,将唐青的脖颈和露在空气外的手擦拭干净。韩擒道:“先生先稍适歇息。”他压下喉间苦涩:“待风沙停止,我会唤你清醒。”唐青脸色挂着微微的疲惫,靠在椅背上轻声回应,继而开口问道:“泉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气候么?”韩擒:“也不尽然。”“今日遇大风,又起沙尘,天色才会如此险恶。”韩擒星目只容唐青一人,此刻唐青阖眼,他动起私心,于无人窥见之处,对着交椅上的青年释放满心柔情。唐青在韩擒无声的守护中睡至后半宿。*刚到卯时,唐青便醒了,一觉不安。屋内留着如豆火的油灯,他在昏暗中掀开眼睫,发现自己置身一席睡榻,浑身尚有些疲倦。韩擒隔开帘子,手上端着一碗肉沫粥,碗面浮出热气。他将其吹凉稍许,搅了搅木勺,道:“先生,用点粥膳。”窗户仍闭,唐青没什么胃口:“风沙可停了?”韩擒望着碗中的肉羹:“五更天停,若大人想去见王爷,我陪你过去。”他剩下的话咽回口中,把碗放回桌上,正欲陪同,却见唐青旋住步伐。唐青捧起瓷碗,以最快的速度喝完粥。韩擒:“……先生,不必这般。”唐青笑道:“总不能叫你白费功夫准备,且我还得续存些体力,吃饱了才有精神去见王爷。”韩擒一颗心又甜又酸,二人一道离开官驿,在灰暗的天色下乘坐马车前往萧亭居住的官邸。**唐青赶来泉城的消息没有提前告诉萧亭,也没让吴郡守传个口信。他微拂衣摆,下了马车。值守的王府护卫认得他,不待通传,唐青率先入府。一路无阻,正房留了光,此时萧亭闭目休息,露在锦被外的手臂用纱布包扎起来。唐青屏气,稳住身形后,拒绝了韩擒的搀扶,轻轻走到床榻面前。他没有即刻开口,无声打量着,仿佛在仔细确认。萧亭骤然睁眼,平静沉着的神情在这道视线的端量下闪过几分动容。“阿青,你来了?”他欲伸手去够唐青的手腕,唐青制止:“别动。”萧亭歉意一笑:“忘了右手有伤。”唐青很轻地头,在床榻坐下,扶起萧亭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