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青丘总部白雪皑皑,鹅毛般的雪花从天降落,落在本就常年积雪的雪湖之中,引的湖中鱼儿争相啄食,荡起圈圈涟漪。
岸边的凉亭中,一位容颜绝美的年轻女子慵懒的靠在躺椅上,身裹厚实绒毛软毯,清澈的眸子直视前方,却又略显涣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就那么愣愣的望着雪湖,望着雪花一片一片的掉落,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在女子的左手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老者半弯着腰,面无表情,时不时的看向雪湖,继而发出一声轻叹。
雪越下越大,湖中的鱼儿争相跃出水面,似将那雪瓣当做虫儿贪婪的吞食。
靠在躺椅上的年轻女子或是感受到一抹冷意,将绒毛软毯裹的更紧,勾勒出毯下曼妙妖娆的身段。
白发老者目不斜视,抖了抖嘴唇,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风长老。”年轻女子轻轻唤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都忘了多少年没有吃过这雪湖中的雪鱼了,记得第一次偷吃雪鱼的时候还被父亲发现了,罚我面壁半个月呢。”
被称作风长老的白发老者会心一笑,挺直腰板说道:“老族长也是为了大小姐好,雪鱼体内虽说蕴藏一抹灵气,但终究沾染了俗世气息,大小姐身怀九尾烙印,又是天生灵体,不吃为好。”
年轻女子抿唇附应道:“是啊,父亲也是这般说的,所以打那以后我就真的再也没吃过雪鱼。不止是雪鱼,离开青丘的几千年我甚至连荤腥都没沾过。”
“心若磐石方可成就无上大道,大小姐心智坚定,是青丘之福。”白发老者语气诚恳的说道。
年轻女子嗤笑一声,似自嘲,似不屑,又似默认。
她掀开身上的绒毛软毯,一袭素雅白色长裙站起身来,右耳上一枚凤凰头尾衔接的耳环轻微晃动,倾城绝世。
“可我现在真的很想拿雪鱼炖汤喝呀。”年轻女子嘀咕一句,只见她右手翻转,朝着雪湖轻轻一拍。
“崩。”
湖面震荡,肥硕的鱼儿仿佛受到指引般跳出水面悬浮半空,又以极快的速度落向凉亭外围。
“大小姐。”白发老者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道:“这些活还是让轻言丫头来做吧。”
说罢,老者以口传音,不消片刻,一位身穿青衣的妙龄少女飞了过来。
“哇,我可是好久没喝过雪鱼汤了。”青衣少女喜逐颜开,落地的瞬间玉手一挥,锅碗瓢盆赫然整齐有序的出现在凉亭中。
白发老者眼神微瞪,冷哼道:“修炼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勤快。”
青衣少女噘嘴,委屈却又理直气壮道:“明明是您叫我来的,不然我再回去修炼便是。”
“你啊……”白发老者伸指微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连摆手道:“去吧去吧,今天让你吃个够。”
“嘻,谢谢父亲。”青衣少女眉开眼笑,手脚麻利的将凉亭外的雪鱼收拾干净,升起炉子小火慢炖。
另一边,容貌倾城的绝美女子笑而不语,她再次坐到了躺椅上,顺势盖上绒毛软毯,呢喃道:“若是他在这就好了,他一直想喝青丘的雪鱼炖汤,可惜啊,我答应他的不曾做到,是我食言了。”
蹲在炉子旁的青衣少女耳垂跳动,扭头问道:“大小姐是想姑爷了吗?”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白发老者怒斥道。
青衣少女脖子一缩,又有些不服气道:“我才不是哑巴,我也想姑爷了。”
白发老者还想训斥,躺在躺椅上的绝美女子阻止道:“青丘或许不是曾经的青丘了,但我顾幽篁还是曾经的顾幽篁,陈安是我的未婚夫,一直都是。”
“大小姐。”白发老者急声道:“隔墙有耳,还请大小姐大局为重。”
名叫顾幽篁的绝美女子面露讥诮:“大局?现在的青丘何谈大局?”
“涂山氏被陈安所灭,余下族人不过百数,尽数归顺我青丘。剩下苏氏一族螳螂挡臂自不量力,收拾它也是早晚的事。”
“可偏偏这个时候白虚老祖横插一手,以天下灵狐出青丘之言劝服苏氏加入青丘,更给了苏北疆争夺青丘族长之位的机会,连顾年这个青丘叛徒都宽容放过。如此一来,现在的青丘表面上势力惊人,可私底下照样分成三股势力,各自为政,心怀不轨,乌烟瘴气。”
“这不是大局,是大乱。”顾幽篁面若寒霜的说道。
顾眠风面色苍白,急忙在凉亭内设下防御阵法以防旁人窥听,大汗淋漓道:“大小姐慎言,青丘本就是白虚老祖亲手所建立,他的选择我等后辈自当遵从,当然,也反抗不了。”
“再则,不管是苏氏还是涂山氏,曾经都是青丘的族人,如今回归也只是落叶归根,即便心有异心也不足为惧,只要白虚老祖还念着青丘,谁也不敢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至于给苏北疆争夺青丘族长之位的机会,此事……”顾眠风说到这言辞略显犹豫,吞吞吐吐道:“白虚老祖的意思很明显,您与苏北疆二人谁先找到玄清竹,谁就是青丘族长。”
“这不公平。”青衣少女顾轻言插嘴道:“青丘自老族长离世传于大小姐,何曾轮到他苏北疆趁虚而入?大小姐为青丘族人呕心沥血,几次三番差点死去,苏北疆暗算大小姐不说,又为青丘做过什么?”
说到激动处,顾轻言气的眼眶泛红轻声哽咽道:“白虚老祖明知大小姐与姑爷的关系,偏偏还这般下令,这摆明了是要大小姐主动让位,若是如此,呆在青丘还有什么意义。”
“混账,你住口。”顾眠风勃然大怒:“老祖做事又岂是我等能妄加悱恻的?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
顾轻言倔强的仰着脑袋,眼泪汪汪道:“父亲,我只问您一句,若您知晓了姑爷的下落,是否会将此事禀报老祖?”
顾眠风眼神闪烁没有说话,继而转移话题面向顾幽篁道:“大小姐,老祖并没有让您拱手将青丘族长之位让于苏北疆的意思,他是要您大义灭亲,斩断情丝,以青丘为重,以族人为重。”
顾幽篁眯起好看的眸子,微微撇了眼义正言辞的顾眠风,声音清冷道:“以风长老的意思,我该如何去做?”
顾眠风轻走几步,似在思索,半晌抱拳回道:“自是不能让苏北疆先找到玄清竹,否则青丘的大权落在他的手中,我们这一脉就难以维持了。”
见顾幽篁没有反驳,顾眠风继续说道:“姑,陈安的身份是青丘至宝玄清竹确实让人出乎意料,但为了大局着想,还请大小姐放下儿女情长,论手段,我们找到玄清竹的机会可比苏北疆要强上不少。”
“只要大小姐心系青丘,我相信青丘族长的位置谁也抢不走。”顾眠风自信满满道:“所以我们要在苏北疆之前找到玄清竹的下落,这不仅是为了青丘,更是为了大小姐自己。”
“父亲。”顾轻言泪如雨下:“您当真想看到姑爷被白虚老祖抓回青丘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吗?您就一点不记得姑爷的好吗?您别忘了,当初在京都,若没有姑爷相助,您这一身修为是恢复不了的。”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姑爷为青丘做了多少事情我们看在眼里,更心知肚明。”顾轻言惨笑道:“就拿涂山氏一行来说,若不是姑爷及时赶到,您和镜心长老怕是得死在地牢之中。”
顾轻言的话让顾眠风脸色一变再变,其收敛的气息变得冷冽道:“你这是女儿对父亲该有的态度?”
顾轻言寸步不让,揉着通红的双眼说道:“我只知道很小的时候您就教导我,有恩必报,绝不做落井下石之事。”
“呵,好,很好。”顾眠风气急而笑:“你们一个个意气用事,难不成非得看到青丘落于苏北疆之手不成?”
“厅长老不愿和姑爷为敌,镜心长老推脱闭关疗伤,大小姐陷入情网无法自拔,连我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在责怪我无情无义。”
“是啊,我顾眠风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可我敢拿神魂精血立誓,我顾眠风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小姐,为了青丘,为了老族长当年嘱托。”
“姑爷对我有恩,我顾眠风此生铭记,可相对于整个青丘而言,我宁愿做那无耻小人。”
“大小姐恕罪,老奴告退。”顾眠风弯腰一拜,身影消失在凉亭中,只剩那未曾散去的自嘲余音久久凝聚。
顾轻言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她蹲在地上,捂着脸颊嚎啕大哭:“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呀。”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顾幽篁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悄然滑落,落在那毛绒软毯上带着无法诉说的苦楚。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爱了便是爱了,哪怕明知无果,却依然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