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例行的问话。
问话开始之前，夏江将他的目光放在米原晃子的身上，用一种相当冒犯的、近乎于是审视一般的目光来打量眼前这个伪装成一副惊惧模样的轻熟女。
这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
她的皮肤明显要比正常的东亚人亮上不止一个色度，大概是所谓的“冷白皮”。
她有着一张知性的脸，那个拥有巨大镜框的眼睛仿佛是她个人独特的标志。她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温婉知性的气质透过那黑白色的囚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令人情不自禁地将她与“老师”这个行业联系到一起。
她的确是一名老师。
她的一切夏江都清楚——不仅仅是因为穿越者的记忆，更因为她的人生档案就摆在夏江的面前。档案中不仅包括了她杀人的详细事实，更包括了她此前的一切经历。
但纵使如此，这次问话也是有必要的。
比起冰冷的文字，夏江还是更喜欢让当事人亲口呈述那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姓名。”
“米原晃子。”
“年龄。”
“30岁。”
“入狱前的职业。”
“杯户小学三年级A班国文老师。”
“请详细阐述你杀人经过——包括杀人动机，杀人事件，杀人手法。”
“是……我想要为我的学生报仇……我向所有嫌疑人留下了匿名的邀请信……”
米原晃子用一种十分机械的语气重复着这些她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故事。
看得出来，像这样的询问，大概已经是进行过许多次。
就像之前那些问询一样，这一次米原晃子也详细讲述了案发的起因、经过、结果……她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为了给自己的学生复仇，她已经将自己的人生都奉献了出去。
或许，真正的米原晃子其实已经在她亲自动手杀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米原晃子的汇报总共进行了五分钟。
她长话短说，只将关键信息呈现在夏江的面前。这些信息又与摆在桌子上的档案，以及穿越者脑海中的记忆相互印证——终于，一个完整的案件经过在穿越者的脑海中复现了出来。
“滑雪别墅杀人事件。”
“因为要为学生望月美奈子复仇而犯罪，进而被警方逮捕。”
“而揭穿真相的不是别人，正是米原晃子曾经的学生，毛利兰。”
很经典，也是很讽刺的一个案件。
发生在米原晃子身上的事情充分印证了这样一个事实：在这个名为《名侦探柯南》的世界里，杀人凶手不见得是无辜的，但被杀的那个人一定是有罪的。
而现在，恶人已经下了地狱。因为想要杀死恶人而被迫变成恶人的人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正义没有消失，只是姗姗来迟。
“因故意杀人罪，你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请问你是否接受这一判罚？”
这是例行询问的最后一项。
接受判罚就入狱，努力表现，做到因为表现良好而减刑；不服从也要入狱，一边服刑一边上诉，等待减刑的到来——从结果上看，这两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接受判罚，没有异议。”
米原晃子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疑。
她深切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多么严重的罪行——纵使她有一百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说自己的初衷是多么的正义。但杀人终归是杀人，是最严重的罪行，已经是法治社会的日本不会让一个犯罪事实明确的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是这样啊。”
看着米原晃子那仿佛已经认命般的样子，夏江点了点头。
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个女人的性格，确认她的本质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才毁了自己人生的不幸女人。
对这样的女人，他甚至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他只需要在规章制度内，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她就能好好发挥自己的长处，绝对不会有丝毫的不满。
“这将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夏江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的表情却已经维持着之前的严肃与审视：
“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将涉及到你的减刑事宜，请你必须认真回答。”
“003号，我问你。假如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还会杀死被害者么？”
……
“假如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犯下相同的错误。”
对于头脑发育健全的正常人来说，这应该不算是一个问题。
尤其是在夏江已经提前说出“这个问题将涉及到减刑”的情况下，其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直接拍到了米原晃子那张不用经过任何的化妆也十分白皙的脸庞上。
“我后悔。”
——她应该这么说。
只要她表现出一副十分后悔的模样，她就能因为认罪态度良好而获得减刑。当然，这减刑不可能直接写在她的判决书中，而是会在她服刑的期间内分次发放。
一般来说，十五年的刑期，差不多能减个两到三年。
“十二年。”
“我出狱后是42岁。”
一个不算年轻，但也绝对算不上老的年纪。到了那时，重获自由的她还来得及去做她一切想做的事情，一切还都为时未晚。
——但是，那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不，绝对不是。”
米原晃子想，42岁出狱和45岁出狱。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相比之下，唯有一件事情，才是她真正在意的，是她愿意赌上自己的全部人生也要去完成的事情。
“美奈子……”
想到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庞，相当那双殷切期盼着自己的眼睛，米原晃子的心就忍不住地刺痛起来。
她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美奈子。”
“我根本不是一个好老师。”
她在心中痛苦地自责着，觉得自己辜负了学生的信任。
而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那份强烈的自责便转化为一种强烈的恨意。
是的，谋害美奈子的凶手已经死了，正义的复仇已经完成了——但每当米原晃子想到自己学生那殷切期盼着的目光，她依旧会忍不住地浑身颤抖。
在她眼中，像杉山老师、下田耕平那样的人渣。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他们谋害望月美奈子的罪过。
所以。
“我不后悔。”
自从走进这间办公室后，这还是米原晃子第一次直视夏江的脸庞。
从她的双眼中，夏江仿佛能感受到两团熊熊燃烧的，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会杀掉他们。”
“重来一次就杀一次，重来一万次就杀他们一万次。”
“他们是，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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