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朕舍得花钱,先把兵养壮,再抢大户粮!

募兵战力比正卒战力更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张安世等人自然也一清二楚。

不管是募兵还是正卒,一个月拿到手的钱粮都是一样的,极其微薄。

普通兵卒一个月的钱粮折算下来不过九百钱,什长和伍长也不过才一千二三百钱出头。

在这九百钱中,有一半是供应给兵卒的粟米和盐,剩下的一半才以钱的形式发到兵卒的手中。

扣去一个月在肉菜上的花销,一个普通兵卒一个月顶多只能存下二三百钱,一年存下来的钱才不到三千。

失去一个壮劳力,换回不到三千钱。

在关中,一个寻常的雇工一个月就可以拿到一千五百钱的工钱,比兵卒的钱粮高出许多。

而且还不用出生入死,但凡有得选,何人又愿意去投军呢?

于是,愿意当募兵的成年男子少之又少。

在孝武皇帝时当募兵的人,几乎都是在民间走投无路的人——刑徒、恶少年、赘婿……

这些人纵使成为了募兵,能凭借的也只是一时的争强斗狠,难以维持长久的战斗力。

而军功爵位制的彻底崩溃,断绝了在战场上立功封爵可能性,这彻底让投军成为了一个没有出路的选择。

别说是让男子去当募兵,就是当那一年的正卒也怨言颇多,又怎么可能舍生忘死呢?

在这种情形之下,汉军的战力只会每况日下。

在冷兵器时代,武器难以形成代差,兵卒的意愿成了影响战力的关键因素。

所以,提高汉军总体的战力有两个关口。

一是增加募兵的数量,二是提高兵卒的战斗欲望。

刘贺想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晓之以利。

就如同军功爵位制,给所有立下军功的兵卒封爵授田宅,兵卒又怎可能不在沙场上奋勇杀敌呢?

刘贺要让汉军舍生忘死,要让大汉男儿以从军为荣,那就必须要给他们足够多的利益。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最大的利益莫过于给他们钱粮和土地。

这两样,刘贺都要给,也都能给!

“从今日起,不管是募兵还是正卒,每个月的钱粮都要加,不可以比文官文吏低!”

“按照原有的成制,校尉品秩为千石,君侯品秩为六百石,这并无不妥,非常妥当。”

“但是,其余各级军校并无固定品秩,所以朕认为应该给相同的品秩,按品秩给俸禄。”

“普通兵卒一个月钱粮增到一千五百钱,伍长品秩为比百石,什长为百石,屯长为比二百石,队率为二百石。”

“所有军饷钱粮,必须按月足额发放,不得拖欠。”

在现在的成制下,不少队率和屯长也是只服役一两年的正卒,缺少威望和战力。

如今提高普通兵卒的钱粮,并且认可下层军校的品秩官身,募兵就相当于有了出路,百姓投身募兵的积极性定然会提高。

“陛下,可是如此一来,一年恐怕要多支出数亿钱啊。”张安世刚才在心中草草地算了一遍,知道这笔开销不小。

“若是能靠募兵彻底消灭匈奴贼寇,以后用兵次数会减少,戍边的汉军数量亦会减少,两下相减,仍然合算。”

“西域各国能安居乐业,进贡的牛羊也会增加;西域商路亦会更通畅,所收的赋税又并不知道能增加几何?”

“这打仗是天底下最大的买卖,先要舍得将本钱投进去,才能见到出息利钱。”

刘贺笑着把这番“打仗生意经”细细地摆了出来,让张安世等人大开眼界。

他们虽然觉得这说法有一些古怪,但是却又说不出古怪在哪里,只得连称天子有远见。

“陛下圣明,比我等看得要长远许多!”张安世说着,其余人也就都没有什么意见了。

刘贺心中觉得好笑,要是把“以战养战”这几个字说出来,恐怕更能让张安世等人目瞪口呆。

“好,那诸位爱卿跟着朕,再来看看募兵的细则。”

“诺!”一众大学士应答下来之后,就连忙继续翻看手中的《武备会要》,找到了募兵的细则。

募兵的年龄应在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四肢健全,身高不得低于六尺五。

汉制一尺合后世零点二三米,六尺五就是一点五米,在大汉是标准身形。

募兵不限出身,不只是编户齐民可以投军,其余的非编户齐民亦可投军。

奴婢、刑徒、流民经过拣选之后,来者不拒,在汉军中服役满五年之后,可成为编户齐民。

这意味着没有合法身份的人通过投军的路子,可以获得合法身份,这也是不小的一个诱惑。

“陛下,这奴婢从军,是否要经过主家的同意……”韦贤看到了一些不妙的地方,开口问道。

“投军是为大汉天下,区区家主何干阻拦?奴婢从军五年者,由大司农出钱按市价为其赎身。”

“市价?恐怕家主多有不愿……”韦贤嗫嚅地说道。

“不愿?到时候由不得他们愿不愿了。”刘贺冷笑道,一抹杀气从脸上闪过。

韦贤立刻就闭上了嘴,他已经见识过天子说一不二的决绝了,不敢再有任何的反对。

推行募兵制,一是为了强军,二是为了增加人口。

如今的世家大族通过土地兼并,占有的奴婢数量越来越多。

这些奴婢在民间属于“隐民”,不用交口赋,也不用服劳役,平白无故让大汉天下少了许多劳动力。

任由其发展下去,他们还会变成世家大族割据的私兵部曲,进而威胁到大汉朝廷的统治。

来日,刘贺一定要打击蓄奴的风气,今日允许奴婢当募兵,也仅仅只是小试牛刀而已。

“给将士增加了钱粮和品秩,虽然能让百姓踊跃投军,但是想让他们奋勇杀敌,这还不够……”

“所以,为了奖励军功,朕要恢复军功爵位制。”

刘贺说完这句话,内阁值房中安静了下来——连翻书的声音,一时之间也听不到了。

恢复军功爵位制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支撑军功爵位制的土地从何而来呢?

“陛下,军功爵位制并未废除,只是天下已没有可授的田宅了,恐怕……”

张安世与韦贤、刘德对视一眼,犹豫片刻才接着说道:“恐怕不能再起到旧日的作用。”

“偌大的大汉,怎可能没有可授的田宅,不就在巨室富户、世家大族和诸侯王的名下吗?”

刘贺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只是用一种“暧昧不清”的眼神,在张安世等人的脸上扫过。

从巨室富户、世家大族和诸侯王手中大范围地抢夺土地,还不到时候,要再等上些时日。

根据大司农的记录,西汉所有的耕地约为八百万顷,也就是八万万汉亩,一户要有一百汉亩才能勉强果腹。

如今,这八百万顷耕地中的大部分是有主的,而这大部分中七八成掌握在富户巨室的手中。

但是,也还有一些例外,那就是直接在皇帝名下,由少府管辖的公田。

“这田地的问题,朕已经想过了,大汉还有八十万顷的公田,占天下田地十分之一……”

“朕决定拿出来所有的公田,用来恢复军功爵位制。”

“从今日开始,新军功爵位制正式推行,所有爵位之前都要加上一个新字。”

“获得新军爵之人,都可以获得授田,旧有爵位者只保留爵位,不再追授田宅。”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没有想到,天子竟然愿意把所有的公田拿出来,用以恢复新军功爵位制。

第一等的军爵公士应授田一顷半,第四等的军爵不更应授田四顷。

这八十万顷公田,倒是也够分上一段时间了。

只是如此一来,少府的收入恐怕也减少一半。

这些公田现在都是租赁出去的,租地的多是巨室富户和世家大族。

他们当然不是让自己的子侄去耕地,而是又转租给无地的农民,或者让家中的奴婢耕种。

一顷地如果产了一百斛的粟,会有好几个去处。

十五斛作为朝廷的地租交给大司农。

十斛作为给天子的地租交到少府。

二十五斛作为转包的地租交给巨室富户。

最后能有一半到佃户的手中,就已经非常不易了。

如今,天子要用公田来恢复军功爵位制。

受损的不仅是天子,还有那些依靠权势低价转租公田的巨室富户。

在场的张安世等人自己当然没有通过转租公田的方式获利,但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却有不少人凭此获利的。

今日听到天子的这个决定,“私心”自然就冒了出来,不禁担忧起这些人的“钱途”了。

“陛下,此事干系重大,是不是先缓一缓……”丙吉小心地问道。

“《孟子有言》: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亚圣孟子此言,朕觉得说得非常有理,而且此举能让募兵奋勇杀敌,何乐不为?”

刘贺把“亚圣”孟子拉出来给自己站台,自己又是“宗圣”。

一下子凑齐了两个圣人,丙吉这区区的“儒生”又如何再反驳?

“陛下,少府的收入恐怕要折损三成以上,恐怕并不能应付少府的开销。”张安世尝试从另一个角度劝说天子。

“朕初登大位,敬天修身,卧不过一塌,食不求五味,四季常服服不过八套……”

“未央宫广厦千间避而不居,思天下尚有无立锥之民也,怎敢一人独占数亿钱?”

天子的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一时让张安世都有一些汗颜,面面厮觑之后,众人只能齐声赞颂天子仁善。

刘贺点了点头,把悲天悯人的表情摆得很足。

但是在内心深处,却将这笔账算得非常清楚。

这其实也是在做生意,付出去的几十万倾公田是投进去的本钱,等获汉军心向天子之后,就可以替他赚钱了。

到那个时候,世家大族、富户巨商、甚至是诸侯王的土地,岂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土改,先从自己开始,然后再到别人。

有了军队,什么都好办。

“募兵制和新军功爵位制已经敲定,那么再来说说这汉军编制的事情。”

“诺!”

开设水衡钱庄可以提高汉军兵卒的待遇,不让兵卒寒心。

推行募兵制可以增加兵员的数量,缓解兵员不足的窘迫。

提高底层兵卒和军校的钱粮品秩,可以让百姓踊跃从军。

恢复军功爵位制,能够鼓励兵卒将士在沙场上奋勇杀敌。

这四项举措推行下去,汉军战力提高几乎就指日可待了。

但是军改的目的可不只是要提高汉军的战力,还要革新汉军的编制,避免“军头”独大。

在封建帝制之下,天子是最高的掌权者,掌握着天下所有的权力,自然包括所有的军权。

可皇帝终究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一人亲自统领大汉近百万的军队。

于是,就必须要将一部分军权让渡出去,让将帅替自己来统练军队。

为了不让将帅校尉将汉军变成自己的私兵部曲,皇帝必须给他们加上几道枷锁。

这第一道枷锁就是把军权分为一分为二,一是调兵权,二是统兵权。

天子通过虎符制度来控制军队的调动,没有虎符,所有的军队不得擅动,这就降低了将校作乱的可能性。

至于统兵权,则逐层下方给将帅校尉,由他们负责日常统兵。

在原来的三公九卿制度中,太尉或大司马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

者看起来不会出现太尉和大司马独擅军权的可能性——毕竟军队调动要听天子的。

但是,所有的制度都会有漏洞,汉军是由人组成的,那么就必然带有人的弱点——讲感情。

一个校尉统帅一营兵马十几年,营中所有的君侯和队率都是=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那么营中就极有可能出现“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的情况。

同样的道理,一个人担任大司马或者太尉时间久了,就可以把亲信安排成校尉,以此掌握整支汉军。

将帅的威望高到了一定程度,有没有虎符,反而就是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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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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