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然把高远带到了客厅,两人一个对视,不禁都笑了。
这一天,仿佛是他们漫长人生中最特别的一天,每一分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先在他家听他讲故事,与他一起吃饭,又突然跑到医院,见到了前任和前任的妈妈。
本以为要结束了,两人却好像不舍得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似的,忽然又来到了她家里。
但也许真的是最特别的一天呢?
安然突然冒出这个浪漫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她和高远,也可以像她书里那些人物的故事一样,总有那么一个时间节点,故事发生转折,走向圆满,或最终幻灭。
她和高远会圆满,还是幻灭?
若没有去医院,没有见到前任和前任的妈妈,没有听到前任妈妈那番话,安然对于两个人的关系是很随性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完那些话之后,她反而对这段关系有了期待。
就像她总是期待正义被伸张,反派被打脸一样。
她忽然也想要一份正义的到来……
“这一晚上,够折腾的。”安然率先开口。
高远笑着说:“看来我那杯冲咖啡是冲对了。”
“应该来杯正常咖啡因含量的,低因喝完没感觉,我都困了。”
高远顺着她的话就来了句:“那要不,咱们先睡觉?话留着以后说?”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安然自是听出了他故意打擦边球,笑道:“别突然这么油腻,我不习惯。”
“那就先来杯热水吧,这一晚上讲了那么多话,嘴巴都干了。”
“先坐,我去给你倒。”
安然脱了外套,进了厨房。
高远坐在沙发上,目光跟随着她进了厨房,然后又把她的小家打量着。
她家是小两居,每个区域都很小,厨房当然也不大,但她布置得很有意思,属于“日杂风”,就是日式杂货店风格。
各种零零碎碎的有趣小摆件,加上各种炊具,东西杂而不乱地摆放着,整体感觉很温馨,跟高远那个昂贵到罪恶的家一比,他就像住在冰冷的宫殿,而她就像一首田园诗。
想到这,高远微微一愣,是的,田园诗,这就是这姑娘给他的感觉。
她的身上有他早已失去,甚至从来没有过的闲适恬淡,那种节奏慢慢的,日子缓缓的,手中常捧一杯暖茶的生活。
当然,之所以田园,不止是节奏的缓慢,也是因为足够慵懒和闲散,她摊开在茶几上的乐高积木,反扣着的一本读了多半的书,以及阳台上新栽的不知名的刚冒出新芽的植物……
高远感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酸酸的,心里像被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填满了。
后来的后来,他弄明白了那种东西的名字。
烟火气。
那句满大街流行过的文绉绉的话是真理: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安然这一缕烟火气,突然就照亮了高远灰蒙蒙的钢筋水泥般冰冷无趣的生活。
他真想在她这躲一辈子。
他看到安然从杯子收纳格里,取出两只马克杯,不同的样式,但都很可爱,一只靛蓝,一只明黄。
她给高远和她自己各倒了一杯热热的水。
端回客厅的时候,高远正在玩她摊开在茶几上的乐高。
“抱歉,没经过你允许。”
安然笑着摆摆手:“你随便玩,我这个都在这放了好久了,总拼不上,都想放弃了。”
“那我有空了来给你拼上。”他把手中两块小积木咔哒一声拼上,凹凸相嵌,严丝合缝。
安然抿唇一笑,几分羞赧,几分明朗。
然后她直接坐在地毯上,高远的斜对面,对他说:“快别卖关子了,赵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高远端起水杯。
刚凑到唇边,安然提醒他:“小心烫口!”
他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看安然一眼,很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说你不是处女。”
安然也正吹着热水,刚抿了一小口,听到这话,差点把水喷出来。
不知道是饮下去的水太烫,还是屋里太热,她感到自己的脸热热涨涨的,看向高远的目光,更是不知道安居于何处。
她飞速看他一眼,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手中的水杯,苦涩一笑:“是,她说的没错。”
安然话音一顿,说道:“就算她不告诉你,我也打算跟你说的,我和我前男友本来也是打算结婚的,但他因为跟着人赌球,欠了很多钱,我帮他还了大部分,但那段时间债主总找上门,我们就假装分手了,时间久了,就成了真分手。不过,我也只和他一个同居过,并没有很混乱的私生活。”
安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但她觉得,两人既然要在一起,这份基本的坦诚态度,还是要有的。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因此就变得廉价或有缺陷,但万一你介意呢,所以还是提前说一声比较好。”
说完后,她抬眸看向高远,多了几分坦然。
高远似笑非笑看着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已经打算接受我了?”
安然觉得他的角度十分刁钻。
的确,如果他介意,可以终止这段关系,但如果他不介意,也就意味着,她愿意做他的女朋友了。
她无奈扶额,笑着看向一边。
“回答我,是不是。”他适时逼问,时机把握得很好。
安然却也不急着点头。
谈感情也是场博弈,再坦诚,也不能一个劲儿地露自己的底牌,得一张一张出,至少也要你一张我一张地出。
“你怎么跟她说的。”
或者说,他是怎么想的。
安然需要知道这一点。
高远摸了摸眉骨,也有点难为情的意思。
“我说,我正好不喜欢处女。”
“……”
要不要这么直接。
“那不然你让我怎么说。”
安然笑道:“她肯定觉得你在狡辩。”
高远耸了下肩:“她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又不认识她,以后也不会有瓜葛,跟我无关的人,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想法?”
安然赞赏点头:“是得这样。”
然而对于这件事,其实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高远的真实想法,一时间却又不知道怎么问起。
高远却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对她说道:“其实我当时最想回那老阿姨的一句话是,巧了嘛,我也不是一张白纸。”
他话音一顿,对安然继续说道:“我以前有过女朋友,也同居过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们会结婚,但没想到她早就对我怨声载道,我准备求婚的时候,她也正酝酿着怎么跟我提分手。”
这还是高远第一次跟安然谈论他的感情生活。
是的,他讲了那么多人的故事,甚至连那个十八线小配角程曼和江月的故事都讲了,唯独没有说过他自己的事。
安然突然听到他说起自己前任,说他也曾准备求婚,也曾与那女孩同居生活,一种说不上来的心塞感觉,而且还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高远淡淡瞥她一眼:“你现在是什么滋味,我就是什么滋味。”
安然一愣,喏喏道:“我什么滋味……”
她不愿意讲,高远就选择直说:“也不是真的一点不在乎,还是挺嫉妒他的。”
安然的脸又开始发热了,垂下眼眸,拿起两块积木,叠住,拆开,叠住……无意识地把玩着,转移自己的窘迫。
高远说的没错,听到他和别的女人同居过,她也不是一点不在意,也是有点小嫉妒。
但人不能双重标准,渴望被人无条件的接纳,自然要无条件地接纳别人。
她不说话,高远反而慌了。
“我以为你能接受,我才跟你坦诚的,可别告诉我你有精神洁癖,那我可后悔死了。”
安然一听这话,便忍不住打趣他说:“怎么,我要是有精神洁癖,你还要骗我么?”
“当然了,你都说介意了,我还硬要坦白,那不是没事找事,给你添堵吗?善意的谎言就是要用在这种时候的。”
安然失笑:“你总说自己是老实人,我看你一点不老实。指不定以前套路过我多少次。”
“有什么用呢?你到现在也没答应和我在一起。”高远郁闷叹了口气,“我跟我家boss说起来,他说我就是套路太多了,才没有得到你的心。”
安然低头一笑:“那到没有。”
他眉梢一挑:“什么没有,是我套路不多,还是我得到你的心了。”
安然终于被这家伙说得脸热心跳,简直不能直视他:“你好好说话,别这么肉麻。”
“那就给我个正面的答复,你要是不说,我今晚睡不着觉。”
安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两秒,抿唇一笑,随手把手里的积木丢向他:“睡不着就睡不着,干我什么事。”
他接住她抛过来的积木,那是一颗刚刚拼成的红心。
高远把那块积木攥在手里,伸手勾住了安然的脖子。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当他微热的薄唇覆在她唇上的时候,安然整个人还有点懵。
然后就像第一次恋爱的少女一样,她忘了呼吸,忘了怎么回应,生疏的让高远事后忍不住问她,你真有经验么?
安然也只能告诉他,太久不做的事情,当然生疏。
他趁机接话:“那以后得多做。”
安然无语,这人总是能找准机会油腔滑调,偏偏他的油腔滑调一点都不让她讨厌。
这个吻的时间并不长,但长久地印在安然的心里,此后很多天,一抿唇就会想起这天的这个吻,甚至一度不能照镜子看自己的嘴巴。
至于它具体是一种什么滋味,安然很难形容清楚,湿湿的,却很本分,没有任何讨厌的味道,甚至有点清新,其中又夹杂着一点点烟草味。
但高远是不抽烟的。
所以安然猜想,高远在医院停车场等她的时候,应该是抽了一根烟,至于为什么抽烟,自然是因为杜晨旭的妈妈跟他说的那番话,关于她和人同居过之类的。
就像高远自己说的,他没有精神洁癖,不认为那是她的缺陷,但嫉妒之心是难免的。
若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能说,他心里没那么在意她这个人。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这个吻就像一句告白,一句承诺,一吻结束,两人互相望着的眼神已全然不同,那是恋人之间对望的目光。
“现在愿意跟我一起看个电影了吗?”高远问。
安然无语,“你就那么喜欢看电影。”
高远只好说,确实,他是个很无趣的人,闲暇时光里,最爱做的,唯一愿意花时间去做的,也就是看电影这件事了。
安然看看时间,都接近午夜了。
“这个点钟看电影,你还回不回去?”
高远却往她沙发上一靠,很有种耍赖的意味:“就是因为不想走。”
安然被他的样子逗笑,拿起遥控器来,打开了电视,“那就看一部短点的,看完就睡觉。”
“我睡哪?”他眼神很过分。
安然丢给他一个抱枕:“还能睡哪,当然是这。”
高远没趣地抿抿嘴:“你别激动嘛,我就是问问。”
两人找了一部慢节奏的法国文艺片。
观影过程中,起初两人并没有腻在一起,而是并排坐在沙发上,高远仰靠在沙发上,安然抱着抱枕盘着腿,都是自己舒服的姿势。
后来看到一个情节,男主的妻子死了,安然泪窝浅,一下子就哭了。
高远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那之后,两人就没再分开。
当然,这一晚两人也并没有做什么。
电影播放到一半的时候,安然去洗手间,高远也站起来活动活动。
他站在她的阳台上,打开窗户透气。
她上完洗手间,也到了阳台,伸伸懒腰,踢踢腿。
“你刚才说,他赌球欠了债,现在还赌么?”高远问。
他重提杜晨旭,安然就知道,他想知道更多信息:“你不是说你不在乎。”
高远解释说,是不在乎她过去如何,但他需要掌握更多情敌的信息,以此来判断,自己要做什么程度的预警。
安然感觉这人以前必是当助理留下了后遗症,凡事追去一个稳妥,喜欢一切在掌握之中。
他问了,她便如实讲了讲杜晨旭的事。
赌球是被损友忽悠着去的,一时间陷入赌徒心里,越赔越多。
现在肯定是不赌了,欠的款也都还清了,但他还在还安然的钱,每个月给她打三千到五千块不等,挣得多,就打的多,挣得少,也至少每个月给她三千。
高远听完,若有所思,片刻后,问她:“这么还的话,他还需要还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