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解剖尸体的这种活儿,不该是精通针灸的郁意来做。
萧雨初从清早回到杏林堂这么久了,没见到沈微也没想起这么个人来,等真正对焦黑的尸身下刀之际,看见郁意那很勉强的手法时,这才在围观的长辈群中扫了一眼,结果压根儿就没看见沈微的人影。
她趁着开颅时和郁意离得近了,才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怎么不见沈微师叔?”
郁意瞥了一眼闻着恶臭味儿躲到门口呼吸新鲜空气的吴亭煜,抽空回她道:“今早承天府的人一早来上门找麻烦,他就跑去搬救兵了。”
“搬救兵?”萧雨初想破头也想不到以杏林堂的身份地位和面子,能请得动什么大人物。“谁啊?”
“不知道,别多问。”
“哦。”
郁意不说,萧雨初也就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没过多久,来到杏林堂的人便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验尸还没结束,甚至解剖也只进行到一半,萧雨初才判定这次的尸毒是比从前遭遇过更强的神经毒素,便被另一伙来者不善的家伙们给中断了。
他们的强横作风不似一般的官府中人,直接带人围了杏林堂不说,还直接从医馆前门冲到了内府的门口。
当内府的学徒们来传消息时,这些人已经成功绕过了门前的机关,直直进了内府,将前后去路堵得死死的。
“堂主,外面有一批身份不明的人强闯进来,让我们把萧雨初交出去。”
拢着手静静等待结果的骆昊介捻了捻手指,冷静地吩咐道:“去把叶铭他们唤来,让他们拖延些时候。文大人的死因,我今日定要得到答案。”
“可、可是!他们已经到清风苑外了,还伤了我们两名门人,要师父你亲自去见他们。”
这般野蛮霸道的行事作风,便是连寒王府也从没有过的。
萧雨初从焦尸边上抬起头来,望向了骆昊介。“师父,我跟您一起去吧。”
若是她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真正害死文栋的幕后黑手在推动这整件事的发展,对方不仅要让文栋死,还想让萧雨初背上这口黑锅。
此人当真是心机叵测!
骆昊介还在犹豫,萧雨初却是将手里的小刀递给了郁意,她自己一边摘下手套一边反过来劝他。
“当夜我向文大人祝寿时的场景被诸多人看在眼里,而后文大人便死于非命。这些人不把我入罪誓不罢休,倘若您再坚持护着我,恐要给整个杏林堂带来麻烦。”
而今杏林门人遍布北苍境内各地,一旦骆昊介被抓住了把柄,那遭殃的可是一整个医门系统。
萧雨初不能为了自己存活而做出如此自私的行为。
随后便见骆昊介朝着她伸出了手,淡淡一笑,眼眸里噙着欣赏、赞许和无奈。
“你总有一堆的理由说服为师,就那么信不过师父吗?”
萧雨初像个羞怯的孩子一样在自己的衣物上擦了擦手,随后才将自己的小手握上去,理所当然地笑笑:“师父护徒弟,天经地义。只是师父身上的责任太大,岂能只护我一个?”
这师徒一前一后牵手而出,不像长辈与后辈,反而更像兄长牵着妹妹,两人样貌气质和才华皆是人中龙凤,不管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还没跟骆昊介说上几句话呢,萧雨初一踏出清风苑的院门,便看见了一整列的军士。
太眼熟了,这不就是皇家禁军吗?
长枪,铠甲,连头盔都戴着,是把她当什么敌国战犯来抓了吗?
等一下,抓一个嫌疑犯,有必要动用皇家禁军吗?!
萧雨初还没张口发出质疑呢,就见数杆长枪突然朝着她刺来,齐齐贴在了她的脖颈上,冰凉和锋利的触感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瑟缩了下。
好在他们只是来抓人,并不是要她命的。
骆昊介眼瞳骤缩,冷声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我等受皇上之命,前来缉拿谋害朝廷命官的重犯,还请堂主休要插手,以免祸及满门!”
威胁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雨初也只好挣开了骆昊介的手,有些遗憾又有些不舍地同他道别。
“师父,别做傻事。这个节骨眼上,找出文栋大人的真正死因才是关键。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的。文舟那边,还请师父替我说清楚,此事与我干系不大,真的!”
萧雨初被枪尖贴着脖子,直觉锋利得似乎随时都能割破她的喉咙,说话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可骆昊介却丝毫不惧,抬手将数杆长枪挥退,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后,用长臂将爱徒揽在怀中安慰,手掌还在她的背心里轻轻拍打几下,就跟哄孩子一样。
“你放心,为师不会让你受苦。尸毒一事,我自会让人查明,文舟那里我也会给他一个交待。待你回来时,事情定会明朗。”
希望如此吧。
萧雨初没多想,也同样伸手在骆昊介的后背上拍了拍,许久没被这样豁然相拥,她虽然觉得不像是师父能做出来的事,不过也许是师父为了安慰她所以才有的举动,心中十分熨帖。
那之后,萧雨初便被禁军带走,没有关到承天府的大牢,而是进了皇家戒备森严的天牢里。
上辈子没做过的事,这辈子真是什么都做尽了。
当萧雨初仰望着高高的大牢墙壁时,只能看见最顶端有一扇透风的小窗,通往外面什么地方,萧雨初却是不知道的。
她手里拿着摩挲着那枚扳指,心情有点微妙。
想来老寒王的东西也只能震慑一般的官员,如果遇上了皇家的人,应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吧?寒王辅佐帝王多年,就算地位再高,也不能越过皇帝啊,若有了这心思,容易引皇帝猜忌。
可裴寒夜盗密函和私印,的确应该是受皇上指使,文栋之死很可能另有隐情。
错综复杂的线索和谜团在萧雨初的脑海里交织,惹得她头痛不已,也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发呆着,她忽然听见天牢里响起了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似乎是往她这边来的,声音越来越清响,也越来越近。
“怎么样?朕这天牢,待得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