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寒第几次送来海鱼了？
此刻，萧雨初手里捧着一本医书正与同辈的学徒们探讨时，就看见裴寒在她所住院子的小厨房里进进出出。
堂堂一个小王爷，竟也洗手作羹汤，倒是真叫人大跌眼镜。
没过多久，同门们都闻着浓浓的鱼香味不舍地离去，整个院子里也没剩几个人了。
“他倒是对你用心。”在一旁抱着手臂晒太阳，不住打盹儿的倪童突然开口说话，将走神的萧雨初唤回。
萧雨初不好意思地举着书将自己的半边脸挡着，试图掩去自己脸颊上的那两坨红晕，仍旧是口是心非道:“哪有？只不过是捡别人不吃的鱼给我送来罢了。你瞧那鱼，第一回来时还是肥的呢，而今还剩几两肉啊？”
这话没入了裴寒的耳朵里，不然一准叫他心寒。
倪童哭笑不得:“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他头天送来的是鲫鱼，今天送来的是鲽鱼，能一样吗？再者说，苍城位于中陆，离海边可远得很。想要吃到海鱼，一路得用冰藏运送，你可别糟蹋了人家的这份心意。”
这就说得萧雨初不大乐意听了。
她斜瞥过去，见倪童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模样看起来十分不正经，忍不住嘲弄笑话他:“倪师叔，当初反对我和裴寒在一起的人明明也有你一份，怎么如今吃了裴寒的鱼，便替他说起话来了？古人有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诚不我欺！”
倪童不服气道:“我这是跟你讲事实摆道理，你们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那我能拦住吗？”
他辩驳几句后，又枕着手臂靠回了门框边，眯眼道:“何况，这几日我看他老往这边跑，送来的海鱼还给堂中各人分了些，有什么东西不光惦记着你，也惦记着旁人。兴许，他还真是个靠得住的人呢？”
眼下杏林堂可算是群龙无首，勉强靠萧雨初那番铿锵有力的话凝聚到一起，是块儿人人都惦记的大肥肉。
他纵然平时活得没心没肺，却也听说其他医馆暗中挖人的事。
这会儿能有寒王府依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眼看着将要过年了，杏林堂内府也要里里外外置办些过年用的东西，还要囤年货，人人都分配到了要做的事，唯有萧雨初因为身子不便，除了给医者学子们解惑之外，便再没了别的事可做。
而裴寒也真是一天天的去扫大街，几乎和每条街上的人都套了个脸熟，见了面还能热情地打声招呼，张家大爷李家婶子……他长得俊，嘴又甜，得不少人上门说亲。
要不是裴寒自己态度坚定，寒王府里早就被那些媒婆们给挤满了。
炊烟从房顶上升起，白色的烟很快散入蒙蒙的天色中，消失无踪。而裴寒盛了两碗鱼汤从小厨房走了出来，大碗给萧雨初，小碗给倪童。
偏心得明目张胆。
好在倪童也不甚在意，他留下来就是为了解馋的，过了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有的是山珍海味等着他。
倒是萧雨初捧着那里面放了鱼头的大碗，有些难为情地向裴寒蹙蹙鼻头，“我不饿，这汤我喝不下。”
裴寒耐心地劝她:“这汤补身子，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有吗？”萧雨初一无所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困惑。
倒是一旁的倪童听了他这话后，喝到嘴里的鱼汤一口喷了出来——好家伙！小王爷你是真眼瞎啊！她的脸明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了起来，你还敢说瞎话？
倪童有种预感，要是他这个时候再不走，接下来的气氛一定会让他这个孤家寡人感到尴尬。
“呃唔……咳！”倪童放下碗就准备开溜，“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师兄忙完了没有。”
碗底很干净，一点儿鱼汤都没有剩下。
裴寒和萧雨初看着他撒丫子跑的背影都有些忍俊不禁，待他一走，裴寒便霸占了倪童原先的位置，将地上的软垫拿起来在空气里抖一抖，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坐的离萧雨初也更近了些。
他用几乎是期盼的口吻对萧雨初说:“要不要我喂你？”
要强的萧雨初也条件反射地地拒绝道:“我又不是没手。”
当她意识到这不过是狼王小将军想亲近和讨好的手段时，已经看见这个七尺男儿耷拉下来的耳朵尾巴和失望垂下的眼角和嘴角了。
“行吧。”萧雨初拐得很生硬，“帮我把里面肉里的鱼刺都挑出来。”
裴寒早就捏着一双筷子，就等这个时候大展功夫。
见他手法娴熟地跟鱼刺打交道，萧雨初无声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问道:“皇上真打算让你就这么一直扫大街扫下去吗？我听说陈王那边动作频频，会不会是想要搞什么大动作？”
裴寒的筷子一顿，泰然问她:“你这是都听谁说的？阿川吗？看来这小子的嘴欠抽了。”
“是你欠抽了。”萧雨初惊异道:“难不成真有此事？你还在这里坐得住吗？”
天气阴沉，裴寒抬眼望去，一片灰蒙蒙的天光，像是随时都会下雪一样。
估摸着萧雨初也是真的不想喝这鱼汤，他便随手将碗往身边的台阶上一放，认真道:“年关将近，按例来讲，各关的驻军要轮流回都，上报军功。最先动的西北军在年前与西漠人打的那场仗，赢得了不少的物资和宝物，再加上西漠进献的贡品，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他不会无故提起此事，萧雨初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震惊地睁大眼睛。
“你是说，陈王的军队有可能去抢劫这批财物？”
“他想起兵造反，就得有雄厚的财力支持。一是朝中贪污官员们的上供，二来就是这些抢来的不义之财。”
年前时，苍城里常有传闻，说各地都有草莽土匪流窜，打家劫舍，团伙作案。
难不成就跟陈王有关？
在萧雨初细细思量这当中的关系时，忽然听见裴寒提起了一个与此毫无关系的问题。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你要跟我回王府一起享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