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住进了帐篷。真是不敢相信,只是两个时辰的功夫,眼前一马平川的草原,已经变成了一片军营,建起了数量不知凡几的帐篷。北辽的士兵们,有的埋锅造饭,有的加固帐篷,还有成队的士兵不时地在营地间穿梭巡逻。这么多人在忙碌着,看起来却井然有序。而且几乎没有人有多余的话,营地上能听到的只有脚步声,马嘶声,干活儿时的工具碰撞声,还有篝火燃烧时劈柴的噼啪声。我没看过北辽的士兵打起仗来是什么样子,但这样纪律严谨,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战场上绝对是强者。
“草原上的夜风硬得很,您还是回去早些歇息的好。”一件斗篷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对丽莎点点头:“回去吧。”这丫头一直拒绝称呼我为穆夫人,我又不同意她叫我蓝小姐,所以她干脆把称呼省了,见面直接说话,顶多加个“您”字。
她把我领到中间最大帐篷,这里应该是朗星翰的主帐。里面的陈设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四壁挂着的刀枪剑戟带着彪悍的武士风格,可占了帐内整整一面的高大的书架和宽大的书桌,整齐摆放着地文房四宝,又给这里添加了浓郁的书香气质,两种完全迥异的风格搭配在一起,却是异常的和谐。
“那是什么?”四面望了一圈后,我指着铺在床上的那张灰色的兽皮问丽莎,因为那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狼皮。”她恭敬的回答。
“喜欢吗?”这时,帐帘一掀,朗星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就是你猎的那头狼的皮?”我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摸那张皮。这和我曾摸过的皮大衣之类的差不多,毛茸茸的,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他见我摸了上去,便道:“用手向下压压看。”
我看了他一眼,按着他所说的做了。隐隐觉得,这毛皮内里似乎有一股韧劲儿,越往下按,它反而顶上来。这也没有什么,只要是皮毛制品,都有这种弹性和柔韧。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就是当我的手顺着那皮毛的纹理抚摸时,感觉有点粗,不像我在“上辈子”里接触过的毛皮制品那么顺滑。不过,这也许和现在的加工工艺不够先进有关。
“狼是有灵性的动物,即使死了,它的皮上也留着它的灵魂。”朗星翰不紧不慢地在我身旁解释,“若是你一直睡在这狼皮上,就能感觉出来。一旦有危险来临,不论天灾人祸,这皮上的毛,就会竖起来,扎得你的皮肤微微刺痒。”
“真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狼皮真有那么神?但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次仔细地摸了上去。朗星翰却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北辽民间一贯的传说。我也没有长期睡过狼皮,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若如此感兴趣,咱们就一起试试它的感觉。”话音刚落,我眼前一花,他已经搂住我的腰,把我翻到了床上。
那丽莎自然早就不知踪影了。这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夕阳的余晖从斜侧面的窗缝中钻了进来,正照在我的双眼上,让我一时看不清东西。偏转了头,我冷冷地说:“没觉得身下的狼皮怎么样,可上面却重的很。”他的脸埋在我颈窝处,闷声笑。发鬓正好蹭到我的脸上,痒痒的。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香料的味道,而是混合着的马革和青草的气味。
我没动,只觉得有风从窗口吹进来,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微凉。这个时候,挣扎本来就是白费力气,只能见招拆招。贞节烈女我自是不屑于去当的,身体与生命比起来,后者绝对是第一位。这就是女人的悲哀,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原始的本钱。但是,那必定是我的最后一步,只要不到生死关头,我一定要尽量拖延,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微微抬起身子,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盘旋,右手手指轻点我的嘴唇:“是否有人告诉过你,你变得越来越美了?”
“哦,我还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用任何人多费唇舌四处宣扬。”我答地轻松自在,一脸的理所当然,可心脏已经因为紧张而加快了弹跳的速度。蓝雪,你要镇静,要尽可能地要多跟他说话……
“原来不只是你的美丽有所增加,自知之明也多了不少。”
不管他这话是不是讽刺,我一样笑着照单全收:“多谢辽主夸…”
可话却没说完。也没法儿说完了。因为他一直贴着我的嘴唇游走的手指,滑近了我的嘴里。
那道钻入帐内的阳光,这时已经挪到了他的那边,斜斜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光影,看上去似乎把他的脸裂成了两半。他的脸与我越贴越近,近到最后,我的眼中看到的只剩下他的眼睛。浓密的睫毛,褐色的瞳孔,黑色的瞳仁。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那其中,含着一丝妖异与残忍。
“我知道,这两年你过得并不好。”他的话,仿佛耳语一般,“我也一样过的不好,知道为什么吗?”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青草和类似铁器的味道,在我的口腔与舌头上滑动。这个时候,若是我狠狠地咬下去,他的手指就……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就把手指抽了出去。心里一阵懊恼,看来自己深藏不露的本事还差得太远,刚才肯定是让他发现我的想法了。“我倒差点儿忘了你的牙齿有多锋利。”朗星翰笑着,动作极其自然地把刚从我嘴里抽出来的手指,又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轻舔。
“真没想到北辽之主还有吃别人口水的爱好。”嘴里调侃着,眼神与他纠结在一起,而心上的弦却绷得紧紧的,我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在冒冷汗。我明白他在和我调情,老实说,他做得很好,很诱惑。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用如此手段勾引一个女人,如果她不心动,她就不正常了。更何况,他还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遗憾的是,他从来没有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出现。从前是妓女想在王爷的蔽护下生存,现在彼此的身份虽说都抬了一级,换成了敌对国家的王妃与君王,可核心却依然没变:无论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的暧昧旖旎,最后都是为了各取所需,不过是交易而已。所以,每当我与他亲密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我在用最低贱的方式,换取自己活着的权利。如此,再高超地浓情蜜意,也都变得令人作呕了。
“你很紧张。”他笑,低下头贴着我的耳边,声音暗哑,“因为你紧张的时候,耳垂会微微发红,像是粉红色的珍珠。”
我干笑了一声:“是吗,这么说,以后我就不用戴耳环了。”同时,想不动生色地阻住他摸上来的手,结果反而被他抓住,然后掌心相对,与我的手合扣在一起。
这下子真的是完全的动弹不得了。但我也总算想到了一个话题,连忙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只希望这能错开他对“性趣”的注意力。
还好,他终于抬起了头:“你以为住在深宫内院,就可以与世隔绝?”朗星翰的嘴角浮起浅浅的讥诮,可神色却又极其认真,一字一句道,“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当初放你回去,是迫不得已。而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过,你的消息好像并不那么准确。我在天启,可以说是三千宠爱负一身,日子过得滋润得很。不久前还生下了龙凤胎,如果不是你把我偷到这里来,恐怕我早就荣登国母的宝座了。”
与我预料的不同,这次朗星翰并没有嘲笑我,而是抚着我的脸颊轻叹:“傻丫头,你以为当天启的国母是好事吗?你该知道穆家历代的皇后都是什么下场。那不是荣耀,是要你的命。”
其实刚才说的话我自己也是不信的,纯粹是为了能引出个可以谈论的话题。可听到他如此作答,心中还是不由得一暗,因为他的话,就是事实。
不过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打起精神装出一脸好奇:“哦?居然就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他的另一只手抓起我的头发把玩,“天启这么著名的历史,你没听说过?”
“我一向不关心死人的事情,当然对历史不感兴趣。既然你说得这么有趣,不如现在讲给我听听?”
正当我绞尽脑汁跟他周旋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丽莎的声音:“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准入内!”
回应她的是一串又急又快的北辽语,说话人听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最后我总算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语言:“我知道他在里面,让开!”
既然被称为娘娘,那肯定是朗星翰的女人找上门来了,真是太好了!心里一阵雀跃,我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朗星翰说:“好像是你家里人来了。”
他向门口那边冷冷地扫了一眼,而这时我已经挣扎着想坐起来了,却没想到他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这一下太过突然,惊得我一口气都没顺过来,下意识地要张嘴呼吸,下场当然是他的舌头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
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而亡时,朗星翰终于放开我站了起来。我仍然躺在床上,因为缺氧而有些头昏,但仍然知道有人进帐了,便半撑起身子往旁边看。
入眼就是一片鲜艳的大红色。那是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她身着红色云纹锻面的北辽女子骑装,脚蹬的马靴是镶红边儿的,连右手紧握着马鞭上,都挂着红缨子。饱满的额头,鹅蛋脸,鼻梁挺直,浓眉大眼,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北方美人。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她就像是一团火,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点亮众人的目光。
在我上下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我,不过脸色却是差得很。贴在身旁的两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还在微微地发抖,我一点也不怀疑,她正在强烈地抑制用手里的马鞭抽我的冲动。估计朗星翰刚才与我十指相扣,缠绵悱恻的那个长吻,她是看了个满眼。
“你就是蓝雪?”她的汉语听起来有些生硬,但也是非常地字正腔圆。
我点头,微笑:“在下正是蓝雪。你好。”她听了微愣了一下,似乎吃惊于我的镇定和友好。
“你来做什么?”朗星翰闲闲地站在一边,任由丽莎给他整理衣服。
那女子转身直盯着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愤怒,怨恨和一丝淡淡的忧伤。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其中应该还混杂着另一份重要的情绪,爱恋。
她挥了一下手里的鞭子,那鞭尾的穗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红色的弧线,接着又是一长串辽语,声音清脆爽朗,听起来仿佛竹筒倒豆子。我虽然不知道内容,但能感觉到她是在责怪朗星翰什么。
“在贵客面前说她听不懂的语言,太不礼貌了。你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朗星翰神情淡漠的批评她。眼看着那女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却硬是仰高了头,没让它们流出来。“身份?你又什么时候按照这个身份对待过我?!”说到最后,她的尾音已经在发颤,随后她便一甩头出了大帐。
“绮雅太任性,都是从小被宠坏了,你别介意。”面对我的时候,朗星翰脸上总是挂着笑。
“她叫绮雅?她是你的……”
朗星翰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巫绮雅,前两个月刚封了妃。不过,看来她规矩学的太慢了。”
“她,她很美。”本来想说“她很爱你”,但临到嘴边还是换了句话。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况且,我怀疑朗星翰这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不过,他刚才吻我,肯定是要个给巫绮雅看的,为什么?只是因为讨厌她?
“怎么,嫉妒了?”他坐到我身旁问。
“我只是陈述事实。”状似悠闲地站了起来,和他拉开距离。
“跟你相比,她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朗星翰也不以为意,只笑着嘱咐我,“晚上有篝火庆典。要穿戴什么,丽莎会给你打点。你的位置就在我左边,到时候别坐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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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庆典是北辽围猎季节结束后的的一个欢庆仪式,据说这是北辽最著名的传统庆祝之一,每次北辽之主都是必须参加,与军民同庆的。丽莎忙着给我收拾行头的时候,我就顺便把想知道——重点是她肯说的事情,打听了一遍。
“巫绮雅是什么样的人?”对着铜镜,丽莎正在给我打辫子。我终于提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丽莎的手停了停,却没说话。我赶紧又道:“我知道她是你主子的后妃,可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她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万一我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你不是也要连带着遭殃?”
“不会有什么意外,娘娘是懂事理的人,顶多生气罢了,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丽莎说着,手里也不停,已经编好了一个,又开始编第二个。
“恩,没有意外当然好。”虽被她的软钉子顶了回来,不过我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可是,你想想,若是我想以后与她和睦相处,总得让我先知道一下她的为人处事和脾气秉性,这样心里才能有个谱。更何况,我和她的关系处好了,你们主子知道了也会高兴的,不是吗?”说着,从镜子里看了看她的反映。铜镜虽然不甚清晰,可我还是看出,埋头给我编辫子的丽莎,显然对这个话题依然不感兴趣,于是我最后又加了一句,“当然,要是你对巫绮雅娘娘一无所知的话,我就不强求……”
“蓝姑娘不用使激将法,”丽莎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绮雅娘娘的事情也没有特别的。况且,皇上并没有特别下旨,对你封锁她的消息。你若执意要打听,也无不可。”手脚麻利地收拾完毕,开始往我头上插饰物。“绮雅娘娘是巫亲王最小的女儿,是皇上的小表妹。皇上与她算是青梅竹马。巫亲王早年曾属意将绮雅娘娘嫁给皇上,因为一些变故而未能实现。但绮雅娘娘一直对皇上情有独钟,所以皇上登位后,还是嫁了过来。因为她本身有郡主的封号,所以一进宫就封了妃。”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我便问:“完了?就这些?”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她拿过一套月白色的衣裙,示意我起来换上。
“当初是什么变故,让她没能嫁给你家主子?”细节的地方,往往会有重大发现,所以我抓住她含糊其词的部分问。我有个直觉,这个绮雅,或许能帮我什么。
“也没什么,皇上当年还是王爷的时候,已经向呼延将军家的长女呼延玉求了亲,巫亲王晚了一步,只得作罢了。”
“呼延玉是朗星翰现在的皇后?”
丽莎正低头给我系腰带,听见我的这个问题,手上停了一下:“两年前皇上准备登基时,呼延将军率部下造反,大夫人因羞愧于其父的逆上作乱,悬梁自尽了。现在皇上还没有皇后,不过据说,绮雅娘娘是最有希望封后的,因为巫亲王如今是皇上在朝中的左膀右臂。”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笑道,“谢谢你,丽莎。”这事情听起来是挺简单的,但凭我在天启后宫熏染出来的嗅觉,这背后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不过那些暂时和我没关系,不去管它。那么,靠这些消息,我该如何与巫绮雅搭上关系呢?她现在对我的印象肯定特别恶劣…….
才想到这里,只听门帘一响,举步走进一人。我回头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正是巫绮雅。
“奴婢参见娘娘。不知娘娘来此有什么事情?”丽莎立刻上前行礼。
她还是一身红衣,只是款式从骑装变成了长裙。“你不必这么紧张地护着她,我不会把这小丫头怎么样的。”她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激烈。但是,她居然称呼我为“小丫头”,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不过和她的高挑丰满比起来,我看着是有点发育不良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考虑,该不该告诉她,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我正愁没机会和她接触,她能自己找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赶紧上前道:“娘娘找我,可是有话要说?”
她将我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目光大刺刺的毫无掩饰,最后冒出一句:“我不喜欢浅色的衣服,但是,穿在你身上,确实好看。”
我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谢谢娘娘夸赞。其实我非常喜欢你的红色衣裙,和你的皮肤很相称。”看来这巫绮雅,是个个性爽朗,脾气直率的女子。说真的,我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丽莎,你出去。我要和蓝雪聊一聊。”她对丽莎下命令。
丽莎听了,有些踌躇:“皇上命令奴婢给蓝姑娘梳妆……”
“我不是已经穿戴完了?”我接过话,“娘娘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吧。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
“可是……”丽莎还想说什么,可巫绮雅突然冲门外喊了几句北辽语,立刻有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冒了出来,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丽莎拉了出去。
“我的手下阿漠。让他跟丽莎玩儿一会儿,别那么快就去告状。”巫绮雅随意挑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你也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谢。”我依言坐了下来。
她微侧着头,把玩儿腰带上的流苏。我也不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肯定会开口。
果然,沉默了没一会儿,她就抬头看着我问:“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表哥?”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她可真是个单纯的女子。
“你笑什么?我的问题有那么好笑吗?!”她有点儿生气了,粉嫩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红,更显得光彩照人,看得我竟舍不得移开眼睛。真搞不明白,有这样的美人相伴,朗星翰还想要什么?哼!男人就是贪婪的动物!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表哥,什么时候能放我走?”终于止住笑,我对她认真的说,“我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如果可以,我巴不得立刻就走!”
她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则坦然的回视她,让她明白,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你不喜欢表哥。”这次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你的心里没有他。”
我笑:“对。”
“那你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她皱眉问。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眼,什么时候变成我投奔朗星翰了?!“巫…娘娘,谁告诉你说,是我要到这里来的?”
她撇撇嘴:“大家都是这么传的。说你是天启一个大臣的女儿,因家境破落曾充军为妓,后来遇到了表哥,你们一见钟情。”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有两个大字写在上面,那就是“妒嫉”。
“他为了救了你,不但失手杀了太师,还公开得罪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可即使如此,你们还是在战乱中失散了。他一直在寻找你,甚至派人深入天启腹地。好不容易才发现你的行踪,把你带了回来。”话到这里,巫绮雅的样子已经不只是嫉妒,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羡慕和憧憬。很显然,如此浪漫的爱情故事,要打动一个少女的心,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这时我已经气地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靠!TMD朗星翰,你这头猪!亏你遍的出来!
巫绮雅见我的表情不对,便问:“怎么,难道事情不是这样?”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去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着后槽牙说:“我只能说,事情八成是这个样子,但是你听到的表述方式不对!!”
“这话怎么说?”她好奇地又问。
我翻了个白眼。该怎么跟她说?告诉她当时朗星翰本是要把我给轮奸,因为发现我是蓝家的女儿,我才幸免于难?告诉她是朗星翰把我送给太师,结果没想到我反而把他给咬死了?
“反正事情复杂的很,一两句实在说不清。总之,我和你表哥,绝对不是你所听说的那个样子!”
她皱着眉看看我,忽然又舒展开眉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地道:“我知道了!你不喜欢表哥,是因为回到天启以后,又遇到了别的男人,移情别恋了,对不对?!”
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句话:天!让我吐血吧!
“也,也可以这么说。”我迟疑了一下,但立刻想到,这样解释应该对我更有利,连忙点头道,“对对!娘娘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是移情别恋了。我在天启喜欢上另一个富家子弟,爱得死去活来!”
“那你怎么还跟表哥到北辽来?!”她又虎视眈眈地质问。
“厄,是这样。你知道,我的身份在天启并不高贵,虽然我和那个公子相好,可他家里父母并不接受我,”我脑子飞转,立刻编词儿,“那天我和他吵了一架后,从家里出来,就遇到了你表哥的人。我本来只是想气气那个公子,就答应和你表哥的人到这里来。却没想到你表哥已经是北辽之主,而我也发现,我已经不再喜欢你表哥了,却又不敢对他启口。毕竟这对男人来说,这是很伤自尊的事情啊。”一口气说完,还做出懊悔害羞的样子。我想,我肯定有表演的才能,因为那巫绮雅看来已经把我说的话,信了个十成十。
“竟然是这样!”她生气地站了起来,“表哥一直都蒙在鼓里,他太可怜了!”
听了这话,我都快胃痉挛了,最后朗星翰居然变成受害者!可我还得不停地自我谴责:“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我太对不起你表哥了!可是我也没想到他现在变成了北辽的皇帝,既害怕又犹豫,才拖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我才需要娘娘来帮忙啊。娘娘,你若帮了我,就是一举成就了两对姻缘,这可是积阴德的大好事呢!”
巫绮雅听了也很高兴,她立刻道:“那就由我出面,和表哥谈清楚,让他放你离开!”
妈呀!那怎么能行?!我赶紧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右脚偷偷在裙子下面狠狠地碾了一下左脚,疼得我挤出一滴眼泪:“多谢娘娘能如此为小女子着想。但是这件事情,咱们还是暗中进行的好。你表哥的身份早已不似从前,我就是怕让他知道我喜欢了别人后,他盛怒之下会对我不利,所以才一直没说的。”
“那怎么办?”她也发愁,“你其实也是个可怜女子。你们汉人不是说,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吗?我真是很想帮你成眷属的。”
“我知道。”我稍微想了一下,“这样吧,我留书一封,你想办法把我偷偷送出军营地,然后再把我的亲笔信交给他。这样,既避免了我和他的碰面,又不会让他误会是你挑拨离间,怎么样?”
“不错,这个方法好!”她听得连连点头,“咱们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干脆今天晚上你就准备离开!”
我吓了一跳:“今天,现在?”
“对,就是现在。待会儿的篝火庆典是人最多最杂的时候,最容易开溜,错过今天,以后可就难找机会了!”
“你有把握成功吗?”我的心因为兴奋而跳得飞快。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快就有机会离开这里了。可是,我心里的理智不停的质疑: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巫绮雅皱紧眉头:“要骗过表哥是不太容易,不过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今晚这个场合是最合适的,人多眼杂,即使守卫再严,也保不准有疏漏的时候。我以前就曾经趁这样的时候从爹的营地里偷溜出去过,咱们只要计划周详些,应该没问题。重要的是,首先要做点什么事情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才行。”
“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我重复了一遍,心里隐约地冒出一个想法,“娘娘,离篝火庆典还有多长时间?”
“大约一个时辰吧。不过高潮的时候是在营地的篝火都点燃以后,大家酒足饭饱后一起跳舞。那是差不多两三个时辰以后。对了,这次我还带了些烟火……”
我脑中的那个模糊的想法,渐渐的明朗起来:“娘娘,你会不会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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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府衙
“你竟然把蓝大人挡在门外,真是胆大包天!”四品巡查副使汪涵接到官差的回报后,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边斥责那没眼力的差人,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布衣书生打扮的男子,背冲着他站在门边,正和一个随行家仆模样的人说话。为了确定没有认错人,汪涵老远的就大声说:“蓝大人,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儿,下官也好派人去接您!”
“是蓝某到得早了。这些日子也让汪大人操劳不少,蓝某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再麻烦大人。”那男子转过身来笑道,果然正是蓝子轩。
汪涵赶忙笑着摆手:“蓝大人哪里话,本官是巡查副使,辅助大人做事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大人太客气了。”说着,便把他往里让。
汪涵早就知道蓝子轩年纪轻轻,却才华过人。虽然他妹妹如今在宫中颇受宠爱,但朝野上下皆知,他自己是凭真本事直入尚书房的。与当初靠裙带关系硬是挤进官场的高家少爷相比,他绝对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在汪涵的印象里,有这样身份和才学的人,又是如此年轻,必然非常自傲。这次皇上下旨,命他为巡查副使,他就在心里加了几倍的小心。
却没想到蓝子轩如此的平易近人。汪涵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自问看人还是颇准,是否拿腔做调、虚伪做作,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所以在见到蓝子轩即使是对待不入品级的小杂役,也能如此亲切大方,温文尔雅,确是有些惊讶。但随后也松了口气,此次与北辽商定边界的差使,肯定不好办,不过若是能够与顶头上司相处愉快,那么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蓝大人一路微服入幽州,可曾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他们入书房落坐,小厮很快就上了茶。
“收获自然是有,不多也不少。”蓝子轩端起烧有靛蓝花纹的白瓷茶盏抿了一口。
“哦?这话,当做何解?”
“不知汪大人可曾听说过民间将幽州戏称为‘过路财神’?”蓝子轩面上略有风尘之色,但精神很好。
“这个称谓,下官有所耳闻。”汪涵点头,“赴任之前,下官曾仔细查阅过这几年来幽州的赋税和财政,此处地处北寒,且大部分土地贫瘠,不适宜耕种,所以幽州一直以来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州府。相比民间的财神一说,颇有些讽刺。”
蓝子轩笑了笑,缓缓道来:“这次我一路微服北上,倒是发现幽州这‘过路财神’的称号,所言非虚。”
“这……蓝大人可得给下官仔细讲讲了。”
蓝子轩站起身踱了两步:“幽州是我们与北辽交界处的第一个州府,所以我们一直非常重视这里的屯兵和防卫,每年训练最好的士兵和将官,都要先派到这里来驻防。而幽州的土地贫瘠,朝廷也是知道的,本来我们也没指望这里能为天启贡献多少赋税,因此这里的农耕地税也很低。可是幽州这两国交界之地,却还是逐渐成为了各路商贩的聚集地。因为出了幽州,就是几百里的冻马河,那里常年荒凉无人,而北辽的商业又远没有我们天启发达,所以各地的商人就全都聚集在此地。两国关系平和时,北辽的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幽州城做生意。即使有了战事,两国边境封闭,大胆的行商还是会暗中聚集在幽州城北,冻马河以南的一个小村镇交易。如此,幽州此地的货物和财物的交易量可想而知。而这么多的财富,不过是以幽州州府做为集散地而已。这就是幽州‘过路财神’外号的由来。”
一番话说得汪涵大开眼界,连连道:“原来如此!”
蓝子轩说得有些口干,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又道:“天启北方的老百姓都知道‘天启北富,尽出幽宁’的说法。也就是说,我们很多北方的富商,都是由接近北辽边境的幽州和宁州发迹的。”讲到这里,他忽然看着汪涵道:“汪大人,你明白了没有?”
“啊?什么?”汪涵被他冷不丁地一问,愣在了那里,“明白什么?大人讲的话,下官都明白啊。”
蓝子轩见他还未领悟,干脆把话挑明:“汪大人,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咱们这次和北辽的谈判,态度尽可以强硬一些。”
汪涵也不笨,他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蓝子轩的意思。北辽实际在商业上,对天启依赖很重。而天启北部的富商大贾,基于利益的考虑,绝不会同意将边界缩水。不过汪涵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蓝大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咱们可要小心从事啊。这蛮夷之邦、游牧之族,可不像我们天启之人。他们没有受过礼仪教化,可是野蛮的很。下官刚收到探子回报,他们虽然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可实际上边防守军非减反增,这可不是好兆头。”
蓝子轩拍了拍汪涵的肩膀:“汪大人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已经给了咱们兵力支持,所以我们不用害怕他们的军队。至于你说的野蛮,”他笑得有些莫测高深,“那是老皇历了。其实北辽有很多人,和你我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