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来越难走。越往山上,道路越崎岖蜿蜒,且狭窄陡峭,根本走不了马车,只容得一人一马,蹒跚前行。我本要求自己独自骑马上山的,却没想到身体虚得厉害,骑了没一会儿,就头晕眼花,若不是罗宝柱在旁边看得紧,我就差点儿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因此朗星翰坚决不许我一个人骑马跟在他们后面了,硬是把我拽到了逐云上,和他同乘一骑。
我侧坐在朗星翰前面,一转头就能从他的肩膀上看到紧跟在后面的子轩。对上子轩的目光时,他冲我微笑着,轻点了点头,似乎在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阳光被浓密的树叶,筛成了点点金黄色的光斑,落在他身上,随着他骑马前行,那些光点也在不停地晃动游走,光影闪烁间让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看到的只是幻景。那一脸的怡然自得,再配上青衫皂靴,好一个出外郊游的翩翩公子,根本看不出那是身在敌营的异国使者。
“想去和你哥同骑?”脑子里正在思绪纷乱之时,耳边传来朗星翰低沉的声音。
我立刻反问:“你不是答应过,让他与我寸步不离?”
朗星翰轻笑:“所以我让他紧跟在我后面。”
“堂堂北辽之主,何必玩儿这种文字游戏?我们兄妹都在你手里,又有重兵围着,插翅也难飞的。”我瞥了他一眼,又向后看看。子轩身后狭窄的山道上,是无数身着黑夹的北辽士兵,沿着山路向下,往远处看去,就像是长长的一队黑色蚂蚁,一眼望不到头。
“你们两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难道你还信不过他?”其实骑谁的马都是一样的,两个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却同时都在算计我的男人,没什么可挑的。但是,自从上次和子轩长谈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和他单独说话,而我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只有他能告诉我答案,若朗星翰真能放我和子轩同骑,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和他说话的机会。另外,我也想用这样看似随意的问题,探探他和子轩合作的程度。
“你大哥是个人才。”朗星翰并不正面回答我,只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至于你,我要把你带在身边,才放心。”
放心?我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看,他是怕子轩和我会串谋些什么事情,坏了他的计划,才这么紧抓着我不放吧。对付朗星翰这样心机深沉的家伙,拐弯抹角地说话,显然没效果。反正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基本上事情已经摊开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地都不去提罢了。我不明白是什么顾忌让他们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情况再坏,也就是如此了,那还不如尽量把我想知道的问个清楚。
“你在马车里放了离魂香?”和子轩长谈的那天夜里,我在迷蒙之间曾听到马车外的争执声,其中就提到了这个名字。因为当时不太清醒,我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准确,干脆就先用这个问题做敲门砖好了。话刚出口,我就感觉到朗星翰的拉缰绳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恰巧这个时候,身下坐骑逐云或许是踩到了山石,马身猛抖了一下,我一个坐不稳,就要往下滑,惊得我轻呼一声,赶紧搂住了朗星翰的腰。同时,他也双臂一紧,抱我坐直了身子。之后,他松开一只手去挽缰绳,另一只手牢牢将我圈在怀里。现在我们这样身子紧贴的样子,真是绝对的暧昧亲密。我不由自主地从朗星翰的肩膀上向后看去,却见子轩正低头和身旁的随从说话,神情泰然自若,好像根本就没发现前面的异样。是真的没看到,还是选择不去看?我咬了咬唇,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索性再不往后看,回过头来搂紧朗星翰。
“我没想到天启会在这个季节首先挑起战端,为了应战,我不得不加快速度,将原定的计划提前进行。”朗星翰淡然开口,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抬头拉紧缰绳,目视前方。或许是背光的原因,我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发暗。“你哥都告诉你了?”听他这句话的疑问语气很淡,我便没有开口。子轩是告诉我很多事情,却有更多的还没来得及讲,而离魂香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保持沉默,看他还会说些什么。
见我没反应,似是默许了他的猜测,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并不知道那香料会伤到你的身体。我求成心切,恰巧手边正有此物,便想试一试。若能有效,当然最好。若没有效果,也不过就是让你闻了两天味道很重的熏香罢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味道都闻不出来。”
为什么我闻不出香味儿来?难道我的身体——不,应该说,蓝雪的身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离魂香真的这么厉害?”不能直接问,我就把问题转到了那香料上。
朗星翰苦笑了一下:“据说,曾经服过药的人闻了离魂香后,就会失去意识,却可以有问必答,甚至会说出一些他本人清醒时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现在你也看到了,给你闻了两天,你除了头晕目眩,身子发虚以外,没出现任何传说里提到的症状。可见这传说之事,不实之处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信。”
我陷入了沉思。这一切都与蓝雪脑子里那些记忆有关,孤背山中的宝藏的位置,也很可能是那记忆的一部分。我明白,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与“蓝雪”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再割裂开来,所以那些记忆,就是我的记忆。虽然我没有出现朗星翰提到的那个传说中的症状,但我确实闻不到离魂香的味道,莫非这就是他刚才提到的“服药”的后果?这些年来,我吃过的药可太多了,在天启皇宫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总是失眠头疼,子轩和容成都曾让我吃过安心宁神的药,虽然我很谨慎,都是仔细查过药方后才吃的,可各种药也确实吃了不少,是否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吃下了对离魂香起作用的药呢?如果真是如此,那究竟是蓝子轩药,还是穆容成的?想到这里,胸口发闷,心里一阵烦乱。
“就算你为了我用离魂香的事情,要找我报仇,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朗星翰突然开口,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再用多大的劲儿你也勒不死我。上山的路还远,你身子又那么虚弱,不如省些劲力休息的好。”说着,他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我放松。原来,刚才我因为心情烦躁,无意中胳膊上就使了力气。
我深呼吸,将手臂放松,然后闭上眼睛。看来山路越来越难走了,因为身下的逐云虽然走得不是很快,却依然颠簸得厉害。但朗星翰一直分出一只手来把我抱在怀里,稳住我的身子,所以我坐得反而比刚才更稳。耳边不时听到林间那些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微风拂面,空气里充满了森林、青草和野花的香气。朗星翰的肩膀宽厚、结实而且温暖,我将头靠在的的肩膀上,却因为坐骑的颠簸,额头常常轻碰到他的下巴。
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的春日下午,抛去所有的阴谋算计、身份地位,我不得不承认,只现在这一刻,是非常安宁而美好的,不论陪在我身边的,是哪一个男人。但是,这不过是美丽的错觉罢了。我睁开眼,声音平静地问:“你说你事先并不知道离魂香会伤人,否则不会放在车里让我闻。那么我问你,若是今后真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会不会再对我用离魂香?”
“那东西没有效果。”朗星翰的声音不大,只是听起来有些硬邦邦的。
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我轻笑,仿佛撒娇般地低语:“难道没想过,或许是你用的时间不够长?说不定哪一天,你真的无计可施了,前线的战事又逼得那么紧,你会不会再用那香料?”
他没说话,可我却看到,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脸上所有的线条,都变得有些僵硬。
我在心中叹气,明知道结果如此,我为何还要问呢?人都是这样吧,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这样也好,大家把话都说开了,认清自己的身份,锁定自己的目标,去掉那些绮丽无用的幻想,彼此成功的道路上,都会走得顺畅些。此刻,我心中反而奇怪的踏实了下来。轻轻动了一下,把头移到他的颈窝处,让自己靠坐得更舒服,然后轻声道:“朗星翰,你不要说话,我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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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皇宫尚书房
殿内一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男子,靴子上满是尘土,右手还拿着马鞭。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金冠龙袍穆容成,正快步走向这里。
“皇上驾到!”门口的小太监一声唱诺,殿内的宫人便跪了一地。不过年灰衣男子直到穆容成走到龙椅前,才上前几步,跪到了他面前:“小人参见皇上。”
穆容成朝何鸿打了个手势,何鸿赶紧招呼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退下去。等人都走空了,穆容成才问:“他们进山有几日了?”
那灰衣人微微一愣,这次他回来就是要报告皇上北辽之主带领大队人马进入孤背山脉的事情,没想到皇上张口就说了出来。
“算上小人在路上赶路的时间,他们已经进山三天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王,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请恕小人冒昧,小人并不贪生怕死,吃苦受累也是小人份内之事,只是皇上既然早已得知北辽军队进山一事,又何必再命头领大哥分派人手回京面圣?毕竟,多一个人手留在北辽,就可以为圣上办更多的事情。”
“朕不过是猜测而已。”穆容成说话时,何鸿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穆容成接过那定窑白釉刻莲花纹托的瓷盏,掀开盖子撇了撇上面茶叶沫。热茶水腾起的雾气,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从灰衣男子的角度看去,此刻皇上的眉眼,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这世上怎会有过宝山而不入的道理。即使是朕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朗星翰。”穆容成的声音清淡,像是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过,随着他把茶盏放下,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朕知道你们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更难得的是,人人都是忠心耿介之士,所以朕才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相托。但这次事关天启国运,朕不能不更加谨慎小心。”
“是,皇上英明,是小人思虑不周了。”
“无妨,你且起来回话。”
“谢皇上。”
灰衣人站起身后,穆容成又问:“蓝子轩近况如何?”
“回皇上,蓝大人在北辽军中颇受礼遇,朗星翰不但没有为难他,而且在进山的时候,一直与他同行。另外,在朗星翰身边,还带有一女子,同乘一骑,一直与其寸步不离。”
话音落下,殿内静默了一会儿,灰衣人才听到穆容成平静无波的声音:“就这些?”
“关于蓝大人的消息,目前为止只有这些。若有新的消息,首领大哥会轮派其他人回京禀报。”灰衣人恭敬地回答。
“回去告诉你们大哥,看好那个蓝子轩,若他有任何异常的举止行为,杀无赦!”
灰衣人微惊于皇上话中所带的不容置疑的冷酷和森严,不过他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所以他立刻恭身答到:“小人遵旨。”
灰衣人离开后,何鸿打量了一下穆容成。今日早朝的时候,有很多主和派的老臣上奏,希望天启军队以防守为重,不要急进猛攻,最好与北辽僵持一段时日,就派人与其和谈。这与皇上的增兵计划完全背道而驰。当然,朝堂上也有不少强硬的主战派,上奏皇上建议增兵。做为君主,必须海纳百川,听取各方意见,所以即使穆容成想立刻准奏增兵的折子,也要摆个样子让大家都发言。也就因为如此,今日朝上是极其热闹,两方人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争的是面红耳赤,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更有许多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中间派,不管穆容成怎么问,都是一句“圣上英明神武,自有决断,臣等谨遵圣觎”。再加上刚才那人提到的,与朗星翰寸步不离的女子,何鸿实在有理由担心此刻皇上心情极差。不过现在,他见皇上翻看着手边的奏折,表情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暴风骤雨的样子,于是他这才上前轻声问道:“皇上,魏阳将军回京复命了,一直等在尚书房外,皇上是否要见他?”
穆容成点头:“宣他进来。”
魏阳进殿后,穆容成免了他的跪拜礼,赐坐在下首。魏阳谢恩后,小心地只坐了凳子的边沿。穆容成知道他有所顾及,也不点破,只道:“此次我军能顺利出兵,你才是头功。只是朕无法公开嘉奖你。不过朕会将的功劳记在心里,以后自有机会封赏。”
魏阳立刻站了起来,抱拳恭身:“臣不敢居功,若不是皇上想出的计策,臣怎能有机会为国建功立业。只是这次冻马河的事情……”
穆容成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知道他对这次的任务心有不满,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你觉得此次一战,冻马河会留下多少天启儿郎的尸体?”
魏阳的手臂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皇上,臣……”
穆容成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不论朕让你去做什么,都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多的父母妻儿,能迎接他们的儿子、夫君、父亲,凯旋而归。”他低沉、绝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杀场上,死伤难免,可如果能用一场小的伤亡,换来无数人生存的机会,朕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不论牺牲的人是谁!”
穆容成话音刚落,魏阳的脸色便有些发白,只因为皇上那最后一句话。心中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压下了心里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因为,刚才穆容成的一番话,已经堵回了他所有的理由。不管再怎么不甘愿,祖国的利益最为重要,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这么想着,他就跪在了穆容成腿边,铿锵有力地说:“臣,明白!臣也早已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请皇上将臣派入先锋部队,臣愿为我天启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容成弯腰把他拉了起来:“朕知道你的要为国出征的心情。别急,到时候朕自然会派你上阵。不过不是现在。你爹等这一仗已经等了十几年,再不让他过足了瘾,他一定会抱怨到朕跟前来。”听皇上这么一说,魏阳也想起了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了些许松懈。
“你先回府歇息,过几日朕就封你都军校尉,去幽州和你爹分功劳去。”穆容成拍着魏阳的肩膀道。
“谢皇上!”
魏阳离开以后,穆容成问何鸿:“抚恤的东西送过去了?”
“是,奴才就怕有贪墨的事情出来,丢了皇上的脸面,所以亲自盯着送去的。不仅是战死的镖师,还有商队的车把势、脚夫,每人的家里都送了一份。而且奴才打的是京州济善堂的名号,用得也是店堂里的伙计,就算有人起意,要查捐赠的善人,也只能查到山东的行商秦大富。”何鸿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上去。
穆容成听了,点点头:“做的好。”他顺手从窗台的架子上拿下一柄玉如意,递给何鸿,“朕嫌这东西放在这里碍事,你拿去吧。”
何鸿知道,他替皇上做得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功劳也不能按规矩去内务府领赏。刚才皇上并没说让他如何处理这玉如意,唯一说明的就是他不喜欢那东西,所以这肯定就算正式赏赐了。何鸿是多么乖觉的人,眼睛一转就明白了穆容成的意思,赶紧喜滋滋地跪下双手接过,然后塞进袖子里放好。还是得遮掩起来,让其他宫人看见他拿了尚书房的东西,那可就不好解释了。所幸那玉如意也不是很大,刚好能放下。
收好东西,何鸿见时辰已经不早,便询问皇上是否要在尚书房用午膳。
“做些清淡简单的上吧,朕不是太饿。”穆容成吩咐完,便转身走回龙案。
何鸿领命离开尚书房前,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他看见穆容成站在桌边的背影,在这空寂的大殿中,显得无比落寞。他一只手抚着桌上的一叠奏折,同时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何鸿在穆容成身边当差多年,耳目都伶俐地很,即使上了年纪也没有影响。所以,他隐约听见了皇上最后的一句话,那似乎是一声叹息,“不论牺牲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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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里走了一天,最后朗星翰在树林里选了一块儿比较平整的地方扎营休息。树林太密,不好搭大帐篷,他便命令大家因陋就简,就地休息。可仓促之间,他依然为我准备了一个凉棚,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和被褥。我也不跟他客气,在马上颠了一天,骨头都要散架了。我走过去就躺了下来。没过一会儿,身上一暖,睁眼看去,原来是子轩在我身上盖了件斗篷。“晚饭都不吃就睡觉?”他笑着问我。
“太累了,我先睡会儿。有什么吃的给我留一份,若是醒了我再吃就是了。”我含糊着答了一句,就又闭上了眼睛。感觉子轩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像还轻叹了一声,便离开了。之后我就迷迷糊糊地去会了周公——
我想我是在做梦,因为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所以我猜测现在也是如此。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好像书房的房间里,周围都是书柜,满满地放着不知多少册书。站在这样的书海当中,让人觉得非常压抑,即使明亮的阳光从窗口洒入房间,也不能消减多少这种气氛。书房正中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我道:“刚才教你的记住了吗?”
我肯定自己见过这个男人,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他此刻问我的问题,更让我莫名其妙。正不知所措之时,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却生生地回答:“珠儿记、记住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头上扎着两条羊角小辫的漂亮小女孩儿,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正笔直地站在我身后。原来那男人是在和她说话。
“那就再给爹背一遍。”白衣男子严肃地命令。那小女孩明显地畏缩了一下,迟疑着想了半天,才开口断断续续地背道:“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山峦…卧如龙;孤背山,圣女峰…圣女峰,仙人指路…恩…路不通;山穷地,水尽处,别有洞天……碧潭中;要行路,看瀑布,有水有路藏宝处,”渐渐地,那女孩背得越来越流利,“看得到,摸不着,欢喜连连一场空;左青龙,右白虎……”刚背到这里,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一个与屋里的女孩儿长相衣着都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就闯进了书房。她们俩虽然长得一样,但是我稍微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后进来的女孩子,气色红润,而站在屋里则苍白瘦弱了些。
“珠儿,大刘哥帮我抓住了一只麻雀,咱们一起去看吧!”说着她拉起珠儿就往外跑。
“贞儿,怎么这么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白衣男子起身生气地训斥那跑进来女孩儿。
“爹,珠儿都在书房呆了一天了,有什么书也该背完了,就让她跟我出去……”
“放肆!来人,给我拿家法来!”白衣男子上前一步,“再不教训你,你就要翻天了!”
“爹,你别生气,贞儿只是贪玩而已。我今天一直很听话地背书,已经都背下来,爹就别罚贞儿了!”珠儿一听爹要拿家法,吓得小脸发青,急忙抓住他的袍摆求情。
“那好,你今天若能都背全,爹就饶了贞儿。”白衣男子一甩袖子,转身坐了回去。
珠儿见事情有转机,赶紧站好,接着刚才断掉的地方开始背。哪知道心里越急越背不出来,越背不出来心里越慌脸,没一会儿脸上就冒出了一层的汗。
我看着也急,却又帮不上忙,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忽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那诗还没背完。”
我随口回道:“你没看见她爹要用家法,把她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别急,耐心等一会儿,说不定她就想起来了。”
“等也没用,我看她肯定是……”话说到这里才觉得不对,我立刻转身向四周看,“是谁?是谁在说话?”转了半天也没人回答我。太奇怪了,谁在我的梦里还能跟我说话?!
还没来得及深想,忽然发现刚才的书房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是白茫茫地一片,我仿佛置身于大雾之中。
都怪那刚才冒出的声音!现在我该怎么办?这里根本就是无路可走!
“他们也要去孤背山,也许现在正在路上呢,为什么不跟去看看?”那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愣,一边反问“你怎么知道?”,一边琢磨,他们真的也去了孤背山?才想到这里,身边的景色突然飞快地旋转起来,不过几秒种的时间,我就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山道上,眼前面对的是茂密的山林和三条岔路。
“从右边的路走。”听到声音,我回头看去,原来身后就是刚才身穿白衣的男子,不过现在,他换了一身青布衣服,骑在马上,正看着手里摊开的一块方形的丝绢。那上面画了很多的线条,似乎是一张地图。他的身前还坐了一个女孩儿,年纪比我刚才见到的,要大了五、六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个叫珠儿的。身边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也骑在马上。
“奇怪,他爹怎么只带了一个来孤背山?”我疑惑着低语。因为我已经记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认识那两个女孩儿的父亲了。以前在天启的时候,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当时梦见的是他带着两个女儿乘马车在赶往孤背山的路上。可现在跟他进山的怎么只有珠儿呢?
“你看见什么了?”耳边的声音又在问。
“他们往右走了。”我看着那男子催马往山林深处走,正想跟过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两腿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而他们却越走越远,眼前的景物也慢慢模糊起来。若再不过去,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别急,追不上就算了,以后你还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耳边的声音在温柔的安慰我。奇怪的是,我也觉得将来会再见到他们父女,思及此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浓重的疲倦感。好累,怎么做梦也这么累。
“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了。”耳边的声音听起来轻柔而温暖,那语气倒和子轩有些相似。
“究竟是谁在和我说话?”我嘟囔着发出疑问,可我实在太困了,根本没办法寻出答案,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蓝姑娘,你醒醒,醒醒,咱们该走了。”有人在不停的叫我,还拍我的肩膀。真是讨厌,我还没睡醒呢!
“算了,别叫了。看她一时半刻也醒不了,反正也是我带着她走,这么着也能将就上路了。”好像是朗星翰在说话。你既然知道我醒不了,为什么不让我多睡一会儿?刚想到这里,只觉得身子一轻,我被一双手臂抱到了半空中。这么一折腾,我总算是有些清醒了,勉强睁开眼睛,却被阳光刺得赶紧又闭上。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问。
抱着我的人却没说话,只是往前走。我挣扎着抬起头,用手抓住他的袖子喊道:“把我放下!”可说出口的声音,却小得好像蚊吟。
“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就等你了!”朗星翰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他总算是停了下来,把我轻轻地放在地上。双脚一阵发软,我没站稳,斜靠在了他身上。他叹了口气,双手握在我腰间,轻轻一托,就把我送到了马背上。随后他也翻身上马,抬起右手臂在空中挥了一下:“全军出发!”
又开始马上的颠簸。睡觉是不可能了,在马背上呆不到两分钟,我就完全清醒了。又不想和朗星翰说话,只好看着沿途的风景打发时间,同时心里一直在回想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境。和从前的情况一样,这些梦都无比的真实,好像我当时就站在时间发生的现场。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为什么现在又开始了?是因为那个什么离魂香的缘故吗?
“报!”一名北辽的前锋探子跑到朗星翰马旁。
“什么事?”
“前面的路有三条岔口,请皇上下令我军该走哪一条路。”
我听了一愣,三条岔口的道路?我赶紧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赫然发现,真的与我昨夜梦中所见的,非常相似。我赶紧挣扎着从马上爬了下来。
朗星翰皱着眉,抓住我的胳膊问道:“你要下去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到前面去看看!”我使劲扭动手臂,试图摆脱他的铁掌,却没什么效果。心里一阵恼火,刚要冲他嚷嚷,一只手搭在了朗星翰的手上,把他拉了下来:“让她去吧,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总要活动活动,况且她也走不远。”子轩微笑着劝说朗星翰。后者听了,迟疑地放开了手。我看了子轩一眼,心里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是,因为我急着要到前面去看路,所以只好先把此事撂下,边想着等回来以后再说,边往队伍的前面走。
我没察觉出走了有多远,因为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围的景致上,真的与我梦中见到的一样!一直走到岔口的地方,我才停下来,看着路旁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发呆。这棵树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那带着珠儿的男子,当时就将马勒停在了这树下。现在看来,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这银杏树的树叶比梦中见到的,更茂盛了许多。
“你在看什么?”朗星翰在我身旁问。原来他一直跟着我走到了这里。我看了他一眼,又发现子轩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我,他的眼神中带着沉稳和安定,让我本有些浮躁的心情,也缓缓地沉淀了下去。
“我想你该选右边这条路。”我音调不高,却带着明显的自信。朗星翰听了,目光跳跃了一下,带着些欣喜和惊讶。我用手轻轻摸着银杏树粗壮的树干,望着那它旁边这条延伸到山林深处的山道,心中猜想,它究竟回将我带向何方?树叶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披散着的头发,更是在空中纷飞乱舞。用手拢了一下,回头笑着向站在身后的两个男人说:“我终于开始对你们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