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启皇朝,除了名字从没有听说过以外,其他的倒是都和我印象中的中国古代差不多。风俗习惯以及穿着打扮大概是我所知道的宋朝的样子。到了除夕也是要吃团圆饭,放鞭炮,守岁什么的。府里上上下下都显露出新年的喜气样子。蓝家父子(还是不习惯叫他们爹和哥)今天好象要很早回来。
小莲说方琴今儿一大早就亲自列了个单子,吩咐厨下十几道菜,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这个蓝家能主事的男人在外面忙事业(所谓事业大概就是给那个什么皇帝办事了),家里面呢儿子年纪还小,沈绣珠又一直缠绵病榻,所以府里的管事大权自然都归方琴所有了。想想,沈绣珠也很可怜,其实即使她身体好,也是没办法管这蓝府的事的,因为她的身份只是蓝仲文的小姨子而已,所以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沈绣珠在蓝府的地位还是很尴尬的。
方琴只是在我生病的那天来见过我一次,还因为说话带刺儿让蓝仲文给喝斥出去了,之后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再见到她。估摸着,她可能也不怎么想见到我。不过我这院子里的一应用度倒是从不缺,需要什么让小莲碧玉去要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也没有刁难过。看来方琴也没敢把蓝雪怎么样。想想也是,毕竟蓝仲文这么宠我,她如果要讨夫君的喜欢,只要我不去烦她,她肯定不会主动找我的麻烦。我也乐得轻松,要不然对着一个总不给我好脸看的妾室,我心里肯定也堵的慌。
不过今天的年夜饭大家一定是要碰面了。我倒也不怕,又没欠她什么,何必心虚,到时候低头吃饭就是了。但是这顿年夜饭还是很重要的,跟是否与方琴和睦相处没有关系,她还不值得我费那么大的心思,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太新鲜的,就是我想和蓝子轩一起听夫子讲课。养病这段日子里,我的精神并不好,总是很容易疲倦,睡觉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但毕竟还是在一天天的在恢复。有精神的时候我就翻了翻屋里的书。当然这又让碧玉觉得非常诧异,我就以“生了病,实在闷的难受,看着解闷。”为借口搪塞她,也不知她信了多少,不过她倒也没再多问。
可这蓝雪屋里的书大多是些女则、妇德之类,甚是无趣。这些书看起来也很新,看来原来的蓝雪也很少动它们,看来在对这些书的态度上我们是很一致的。
去沈绣珠那里的时候也看过她那儿的书,但她那里大多是些诗词歌赋,看多了也觉得没意思。我一直找不到我喜欢的历史、传记、小说类的书。
我只去过蓝仲文的书房一次,还是因为给碧玉改名才去的,他那里好象有很多书,但那一次来去匆匆,也没有仔细看。而且他的书房是蓝府里看守最严的地方,总有下人在门口站岗,不允许人随便出入,即使是我也要通报了才能进去。我不想惹麻烦,而且这大冬天的外面也确实够冷,我也懒的往外跑,所以看书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后来听小莲讲(这小丫头绝对是个大嘴吧,还好她是新来的,对蓝雪的变化没什么感觉),给子轩上课的夫子姓董,在这京州城里(天启皇朝的国都)还挺有名的。我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古代的私塾到底是什么样子。这次除夕肯定能见到这他们父子,我想干脆就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件事情解决,即使不能和蓝子轩一起上私塾,总也要找我的父亲大人讨几本书看看。
晚上,蓝府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不过即使是在这除夕大节,府里的下人们仍没有大声喧哗的,依旧本份得做着手里的事情,看来蓝家的家规还是挺严的。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人来通知我去正厅吃晚饭了。这是我来到蓝府头一次去和家人一起吃饭,心情还是有些雀越和期待的。小莲拿着灯笼在前面开路,碧玉扶着我一起往正厅走。那里好像离我住的院子听雪轩挺远。说来惭愧,来到这里这么些日子,除了我的院子和沈绣珠住的地方,我就再没怎么去过别处。不是不想去,而是外面实在太冷,也就懒在屋里了。这头一次有机会穿过蓝府,自然要东张西望一番。
我边走边打量,这蓝府还是挺大的。从我住的院子出发,走过一条回廊,穿过了一个大花园。灯影照耀中,我看到花园里有一座挺高的假山,大概那就是当初蓝雪摔下来的地方。
又穿过两道拱门,这才来到正房大厅。据说这里原来住的是老夫人,也就是蓝仲文的母亲,我的奶奶住的地方。她故去以后,这里也就没有人住了,房子就用来做为全家聚会见面的地方。正想着,已经到了正厅门口,门旁站着的小厮远远看到我们走来,已经撩开了厚厚的棉门帘,向里面说到:“小姐到了!”碧玉便扶着我走了进去。
我一看,原来我是最后一个,大家都已经到了。蓝仲文面对门坐在主位,从他右边空了一个位子,然后依此是沈绣珠,方琴,和蓝子轩。他左面还空着一个座位。我觉得有点奇怪,家里还有什么人要来吗?正犹豫着不知道是应该坐在蓝仲文左边还是右边,他已经微笑着向我招手:“雪儿,来,坐到爹这里来。”
我一看他是向他左边示意,于是就走到他左边坐下。因为是圆桌子,这样一来蓝家父子正好在我两边。
“爹,今天还有人要来吗?”我好奇的问到,谁知道这句话才说出口,一桌子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出了什么事?我说错了什么?
这时沈绣珠第一个反映过来,笑着跟蓝仲文说:“雪儿这次病得太厉害,很多事情都忘了。姐夫不要怪她。”
蓝仲文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我说不上来,很复杂。惊讶,生气,悲伤,什么都有些,但转瞬即逝,好像刚刚我只是看花了眼。“没关系,我明白。”他淡淡地说。
“呀,原来雪儿病得那么厉害,居然都忘了这每年年夜饭都要给你母亲留个位子的,不是吗?”方琴这时说话了,语气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嘲讽。
在桌子下面,我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真是笨哪!居然把我的亲娘沈绣贞给忘了!早该猜到的,我只是没想到沈绣贞已经死了十年了,蓝仲文居然还在全家团圆时不忘留个位子给她,看来他挺长情的。
不过现在不是夸他的时候,方琴那讥讽的话语言犹在耳。哼!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理你是因为懒得理,可要是欺负到我门上,可没那么便宜。
我看着她甜甜一笑:“是啊琴姨,雪儿还以为今年这个位子肯定是琴姨坐了呢!看来是雪儿一厢情愿了。”顿时,方琴的脸变的煞白,继而又转红,气得身子都隐隐得有些抖动。
第一回合,我大获全胜。
不理她,我转头向蓝仲文:“爹,我好饿!可以吃饭了吗?”
他抬手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无奈地说:“总是这么淘气。快吃吧,今天都是你喜欢的菜。”哈哈,终于可以开吃了,我先挖了一大勺翡翠虾仁儿。恩!没有污染的海鲜就是香!
虽然我把注意力大部分放到饭菜上,但我知道,这一桌子的人都各怀心思地偶尔会看看我。可我不想影响自己的食欲,也就没理他们。等到把自己喂了个六七份饱的时候,我才把吃饭的速度慢下来,也就不可避免地会瞄到周围人的脸色。
方琴自是不必说,脸色很难看。只是我觉得有点诧异,我这么顶撞她,蓝仲文都没有责骂我,可想这方琴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偷眼看看她,发现她的目光总在我这个爹的身上盘旋,可他却好像没感觉,自顾自地吃东西,间或给我夹个菜,根本就不哩她。
唉!我心里叹口气,看来这个女人对于蓝仲文来说,恐怕就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了。这么想着,就觉得刚刚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大概感觉到我在看她,方琴回过头来看向我。不知道她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反正她的脸色一沉,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回来。
她这一瞪,吓我一跳,吃进嘴里的一个腰花儿差点呛到嗓子里,我赶紧放下筷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怎么那么不小心,不用着急,没人跟你强。”蓝子轩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说。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肯定看见刚才的事了,因为他的一双晶亮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笑意。哼!笑吧,看在你抱着我睡过一觉的份上,本小姐就不理你了!
“雪儿,喝碗汤吧,这是你最喜欢的鲫鱼汤。”沈绣珠体贴地给我盛了一碗汤。
“谢谢姨娘!”决定再也不做无谓的同情,反正也已经得罪了,再放低姿态反而会让人家觉得你更险恶。
这时蓝仲文开口对蓝子轩说:“子轩,你的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孩儿一直和董师傅一起练习文章,不敢有一日懈怠。”
蓝仲文点点头,“那明年春试,你有几成把握?”
“现在儿子只有六成,如果再有两个月,估计能有七八成把握高中。”
“那就继续努力吧。你有才,爹觉得你的问题不大。明年春试,是刘大人主考,他为人十分刚正,你要写出好文章来才能打动他。”
“是,多谢爹爹提点。”
“大人,您不知道,子轩这些日子读书有多勤快,即使这大年关的也没有休息过呢!”方琴骄傲的看着蓝仲文说。
“你这儿子倒是教养的好。子轩,看书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儿子知道了,多谢爹爹关心。”我看那方琴只有提到她儿子时,脸上才放射出耀眼的光彩。唉,这封建社会的女人哪
“怎么了?我的小丫头?无缘无故地叹什么气啊?”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真的叹了口气。
正好跟爹说说我的事情。我苦起一张脸说:“爹!你每天忙公事,哥又要读书应试,雪儿好无聊啊!”“哦?那你可以跟姨娘学学女红刺绣什么的”
他还没说完我就不耐烦的打断他:“哎呀,爹!那好没有意思啊!而且绣花针总是扎到我的手,很疼的!”“那你想干什么?”我站起来,来到蓝仲文的身边说:“爹,你能不能让雪儿跟哥一起听夫子讲课?”
“那怎么行?一个女孩子家,哪能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的!”
我回头瞪了方琴一眼,真是的,我亲爹还没有发表意见,你嚷嚷什么?!
我又转过头拉着蓝仲文的袖子撒娇:“爹,好不好吗?女儿想读书也不是坏事啊,谁不知道,咱们蓝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要是将来蓝府的小姐只会吃喝玩乐,那让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女儿被人笑话倒是无所谓,可这有损爹爹的名声啊!”
“是啊,姐夫,我看让雪儿和子轩一起学也好,省得她整天闲得到处乱跑。”沈绣珠也帮我说话。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蓝仲文用手揽住我,笑看着我说:“想去就去好了。以前拉着你学你都不要,怎么现在转性了?”
我尴尬的笑笑,心里暗叹,这蓝小姐可真是不学无术:“女儿以前不喜欢,那就不许现在喜欢了吗?!”“爹没说不行啊,去吧。”
“那,爹,我还想到你书房里去看书,你看可好?”桌上有一阵短暂的静默。我原本想,最难的应该就是让我去和夫子读书,过了这一关,其他的应该都好说,可没想到,这进爹的书房好象才是件禁忌的事情。我一看情形不好,赶紧加了一句:“要是不是不行,就算”
“那雪儿就晚上到我书防来看书吧。”蓝仲文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看到方琴脸色十分难看,而沈锈珠本就苍白的脸色,听了这话变得更白了些。心里正觉得奇怪,这时外面远远传来噼哩啪啦的鞭炮声,蓝仲文问我:“雪儿,该放炮了,你可想去看看?往年你可是最爱这热闹的。”
我其实不喜欢鞭炮,觉得那东西吵得烦人,但现在这屋里的气氛实在是紧张,还是避一避吧。“好!”
我笑着答应了,转身就往外走。可蓝子轩却一把拉住了我:“穿件衣服再去,外面很冷。”说完,他又抬头说:“爹,儿子也想去凑个热闹。”
“去吧,别玩儿的太晚。”于是我和蓝子轩便一同走了出来。
外面真的很冷,虽然没有什么风,但空气干冷干冷的,冻得人皮肤生疼。
下人们开始放一挂很长的鞭炮,声音震天响。“好冷!”我一边跳来跳去,一边对着双手哈气。没办法,虽然穿着很厚的棉靴,可还是能感觉到地面的冰凉丝丝屡屡的往上窜。我又要用手捂住耳朵,又要哈气温暖自己的手,就有点显得忙乱地顾不过来。正在这个时候,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捂住了我的耳朵。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这么温暖柔软的双手,肯定是蓝子轩。
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变的异常的柔软,我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微笑着,看着挂在树上冒着火星噼啪做响的鞭炮,以及欢闹的丫环仆役,身子向后,靠在了蓝子轩同样温暖的怀里。就这么看着,笑着,周围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近又很远,恍惚中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切。但我看着人们脸上露出的新年的欢乐,觉得自己现在真切地感觉到了他们的欣喜。来到这里以后,我一直都没有融入到这个世界中来,总是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感觉不一样了,因为什么呢?是因为身后那温暖的怀抱同样温暖了我的心吗?我懒得想原因,只是觉得现在这一刻,真的很好。
就在着满天的鞭炮与烟花声中,我迎来了天启皇朝崇华二十四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