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背山辽主大营
“人都派出去了?”一大早,就有传令兵带了前锋部队的紧急战报,朗星翰刚刚拿到手,还没拆封口,先转头问他的侍卫长庞威,事情办得如何。
“皇上的人马与山谷上的部队刚汇合的时候,臣就已经把人派出去了。都是行山路的好手,而且臣虽然做了善后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那些契阿人并没有阻拦。”
朗星翰听了,轻笑了一下,随口道:“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哪里会有行军作战的敏锐。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朗星翰看了看战报的封皮,然后一边拆着涂了蜡的封口,一边问身边的庞威。
“回皇上,蓝雪一大早就与蓝子轩和那个达忽尔聚在营帐里商议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臣是否该派人……”庞威的话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朗星翰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看见皇上看着手中的战报,而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片刻之后,朗星翰抬起头,而那一纸信笺则被他用手紧紧地捏成了一团。庞威再迟钝都能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情非常差。他心中暗想,看来前线的形势十分不妙。
“一群废物,连个老头子都对付不了!”帐内的气氛,随着朗星翰忽然出口的话语,变得极其压抑。他的语调中夹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庞威!命令各路人马,收拾东西,整装待发,半个时辰后即刻动身,离开孤背山。朕要亲自去一趟冻马河!”
庞威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恭身道:“皇上何必亲赴前线?有贺兰将军和裴将军在那里,应该不会……”
“朕的命令你没听到吗?还是连你也不服从朕的旨意了?!”朗星翰微挑眉毛,眼睛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也把庞威吓得立刻道:“臣不敢,臣知罪!臣这就去安排人马立刻动身。”说完,他立刻转身出帐,执行命令去了。
朗星翰在庞威走了以后,默然站立了一会儿后,他来到帐中的烛火处,将手里已经攒成一团的信纸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随后,他便离开大帐,走向蓝雪所住的地方。远远的,那帐篷周围站岗的契阿人,看见他走近那里,立刻便进帐通报去了。朗星翰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是他愤怒时常带的动作,但很快他就恢复得面无表情,一步步沉稳地走向蓝雪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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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何必如此烦恼?我带领手下族人,一夜时间就可以将郎氏的人马全部剿灭!”今天一早,达忽尔就来的我住的营帐,他见我正在苦恼如何离开的事情,便大掌一挥,精神抖擞地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我知道你们的厉害。”苦笑一下,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激动。昨夜我几乎没怎么合眼,今天一大早就找来的子轩,想和他商量一下,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子轩已经知道了我与朗星翰交涉的情况。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了然:“你是担心他们将来的命运,所以才…?”我轻叹一声,却没说话。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以契阿人的勇猛善战,大可以凭借他们这样要挟朗星翰:你放不放了我?不放,我现在就派人灭了你!
如果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我怎么能不计后果的做事呢?我不得不考虑,如果这样做了,将来会怎么样?一种可能,朗星翰受到胁迫后妥协,同意放我和子轩离开,那么达忽尔必定要带人一路护送我们。即使路上没有变故,真能顺利抵达天启,我和子轩可以安然回去,可他们怎么办?我不可能把那么多的契阿人留在身边,设想中最合适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能够继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回到孤背山去,可朗星翰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另一种可能,就是干脆拼个鱼死网破,把朗星翰和他的人马全部干掉,再由达忽尔带人护卫着我们离开北辽。孤背山地处北辽的大后方,要从这里回到天启,势必要穿过北辽全境。契阿人杀了北辽之主会引起这个国家怎样的动荡?我并不清楚现在北辽的政局如何,若是朗星翰死了,他们的皇族能为争夺皇位为产生内乱,那当然是最好。我就有机会浑水摸鱼,溜出北辽。可若是正好相反,他们同仇敌忾,结束与天启的战事,腾出兵力来全力围剿我们,那可怎么办?契阿族的人能怎么能抵挡得了正式的大军进攻?这难道不是一样,要用他们他们全族的性命来换我的自由?
而且这种方法如果在我们刚从谷底上来的时候,用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实施,让朗星翰的人没有机会到外面去通风报信,然后我与达忽尔轻装简行、乔装改版,或许能够偷偷离开北辽。这还是得在我确定,朗星翰在山外没有安排其他的人马呼应的前提的下,才能奏效。可我对他的兵马调动一无所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而时间到了这会儿,朗星翰肯定已经就派人出山联络去了,再进行这样铤而走险的计划,就太不明智了。
还令我倍加烦恼的是,不管用刚才想的哪种方法,都会无可避免地暴露出所有的契阿族人,说不定他们全族中能争善战的男儿,都要被达忽尔带来护卫我的安全。可我这个圣女却无法保全他们的将来。我当然希望他们能继续过原来的生活,可如今看来,这个希望太过渺茫,除非能说服朗星翰放过他们,但这似乎更是不可能。或者,我真与天启两面夹击,打北辽一个措手不及?可我现在根本无法与天启的人通消息,更不要说穆容成了,就连两国交战的情况都不知道,这个想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其实所有的想法归结到最后,就是两类方案,一种是通过朗星翰实现目的,一种是绕过他实现计划,而且我不但想离开北辽,还希望契阿族人能平安的生活下去,要做到两全其美,更是难上加难。我左思右想了半天,却觉得哪条路都行不通。想得我太阳穴都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不由得用手去揉。天!怎么让我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我愁眉深锁,自言自语道:“本以为,他对宝藏是志在必得的,所以才想出那么个法子和他谈判,希望双方都能各得其所,没想到……”
“没想到他忽然放弃了辛苦追寻了那么久的东西?”子轩接住我的话,淡然地说了下去,“那是因为当初朗星翰并没有料到会有契阿族人的存在。这世上又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这样一支不服从命令的军队,时刻威胁着国家的安危?如果我是他,在知道这里潜伏着如此彪悍勇猛的人马后,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对付他们。至于那宝藏,”说到这里,他看着我轻叹一声,“只要有你在身边,得到宝藏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那该怎么办?”我有些烦躁起来,“莫非我们真的要困死在北辽吗?”
“圣女!达忽尔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但至少我能保证,咱们契阿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圣女一声令下,我与儿郎们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达忽尔见我一脸为难,忍不住又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
“我从不怀疑你们的勇气和忠心,只是若是要用你们灭族的后果来实现我离开这里的目的,我绝对做不到!”我也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对他说。
“雪儿,你先别急,事情也不全是毫无转机。”子轩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下,“你一直计划着是逼迫朗星翰同意你的条件。可他却是一个最受不得威胁的人,你逼得越紧,他就会反击得越猛烈。如果非要用强制的方式让他屈服,除非咱们能找到一个真正能管得了他的人,否则……”
“这不是废话吗?他就是一国之君,谁还能比他大,能管得了他?”子轩还没说完,就被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也没急,只是嘴边泛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在说“那也未必”。我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开口问他,却被他抢先一步道:“用强的不行,你为何不试着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让我顺着他?”我的音调有些提高,“他提出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朗星翰只是让你把契阿人从山里带出来,”子轩不紧不慢地说着,“并没有说之后要做什么。契阿族现在,人人以你为尊,马首是瞻,他们出山以后能做什么,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微微皱眉:“真要和天启双面夹攻?可咱们既没有任何现在的局势的消息,又无法与天启的人取得联系。退一万步步讲,就算前面的条件都具备了,我又能如何取信于天启?那些前线的将官,怎么可能相信北辽后方有人会与他们合作?难道告诉他们,一个本没有失踪的嫔妃,现在正在北辽带领着传说中的军队,要与他们共同剿灭北辽大军?”说到这里,我都觉得好笑,这件事情任谁听起来,都肯定认为是天方夜谭!
子轩被我的语气逗乐了,他笑道:“雪儿,我可从没说过让你这么做。你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无法与天启互通消息。据我所知,这次领兵作战的总元帅是魏阳的父亲魏贤,虽然我离开京州时,魏阳还在京中述职,但他重回其父麾下,争战冻马河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且只要没有极其重大的意外,穆容成是不会临阵换将的。”
“所以,我应该想办法到前线去,和魏阳取得联系,因为只有他能相信我。”我的心情开始有些雀跃。
“若是能再带上些达忽尔的人马,正大光明地穿过北辽全境,直达天启的边界线,那是最好。”子轩一边思索一边道,“只要到了冻马河,那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契阿人又只听你的指挥,到时候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朗星翰了。”
“要让朗星翰能同意这种做法,必须让他觉得这么做是利大于弊的事情。”我站了起来,在帐里走了两步,“而现在对他最重要的,除了山里的财宝,就是与天启的对战。莫非我要与他虚以委蛇,说我带人助他作战?他会信吗?朗星翰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话刚说到这里,帐外忽然进来一名达忽尔带来的契阿族人。他先跟达忽尔简单地见了个礼,然后就在我面前单膝跪地道:“启禀圣女,那郎氏之主正在朝圣女的营帐而来,不知圣女是否允许他进来?”
我心里一阵惊疑不定,不是说三天时间吗,怎么第二天他就找来了?难道又有了什么别的变故?
“你在外面还看到什么了?”子轩问那名契阿汉子。
“刚刚我曾看见一名北辽的传令兵,神色仓皇,衣衫破烂,策马飞奔入大营,直冲入郎氏之主的营帐”他低头回答。
听了他的话,子轩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喜悦:“雪儿,或许,咱们刚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说不定此刻,他比你还急着要赶赴冻马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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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星翰进帐的时候,子轩倒是一脸平和自然,可我却不由自主地充满戒备和警惕,抢先问道:“皇上这么早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朗星翰看了我们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子轩身上:“我想和蓝雪单独谈些事情,蓝大人是否暂时回避一下。”还没等我出言反对,他又道,“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我亲自独身而来,已经表明了我确实是有话要讲,只是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你担心你大哥会有意外,但同时我的性命不是也在你的那些契阿人手里?”
子轩这时对我说:“我就到外面等一会儿。”子轩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记住刚才哥对你说过的话,要随机应变。哥相信,凭你的聪明机智,短时间内足能应付局面。”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与我四目相对,眼神中充满了另人安心、坚定的光芒,低声道:“别怕,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困难,哥一定会帮你解决,哪怕我暂时不在你身边!”说完,他转身对朗星翰笑道:“圣上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否则外面那些汉子,可能不会对你有好脸色。”
“多谢提醒。”朗星翰面无表情地说。
我看着子轩离开营帐后,抛开心里那股觉得他一去不返的莫名情绪,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面对眼前这个家伙:“说吧,究竟什么事?”
朗星翰忽然轻笑了一下:“你现在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小刺猬。”
“你来这儿,不是只为了形容我现在像什么样子吧?”看来我戒备得太过明显了,一时间微感窘迫,因此我的语气有些不善。但朗星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十分闲散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突然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必须现在拔营离开孤背山。你赶快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就随我动身。至于我与你的约定,依然有效。不过要延后些时日,我知道你很难决断,正好给你些时间,趁这个机会,慢慢考虑清楚。”
我心里轻轻一动,遂脱口问道:“这么突然地要离开,你是要去哪里?该不会是前沿阵地出了什么问题,要劳动你亲自出马吧?”
朗星翰看了我一会儿,虽然他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要赶去冻马河,不过不是因为军情紧急。”他的目光带了一丝探究,牢牢地锁在了我的身上,“我刚得到急报,穆容成要亲赴幽州,慰劳前军将士,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若是我赶得及,说不定还能跟他碰个面。你说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岂不是太可惜?”
这番话仿佛在我脑中敲进了一块巨石,震得我有些发呆,不只是因为刚才我与子轩商议了半天的事情,转眼间就解决了一半,还因为有一句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他也要到前线去,那么是不是我能有机会再见到他?!
“你很想见他?”朗星翰向我走近了一步,饶有兴致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我心跳如鼓,却用尽全力让自己面上冷漠如初:“更想见他的,恐怕是你吧?怎么,好奇他长了什么三头六臂,敢出兵和你对阵,还不落下风吗?”最后那半句,我也是想试探一下,如今天启与北辽之战,到底局势如何。
朗星翰看着我冷笑一声:“你不必拐弯抹角地说话。我也不怕告诉你,就算现在天启进兵顺利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时之勇,走运罢了。等我到了冻马河,不出一个月,必定让穆容成踩着他先祖的足迹滚回去!另外,我也知道他没有长三头六臂。”说到这里,他的笑容自然了些,像是觉得我刚才的形容很有趣,“多年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说是故人重逢,倒也贴切,只可惜每次面对他这个‘故人’时,总是要刀剑相见。”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听到他说“天启进兵顺利”,我心里便稍稍松了口气。可又想着刚才子轩嘱咐过的事情,便琢磨着怎么向他提出带上达忽尔的人。因此朗星翰所后来说的事情,我虽然听在耳中,却没怎么往心里去。等他话音一落,我便问道:“你要带我同行,赶赴冻马河?”
“不把你带在身边,我实在是不放心。”朗星翰揶揄道,“况且,这不也是随了你的心愿?”
我忽然轻轻一笑:“我的心愿,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你就这么确定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朗星翰目光微动,似乎没看出我这是在虚张声势。但他的神态依旧,淡然道:“蓝雪,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真是罪过,在英明神武的皇上面前,我的心思早就无所遁形了,哪里还敢玩儿花样?”我说话的内容很谦卑,语气却不卑不亢,“我只是担心,你的决定太过突然,又这么急匆匆地就上路了,如果将来我想通了,做出了什么决定,又如何能通知契阿人知道?”
“我会派传令兵……”
“你不是不知道,除了我,他们根本不会听信任何人的命令吧?你的传令兵,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我用很平常的口吻,向他陈述事实。
“那你想要怎么办?”朗星翰挑眉看着我。
“让达忽尔带些人马与我同行。到时候有任何事情,都用他的人来传递消息。”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淡,表情也尽量放松。
朗星翰的目光,却变得莫测高深,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平淡却不容转圜地说:“也可以,不过你所带之人,不能超过十名。行军打仗是需要粮饷的,即便我不必发给他们饷银,他们也需要口粮,我没有多余的军粮分给他们。”
我一时气结,朗星翰本来就提防着我,现在若是过分争执,只怕会更引起他的怀疑,以后若以帮忙之类的借口,调动大批人马到我身边,就更加不可能了,只好暂时妥协他提的条件。
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计上心来,便抬头问他:“从这里到冻马河,要多长时间?”
“若是急行军,大约一月左右。”
“你刚才说,只要一个月就可以扳回战场的局面。这段时间,你肯定分身乏术,无暇他顾,既然你已经答应给我多些时间考虑你我之间的协议,不如就推到两个月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朗星翰沉吟了一下,大概我的这个建议,与大局无妨,无伤大雅,所以他便答到:“也好。不过这两个月里,你必须跟在我身边,有任何需要,直接问我就行。”
我轻笑:“皇上如此看重蓝雪,真是蓝雪的荣幸。”但随即我又轻蹙眉头,“但我也担心这段时间内,若是万一发生了些你也没想到的意外,那以我为尊的那些契阿人,岂不是群龙无首了?连带着山里的财宝也无法处理。这样吧,”我做着思考了一下的样子,然后对帐外唤道,“达忽尔!”
话音刚落,达忽尔就从帐外闪身进来:“圣女有何吩咐?”
“你带上十个兄弟,和我启程赶赴冻马河,这期间,每隔十天,我会派一人回来通报我是否平安。你们收到消息,再派另一个人赶到我这里,回禀你们的情况。另外,从今天算起,两个月之后,我的命令会由跟在我身边的人送回孤背山。”我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你告诉山中的族人,若是这两个月中,有一次通信断了;或是两个月后,你们没接到,或接到了假造的命令,就直接把谷底的湖填平,把山崖炸断,务必保证就算有人要去挖,也得耗上他百八十年的时间!”
“小人谨遵圣女之谕!”达忽尔大声地回答,然后退出了营帐。
我换上轻松的表情,转身对朗星翰道:“还请皇上谅解,小女子也是迫不得已,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朗星翰双目中寒光闪过,又奇怪地带了些欣赏:“你想得还挺周到。”他的笑容中却没有笑意,“只要你这段时间安分守己,我们自然相安无事。但愿你两个月后能做出明智的决定。”
“我说过了,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将来的决定不是明智的呢?”我也笑。
朗星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营帐,可临走之前,他忽然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这次去冻马河,也没有你大哥什么事情,所以他已经答应去北辽的都城上京住些日子,现在应该已经和我的人启程了。你不必担心,等这次的事情圆满解决,他就会回来和你会合。”
他说什么?!我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怒火就冒起了三丈高。朗星翰前脚刚走,我立刻叫来达忽尔,问他是怎么回事。“蓝公子离开营帐后,走了很远。圣女并没有吩咐要派人跟在他身边,小人又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所有的兄弟都守在营帐周围。后来我看见有两人上前与他说话,然后他们就渐行渐远了。小人不知道现在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了大营。”
我听了狠狠地跺脚,只少想了一步,就让姓郎的钻了空子,实在太可恶了!我不太相信子轩真的回被送去上京,朗星翰应该只是把他扣下做人质,想要牵制我,那么暂时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办?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如今只能见机行事,等到了冻马河,再做下一步打算。既然子轩对我有信心,我也该相信他的应变能力,只希望这次我们兄妹分别的时间,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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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府尹程熙道的官邸
程熙道五十挂零,在幽州已经做了两年半的父母官,虽谈不上是个万民拥戴的“青天大老爷”,但为人踏实勤恳,是个守成的老实官员。现在他正头是汗,一脸惶恐地跪在府衙门口,迎接圣驾。穆容成此次北巡,虽然无法做到微服私访,但他不理睬礼部尚书的百般进言,最终硬是强行减掉了所有的仪仗,且沿路上严令御林军低调赶路,只由他们护卫着一驾皇家马车,轻装简行,赶往幽州,沿途没有必要停留的县市州府,他也没有通知当地的官员,以至于很多官员早已知道皇上要北上巡视,原准备了全套的服务,要讨皇上欢心,可等来等去,就是没看到皇上的半个身影。
程熙道也是如此,按他的推算,皇上至少还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幽州,却没想到,今天一早起身时,皇上的马车已经停在他的府门外了!
“起来吧。”穆容成朝程熙道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起身。在抵达幽州之前,他已经从吏部调阅了这里大小官员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程熙道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员。“幽州这地方总不大太平,你在任上这段时间,一直平安无事,百姓和乐,已是不错的政绩了。”
程熙道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腰弓得像虾米,低声道:“皇上谬赞了,这是臣等应该做的。”
穆容成没理他唯唯诺诺地说些什么,接着道:“今天就由你带路,朕先到前线去看看受伤的的将士们。”
程熙道听了一呆,赶忙道:“皇,皇上才到幽州,舟车劳顿,为何不先歇息……”
“朕一路上都坐在马车里,有什么劳累可言?”穆容成不耐地打断他,“快带路吧。”
话已至次,程熙道只有听命的份儿。之后,他陪着穆容成,在三天之内看遍了城防、驻军、军需库存、粮草补给。穆容成甚至隐瞒身份,沿街拦了些百姓问话。在察看伤兵的时候,穆容成更是嘘寒问暖,事必躬亲,当场让多少乍见到皇帝震惊莫名的将士,感动地热泪盈眶。
第四天的时候,穆容成要巡查魏将军在冻马河的驻军,这可把程熙道吓得够呛。那冻马河是什么地方?是风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地方!虽说现在天启在战场的形势还算顺利,可皇上要是上了战场,真要有个好歹,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任凭他怎么进言,皇上的脸就是铁板一块,该去还是要去。没办法,他只能调动所有的保卫措施,跟在圣上身边,尽力护卫他的安全。
穆容成由将领带路,看遍了天启在冻马河的军营各处,见众将士精神饱满,训练有素,工事筑得也是坚固无比,总算心里有些满意,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只是一言不发地在营地里四处观察,让跟在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全都提心吊胆的。
“皇上,前面的高地太靠近战场了,您还是……”一名副将见穆容成催马越过横栏,还要往前走,赶紧出声阻止。
“做为一国之君,在自己的部队接连胜利的时候来巡查,却不敢踏上一块不过是紧邻战场的地方,”穆容成冷冷地道,“你们不觉得这样的皇帝做得太脓包了吗?”
“臣不敢!”听了皇上威严冷淡的话语,后面的官员将领们都不敢说话了,只好由着皇上策马上了那道稍高一些的土丘。
现在的时节已然到了盛夏,北地的气候凉爽,只是中午的时候太阳的热力猛辣一些,到了下午酉时左右,已经没有那种酷热了,不过草原地带的风很大,也很干燥,这样的天气里,更是吹得人极不束缚。穆容成勒住马,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着的黄铜所制的千里镜,那镜片是用水晶磨制而成,专供皇上看远处的时候所用。穆容成将镜身拉到最长,开始仔细观察对面北辽的驻军。虽然距离很远,但从千里镜中仍然能看得出对面营帐的从东到西的布局。在看到最西面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微微一抖,随后又牢牢的握住了千里镜。
在镜中,他看到对面遥远的西边,有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骑在马上,正在向他这边眺望。那里与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实在太远,即使从千里镜中,穆容成也只能看到那马上白衣人的一个轮廓,和她随着冽风飞扬的黑发。穆容成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看清那个人的面貌容颜,想看清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因为,即使他此刻无法分辨清楚那白衣人的样子,可他的心却已经告诉了他自己,他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从她离开至今,已经了大半年了吧,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一生那么漫长?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将所有的思念,深深地强压入心底,封得不露痕迹。可如今,他只不过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些心底最深处的情绪,就疯狂地冲了出来,愈演愈烈,让他怎么也抵挡不住。
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直到千里镜中的那个身影转身策马离开后,穆容成才将千里镜放了下来。他缩起镜身,在将它插回身边的袋囊时,手又控制不住的微颤了一下,以至于那袋囊的带子,他用了两次才系好。“回去吧。”穆容成淡漠地对身边的御林军说,然后掉转马头,离开了这片高地。他身后的官员们并没有察觉出皇上的异样,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不知为什么皇上对北辽西面的情况,尤为关注,观察了那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