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旧友女,床榻客

幽长的通道里,周峙平静的向前走着。

多年的密会,各人相互抱怨着朝堂不公,同时小心的拿出信息透漏给几个人,换取他们看似随意,但满含信息的闲聊,还有各种其他一些事情上的同进同退。

这里,就是他们几个人私党暗盟的相会之所,但却又不仅止于他们几个。

如此,他们才能在朝中,在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彼此相助,相互扶持,一起走向中枢最核心的几个位置。

周峙心里清楚,像这样的密会,整个长安不知道有多少个,但能够走到最后的,恐怕根本寥寥无几。

毕竟这中间,一个人的背叛,就很有可能会让其他所有人,都遭到同伴的怀疑。

通道尽头,一扇木墙堵在前方,周峙伸手在侧面一按,下一刻,木墙已经自动的朝着侧面滑开。

无声无息。

昏暗的光芒落入到周峙的眼中,周峙迈步而入,面前是一张精美的四季仕女屏风。

轻纱绿松,四季景象,妙曼舞姿,让人忍不住挪眼。

屏风的背后,是明亮的烛光,隐约能够听到一阵阵哗啦的水声。

有人在洗澡。

周峙直接从屏风后走出,走进了明亮的内厅之中。

貌美如花,清瘦丰腴的七娘正在浴桶中洗着澡,背对着周峙,光滑生辉。

周峙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七娘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伸张着凝脂一样的玉臂。

周峙贪婪的目光随即往下,但紧跟着,红色的玫瑰花瓣就彻底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峙心中的火焰立刻猛地跳动了一下,但随即就被他强行克制了下去。

坐在浴桶之上,周峙很自然的就从背后搭在了七娘的玉肩上。

七娘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随即怯怯的说道:“冷!”

“冷就让人添点热水。”周峙抬起头,看向门外,刚要开口招呼,七娘立刻就拉着了他的手,低声说道:“算了吧,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是些可怜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你啊!”周峙伸手按了一下七娘的挺翘的鼻梁,然后轻声说道:“你还是还善良,这事要是大娘子知道了,恐怕还得好好的训斥你。”

“只要周郎不说,妾身不说,大娘子又怎么会知道呢?”七娘回身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哀怨。

“唉!”周峙心中的火焰顿时无比的升腾起来,他立刻站起来走到了后方的桌案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然后才轻轻的说道:“昨日八郎来信了,他在贵州已经入了一家私塾读书,说不定几年之后,就能来长安参加科举。”

“周郎,我家罪官之后,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七娘说着,便直接从浴桶里面站了起来,然后拉住拉过一侧屏风上的浴巾,稍微擦拭之后,便穿上了放在一旁的绿色鸳鸯小衣,然后头也不回的直接走向了床榻。

周峙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七娘是他早年一位同僚的女儿,后来被人陷害,发配到了云黔毒障之地。

或许是不耐环境,或许是心有魔障,不几年便死了。

七娘早年被没入宫中,后来莫名的出现在沁香苑,恰好被刚来周峙发现,然后便常年的包下了她。

七娘还有个弟弟,如今整个家里,也只有这么个弟弟还活着了。

周峙托人在贵州销了他的罪籍,又给安排进了书院之中,也算是尽了同僚之谊。

站起身,周峙看了房门一眼,似乎要离开,但最后,他迈步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坐在床边,周峙伸手抚摸着七娘光滑的玉肩,然后轻声说道:“等我几年,等我再往上走一走,然后就想办法为你父亲翻案,到时候,八郎科举之事,绝对不成阻碍。”

听到周峙这么说,七娘整个人的身体顿时一松。

也就在这个时候,床榻两侧的青色纱帘悄然飘落。

随着无形的风在不停的波荡。

……

许久之后,整个房间一片黑暗,七娘早已经陷入了沉睡,而周峙却依旧睁着眼睛。

就在这时候,他身下的半张床榻却缓缓的下降了下去。

面对这一突变,周峙面无表情,仿佛早有准备似的。

半张床榻缓缓的平移,最后直接越过墙壁,来到了另外一间的房屋之中。

床榻上移,直接送到了上方。

孤零零的床榻上,一片冷清。

周峙深吸一口气,面色在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但随即就神色全消,只有眼神中还带着无比的警惕。

坐起身,周峙拿起一侧放的干净长袍,直接穿上了身上。

从床上下来,周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圆桌侧面,带着一侧方相面具的青衣人。

青衣人不见面目,但两鬓垂下来的白发,带给他一股格外的儒雅之感。

周峙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曾经试过根据这一特征找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很可惜,没有办法。

朝中从身高体型,还有这特有的白发,都找不到任何类似的人,周峙有些怀疑这个眼前的模样很可能是假的。

至于他官员的身份如何断定,周峙心下冷笑一声,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

有些就连他这个门下省给事中都不知道的消息,他竟然知道的比他还要更清楚。

来历如何,只要不是笨蛋,自然一望可知。

在圆桌畔坐下,周峙右手放在了圆桌上,一根木簪落在桌上。

周峙终于松了口气,轻声说道:“万象阁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没办法,他们的人已经被千牛卫,金吾卫和密卫全部踢出了长安城,再没有任何交易的可能了。东西放着,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

侧面的青衣人微微转头,清冷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周峙的身上,似乎没有直接接受的意思。

果然,青衣人随后就将木簪重新推到了周峙的身侧,然后沙哑的声音开口:“这件事还没完,再等等。”

“没完?”周峙皱起了眉头,看着青衣人,不解的说道:“现在,南昌王和明世隐已经盯上了我,再继续,你们就不怕我暴露,然后把你们也牵扯进来。”

青衣人转身看向周峙,淡淡的说道:“如果伱不担心,我们告诉七娘,当年是你陷害的她的父亲的话,那么请随便。”

青衣人一句话,让周峙直接愣在了原地。

当年就是周峙,陷害了七娘的父亲,他自己那一科最出色的同年。

如今那人坟头草已经高了七尺,而周峙却已经是正五品的门下省给事中,只要外放,立刻便是下州刺史,即便是在朝中,也是前途无量。

谁能想到,周峙能有今日,就是靠着当日陷害同僚而成的。

最关键的,是周峙在将七娘的父亲陷害身亡之后,一次无意间见到七娘,却又突然心生“愧疚”,将她包养了起来。

只可惜沁香苑背景雄厚,不然,这人早就被他弄出去了。

或许,如果真的被他弄出去了,七娘现在说不定也早追随她的父亲而去,当然,还有她那个弟弟。

他们一家人,或许会同时在地下团圆。

周峙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拳头紧握。

当年事情,虽然他做的天衣无缝,但他们当年还有很多的同僚并不相信七娘的父亲是有罪的。

很多受过七娘父亲恩惠的人,都相信七娘的父亲是被冤枉的,甚至现在依旧还有人在秘密的暗中调查。

朝堂之上,越是往上走,敌人越多。

周峙如今卷到了吐蕃事中,本身已经极度的麻烦,如果当年的事情再被人翻出来,那么他就死定了。

看着周峙脸色的神色如同开了染坊一样的难看,青衣人这才淡淡的笑笑,然后说道:“南昌王和明世隐的事情,你放心,他们的确盯上你了,但同时盯上的,还有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都非常的难查,他们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查出什么有用的证据,而等到事情完毕,你已经调离长安了。”

“那就等我调离长安再说。”周峙重新将木簪推到了圆桌中央。

青衣人微微摇头,说道:“等你调令下来,起码得到五月份了,那时,大唐和吐蕃早已经开战了。你应该知道,这份东西,是这是什么时候送到吐蕃最合适。”

周峙脸色冷肃,最后不得不点头说道:“是这个月底前。”

“不,是这个月下旬之前,还必须要留足十天的时间让吐蕃人准备。”青衣人脸色十分到果断。

“那就必须是最近了。”周峙脸色难看的看着青衣人,说道:“你我都清楚,南昌王和明世隐都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们现在看似没有动静,一是因为刚刚处置了万象阁之事,一时还无法抽出时间,二来也是在冷眼旁观,看名单上的那些人,哪个会自己跳出来,哪个会露出破绽?”

“所以,必须要快,快到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消灭一切罪证。”青衣人冷冷的看着周峙。

“你是在让我赌。”周峙的心头的怒火顿时就腾点升了起来,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了青衣人一双冷冽的眼睛,心中的怒火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峙冷冷的说道:“就算赌又如何,你觉得万象阁那些人,还会出现在长安吗?”

“那就不是你的事情了,你只需要准备好东西,随时等消息就是了。”青衣人重新将木簪推到了周峙的眼前,眼神坚定,丝毫不容拒绝。

周峙深吸两口气,最后还是拿起来木簪。

他目光看着前方,轻声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你们可以直接和万象阁的人联系的。”

青衣人摇摇头,说道:“不,这是你和吐蕃人的交易,万象阁,还有我们,不过是负责牵线搭桥的,这里面付钱的,至始至终都是吐蕃人。”

周峙站了起来,看了青衣人一眼,轻声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凭你们的身份背景,什么事情不能做,非要和吐蕃勾连?”

“不,你错了,我们和吐蕃没有任何的联系,甚至和万象阁都没有什么关联,真正和他们有关联的,从来就是你。”青衣人淡淡的一句话,撕开了周峙脸上一直维持的假笑,他的脸色,也在瞬间难看的可怕。

但,周峙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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