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医院病房。

雪白到像是白纸一样单调的空间,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这是迟雪洱最讨厌的白色,也是迟雪洱最讨厌的气味。

但是现在的他却紧闭着眼睛躺在这里,他没办法说话,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皱着鼻子,委委屈屈地说他不要在医院,想回家。陆熵坐在病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人的脸。

迟雪洱昏迷了两天,他就在这里陪了两天,这两天迟雪洱只能输营养液,他也几乎没吃没喝。

再坚毅健朗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和消磨,不过才短短两天,陆熵看起来就瘦削很多,下颚线条更清晰了,边缘冒出青色的胡渣,双眼里红血丝多得怕人如果不是这几天也一直守在旁边亲眼见证,林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老板这幅狼狈颓废的模样。外面有人敲门,是来送午餐的下属。

林修接过来,走到桌前把保温盒里热腾腾的饭菜都拿出来摆好。

虽然知道最后可能还是每一样都原封不动的再收回去,但也还是要放在这试试看。

“陆总,饭菜都到了,您要是有胃口就稍微吃一点,这样才有精神继续陪小迟少爷。

陆熵“嗯”一声,背影却还是一动不动。

林修叹口气,又往床上躺着的人看一眼,睡了太久,本来就没几两肉的小少爷看起来更瘦了,薄薄的一片,看得人心酸。迟雪洱其实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是他身体底子太差了,从楼梯上摔下来又磕到了头,虽然不严重,但轻微的脑震荡还是避免不了的,右脚也在摔下来时伤到了脚踝,身上各处也有碰擦刮的伤痕,现在只能等他慢慢恢复,只要林修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陆熵他们两人。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落在迟雪洱的脸颊上,苍白的皮肤更像是要透明了。陆熵忍不住用手去碰他的脸,冰冰的,又把他躺在枕头上还扎着吊针的右手拿起来,轻轻圈住他苍白瘦削的手腕,皮包骨头一般。看得陆熵喉咙微哽:“再睡下去真要瘦成十来岁的小朋友了,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你像没成年的小孩了吗,我每次跟你开玩笑你都会生气,不想真的瘦成那样,就快起来吃东西了。

“医生说你早就该醒了,但你一直不睁开眼睛,是在做什么好梦不想醒来吗?”

“是不是怕我对你出去乱跑的事生气,怕也没用,你就是病得再可怜也还是得挨教训。”

“为什么要一声不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时,吓得心脏都不会跳了吗。“洱洱,我好想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不会追问你,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这两天陆熵不停地像这样跟他说话,声线从一开始的清晰沉重变得沙哑,失落,却还是坚持着一遍遍,一遍遍地诉说,虽然在别人看来都是在徒劳的自言自语罢了。五点左右时护士进来换了一次营养液,陆熵望着小小的透明袋子,眸光黑沉,就是这一袋袋的液体在勉强维持着迟雪洱脆弱的生命体征。护士把空掉的袋子收好,她这两天也早就习惯了床边这个英俊男人的种种行为,知道劝说也无果,所以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并没有过多留意。只是转身要离开时却看到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咦”了声,语气惊喜道:“刚才这位病人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陆熵心中一震,目光立即从输液袋移到迟雪洱脸上,小家伙仍然闭着眼睛,纤长浓黑的睫毛紧贴着眼睑,几秒后,那两簇小扇子似的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微弱,很微弱的扇动,像是大雨天被淋湿受伤的蝴蝶艰难地震动脆弱的羽翼。

护士更兴奋了:“先生您看,真的动了吧,不是我的错觉。”

陆城也看到了。

他控制不住地猛起身,胸口被巨大的惊喜砸得狂震,甚至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本想第一时间冲上去将人抱到怀里,却又在双手快要碰到他时硬生生压抑住了那阵冲动。

他太激动了,而现在的迟雪洱看起来又那么脆弱,他很怕自己会控制不好力道伤到他。

接到通知的医生很快就赶过来,给迟雪洱快速做了一遍检查,确认各项状况都基本无碍,是真的已经完全苏醒了。这才转身跟陆熵道了喜,示意他可以放心了,之后又交待了些日常饮食和有助身体恢复的注意事项。陆熵认真听完,等医生走后这才回到床边好好去看迟雪洱的情况。

小少爷虽然已经醒了,但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眼神还是懵的,迷茫地放空着。

陆熵坐下来,重新握住他的手,这几天情绪起伏太过跌宕,本来想着等小家伙醒来一定要先佯装严厉地批评他几句,让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再好好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真当看到他睁开眼睛的模样,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胸口只剩下涨得快要满溢出来的怜爱和心疼。在遇到迟雪洱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生命,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做着最平常不过的吞吐呼吸的动作,就已经足以让自己感到莫大的心安和满足感。陆熵微闭了下眼睛,克制住内心澎湃的情感,伸手碰碰他的脸颊好引起他的注意:“宝贝。”

迟雪洱睫毛动了动,转过头望着他,从漫长的昏睡中刚醒来,他所有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笨拙,呆呆的,很可爱。似乎是认出了陆熵,他眼神中的茫然被冲淡许多,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先缓一会。”陆熵摸摸他的嘴角,低声安抚:“好几天没说话了,过一会就好了,渴不渴,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先喝点水。迟雪洱抿了下干燥的嘴唇,点点头。

陆熵倒了半杯温水,把人小心从床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杯子抵到他唇间,喂他喝下去。迟雪洱睡了太久,身体机能全都需要一点点恢复,只是喝几口水也费了很大的力气,喝完靠着陆熵微微气喘。陆熵抹掉他嘴角的水痕,摸到他身体哪里都是硬硬的骨头,心头又酸又疼,抱他的手都不敢太用力。“舒服点了吗。”陆熵低头问他,嗓子很轻,怕吓到他一样。

迟雪洱还是没有回答,喝完水后又蜷在陆熵怀里,瘦瘦小小的一只,看东西的眼神依然是恍惚茫然的。陆熵没有勉强他,嘴唇贴着他的额头亲亲,就这么温柔安静地抱着他。

这之后迟雪洱似乎还是很累,又睡了快两个小时,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都暗了。

床边空荡荡的,连放在那给陪护用的椅子也不见了。

迟雪洱想到他中间醒过来时好像看到过陆熵,他还给自己喂了水,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当时他的怀抱明明那么温暖真实。还是说他觉得照顾自己这样的身子太麻烦,已经厌倦了,所以在他昏睡后就直接离开了?

想到这种可能,迟雪洱心中又怕又急,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情况,直接掀开被子要下床。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他的双腿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几乎是刚落地就直接摔了下去。

“哐当”一声,发出的声响惊到了在厕所里洗漱的陆熵,手跟着一抖,直接划破了下巴,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细小的伤口,鲜红的小血珠冒了出来。陆熵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一秒都没有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刮胡刀奔出浴室。

看到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迟雪洱时,脑中当即“嗡”了一下,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洱洱!”

大跨步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大致检查一遍他的身体后,还是没忍住后怕地大声斥麦他:“怎么从床上下来了,不知道你现在还不能乱动吗?你到底想把我的心脏吓停几次才行!”迟雪洱看到他出现时眼睛本能得亮了,可随即又被他很凶的模样吓到,缩起脖子怯怯地看着他,脑袋里也被吼得嗡嗡的。陆熵过了后怕的情绪,长呼出一口气,张开手臂把他瘦削的身体轻轻拢到怀里,低头吻着他柔软的发顶:“对不起宝贝,我不该凶你的,对不起,吓到了吗。”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迟雪洱还是听出他嗓音里微弱的抖意,慢慢抬起手抓住他的衣服。

“陆熵。”

这是他醒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声音又粗又哑,像在摩擦粗糙的砂纸,并不好听。

陆熵圈着他的手臂颤了颤,低下头看着他。

迟雪洱仰着脸,小扇子似的睫毛又浓又长,清澈的眼神黑白分明,他看到陆熵下巴上的小伤口,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上面碰碰:.....疼吗?怎么弄得。陆熵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他的指尖:“不疼,刚才去厕所看到自己胡子拉渣的样子太丑了,怕你醒来看到时会被吓到,所以想先把胡子刮干净,这样是不是更难看了。”迟雪洱摇摇头,认真望着他现在的模样:“不难看,就是瘦了好多。”

陆熵捏他尖尖的下巴:“咱们俩谁更瘦,睡那么久都不醒来,小脸都快饿没了。”

说到饿,迟雪洱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刚好病服下的小腹也配合的“咕噜咕噜”起来。

“真饿了...”

陆熵有被他可爱到,捧起他的脸亲了亲,语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我让人送吃的过来,喝粥好不好。”他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粥这类清淡的流食,估计也吃不了其他的。

吃完东西,迟雪洱的胃确实舒坦了不少,他又觉得有点累了,打个哈欠,靠回陆熵身上,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蹭啊蹭。可能是还在生病中的原因,陆熵觉得从刚才开始迟雪洱就格外愿意亲近他,一秒都不想多分开,像块松软黏人的小糖糕。他自然也是极其受用的,不如说就算迟雪洱不那么想靠近他,他也不会让小朋友离开他太远。

只是眼前的气氛再亲密温馨,也不能掩盖他们还有事情没有说开的现实。

沉默半晌,陆熵低下头,看迟雪洱正在捏他的手指玩,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洱洱,我们聊聊吧。迟雪洱手上的动作停下,抬起头,明亮的眼神水润润的,看得人心软。

陆熵在他柔软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从家里跑出来,还骗宋叔说是出来写生,结果还弄出这么大的事,你知道如果我那天再晚到别墅一会,你会有多危险吗?”陆熵说着,眼前又不禁浮现出他那天冲到那栋小别墅时,结果却看到迟雪洱躺在楼梯下一动不动的画面。即使过了这么多天,每当深夜入睡后,他都还是会从梦中惊醒,在此以前,他从来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自己还能体会到这种情感,一想到他可能会就此失去迟雪洱了,那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惧怕和空虚竟会让他心脏骤停,手脚冰冷。迟雪洱靠着他,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紧绷和起伏,知道他是在强行压抑内心的情绪,代入一下他当时的心情,不禁也有一点愧疚。握住他冰冷的手指用力捏捏,等陆熵调整好情绪低头看他时,脸上便轻轻荡开一抹笑,酒窝也露了出来。陆熵的眼神重新变得柔和,小家伙虽然瘦得快皮包骨了,可小酒窝还是和以前一般可爱,蜂蜜一样甜醉。“掉下楼梯的事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的,让你担心害怕了,对不起。”

他眼神干净纯粹,显然是真心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陆熵摸摸他的头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迟雪洱笑笑,可想到接下来要坦诚的话,又渐渐开始有些紧张,手指捏在一起轻搓着:“但是到这里来的事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我是真的想离开别墅,还有,离开你。陆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低下头,“嗯?”了一声。

迟雪洱呼一口气,从他怀里坐起来,费力地挪到旁边,面对他坐着。

陆熵的怀里一下变凉变空了,那种空虚感再次浮现,他想伸手把人抱回来,却又听迟雪洱说:“陆熵,我们是不是该结束了。”这次他终于可以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陆熵心中微震,脸上却扯出一丝笑意,平静问道:“洱洱,什么结束,你在说什么。”迟雪洱在说这些话时内心其实也不好过,抽抽鼻子,压住心中的酸涩:

”你去别墅找我时有没有看到我的背包。

陆熵看着他的表情,已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耐着,起身走到旁边,把柜子上的背包拿过来:“我找到你时只想着赶紧把你送到医院,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你的行李是让林修后来又去一趟拿回来的,是这个背包吗。迟雪洱接过背包双手抱住,点点头:“是的。”

他拉开拉链,在里面翻了会,找出一份纸质文件,想了想,翻到这几天已经看了无数遍的那一页:“虽然协议时间还没有到,但是我研究过里面的条款,有一条说如果遇到不可抗力的因素,甲方是可以提前终止协议的,同时也会给乙方高达三倍的协议违约金。说到这里,迟雪洱又抬头看向他,认真道:“三倍的违约金就不用了,我们和平提前终止协议就好,你觉得呢。”陆熵看着他,目光从他清澈的眼神落到那份协议上,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在迟雪洱拿出那份协议前,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虽然知道他可能有事瞒着自己,却也不应该到这种程度。甚至在他醒来以前,陆熵还抱有小少爷这次外出或许只是因为觉得在许安言那里受到了委屈,又因为年轻人一时的冲动,多种事情和压力累积到一起,所以想要出去透气。原来这不是一场计划中的短暂出走,而是一场彻彻底底蓄谋已久的分别。

陆熵握紧拳头,他竟然没有发现,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失去迟雪洱的音信,如果迟雪洱这次不是单纯出来试探,而是真真正正彻底从他的世界和生命中消失,陆熵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真的因此发疯。看陆熵一直不说话,只是垂着头神色不明,迟雪洱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在想他竟然这么早就想要拿到协议金,因此嫌他太贪心了吧。可是这真的不能怪他,是剧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如果他不现在离开,继续留在陆熵身边跟那个“白月光”作对,那么就会落得书中所写的那样悲惨下场。迟雪洱心里着急,正在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时,陆熵却轻轻摁住他的肩膀,顺势拿过他手里那份协议。太过久远的东西了,这段日子以来早就已经习惯了迟雪洱在他身边,习惯了他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所以甚至都快忘了这个协议书的存在,此刻再翻看这些所谓的条款约定,竟觉得格外讽刺。这真的是当时的他让人起草出来的东西吗,陆熵虽然觉得离谱,但以他那时的行事风格和性格,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毕竟就算是他本人也不可能想得到,他会在短短几个月内,为眼前的这个人改变至此。

迟雪洱显然也是那些想不到的人其中之一,看着陆熵翻看协议时,眼神和表情里都是紧张,好像生怕陆熵哪里一个不顺心就会否决掉他的提议陆熵的确很不开心,胸中憋着一股气,尤其看到迟雪洱还用这

中担忧紧张,甚至还略有一些期待的神色看着他,无声须臾,他把那几张纸卷起来在手心敲敲。

“我不同意。”

迟雪洱愣了,似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也有着心中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的恐慌,眼睛一点点放大:“你,你不能这样!协议清清楚楚写着了,可以提前终止的!”陆熵神色冷淡:“协议上说的是如果遇到不可抗力因素,甲方可以单方面提前终止,可我现在并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抗力的情况,为什么要提前终止。“陆熵的一段话像一根铁棍当头打在他头上,迟雪洱呆了半晌,突然就清醒了。

是啊,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在想这件事,理所当然得认为陆熵肯定会同意这个提议,可现在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陆熵似乎根本不打算按照他的意见来。那他现在要怎么办,不能解除协议就意味着他还必须要留在陆熵身边,留在他身边就要继续面对许安言,然后看许安言跟陆熵重归于好。难道他真的逃不过书中给他安排的命运,只能当一个被虐身虐心没有人权的可怜炮灰吗。

迟雪洱想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的胃再一次抽痛起来,明明只是喝了点稀粥,却还是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着他用手捂着腹部,难受地躬起脊背。

陆熵看他这样,脸色也骤变,立即弯腰扶住他,手掌贴着他的后背一下下拍着安抚:“宝贝,慢慢呼吸,先什么都不要想。”迟雪洱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要被虐的念头,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霸道总裁”,想到这里心头就都是火气,伸手用力推他:“你走开,我不要你管,你还我的协议。陆熵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得太过了,明明是不想让他过分在意这劳什子的协议,反倒起了反作用。“是我不好,洱洱,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迟雪洱压根就不想理他了,太过激动还咳了起来,趴在床上,咳到一度干呕,单薄的脊背在剧烈的颤抖。看得陆熵心疼得要死,想要去抱他,却又不敢随便伸手,生怕碰到他会让他更生气,情绪激动下再引发其他什么更严重的身体状况。好一会迟雪洱才缓缓坐直身体,咳得脸颊和眼眶都通红,抬头看着陆熵:“把协议给我。”

陆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识把手往后挪了下:“洱洱要协议做什么。”

迟雪洱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不想提前终止也没关系,我会带着协议离开,等到结束的那天再回来找你,到时候你不准不履行里面的条款。陆熵愣了愣,闹腾了半天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难道他是真的想要离开自己,无关旁人,也无其他任何外力因素,就只是单纯的讨厌在他身边,所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想到这个可能,他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用力攥紧手中的纸张,一颗心像被锋利的刀尖刺中,血淋淋得疼。迟雪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协议,看他不动,便坐起来伸手去够。

陆熵把手移开,漆黑的双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暗暗沉淀:“洱洱,不要离开我。”迟雪洱够不到,急得眼泪珠子都滚了下来,红着眼眶喊:“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一定要走,快点还给我。”他越是这样急迫,陆熵心里就越是刀剜似的痛,痛到极致甚至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薄怒,钳住迟雪洱的下巴,发了狠似的亲下去。迟雪洱睁大眼睛,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只可惜他大病初愈,手软脚软根本就没什么力气,陆熵也毫不费力地就他轻松压制,迟雪洱渐渐就放弃了,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往下淌,陆熵很快就品尝到了温热的咸味他眸中的愤怒和痛苦也逐渐被这阵腥苦的味道冲散,陆熵红着眼,大手捧起迟雪洱的脸,咬着牙说:“狗屁的协议,狗屁的违约金。迟雪洱哭得伤心,睫毛上也挂得全都是眼泪,他看不清陆熵的脸,却还是忍不住骂道:“你不守信用,一直欺负我。”陆熵亲他湿润的鼻尖,嗓子沙哑:

“嗯,我不好。”

迟雪洱抽抽搭搭:“你放我走。”

谁知陆熵却一改刚才的温柔,冷硬道:“想都别想。”

迟雪洱一听又气上头了,在他怀里呜呜乱叫着扑腾。

陆熵被他闹得心头直冒邪火,压着额头上的青筋,一股冲动直冲大脑,锁住他的双手举起来,一口咬在他细白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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