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纪月出生在一个常年飘雪的高纬度国家。
听他的母亲说, 纪月出生的那天晚上医院窗户外面飘着几乎要淹没世界的鹅毛大雪。但等纪月发出第一声啼哭时,外面的雪忽然就停了。
世界万物都变得静谧,雪白的人间和漆黑的夜幕间, 只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婴儿的脸上, 纪月这个名字浮现在母亲的脑海。
有些古板的父亲在听到“纪月”这个名字时一开始是反对的。
他觉得“纪月”有点太像女生的名字了, 害怕万一把儿子养成柔柔弱弱的性子, 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但最后拗不过妻子的坚持,只能先定下纪月这个名字。
不过两个定居在国外的人纠结争论一个中文名字确实有些多馀。
因为外国人根本不能准确发音,甚至还会在这两个音节里加一些转音和弹舌。
小时候的纪月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但他不喜欢自己的身高。
虽然妈妈告诉过自己他不矮,但是每次班级排队外出时小纪月都会被老师放在最前面的队首, 后面都是比他高出半头的金发碧眼同龄男同学。
站在队首也就算了, 每次他去游乐场时都会被身高限制体验不了几个娱乐设施。
小纪月因为这件事在被窝里偷偷掉过好几次眼泪。
突然有一天,顶着一张小包子脸的纪月一脸认真地走到纪母面前。
微仰着脸,皱着眉头:“妈妈, 我想学/运动。”
纪母看见郑重其事的小纪月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乖乖, 哪有学/运动这种说法?运动是分好多种的。”
纪月听见这话嘴一撇几乎要哭出来:“可丶可是电视上说要多运动才能长高。”
“乖乖, 你还想着长高的事啊?”
纪母伸出手指拭去那双亮汪汪眼睛里蓄着的泪, 耐心解释说:“我们的人种不一样。你不矮,是他们都太高了。”
小纪月并不买账, 眼泪流出的速度更快了:“那不还是矮吗。”
纪父听到小纪月的要求倒是很支持, 他觉得让孩子学个运动强身健体没什么不好的。
纪母安慰好难过的纪月后也没什么意见, 周末便带着他上手体验了一切开放招生的运动项目。
小纪月在最后抉择时像是面临世界难题一般,垂着圆滚滚的小黑脑袋聚精会神地翻看着自己手里的宣传册。
五分钟后, 纪月仰起小脑袋看向纪母:“妈妈, 学什么运动能长高?”
还没忘了长高这事。
纪母好笑的同时仔细思考了几秒,回答说:“涉及到蹦跳一类的运动吧。”
小纪月点点头, 又思考了几分钟后。两只手停在宣传册的一页,撑开里面的宣传图擡手举过头顶,语气郑重又期待:“妈妈,我想学这个!”
纪母半蹲下身子,她以为纪月会选择篮球但在看清宣传图上的照片后,眼睛忽然睁大了些:“你想学……花样滑冰?”
小纪月用力地点点头。
晃动的黑色头发配上雪一般的白皙肤色,活像一颗滚动的黑芝麻汤圆。
“妈妈你看,这个人跳的好高!”
纪母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慈爱地笑着说了句:“好,你想学什么咱们就学什么。”
花样滑冰是这个国家的王牌运动项目,城市里随便一家花滑体育场的训练都十分系统和专业。
但与花滑训练专业度成正比的是训练量的堆积和训练标准的严苛。
一开始纪母还以为纪月会因为三分钟热度而放弃,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纪月每次回家都是高高兴兴的。
“妈妈,我今天能自己穿着冰鞋在冰面上滑了!”
“妈妈,我今天穿着冰鞋滑了好几圈都没摔到!”
“妈妈,我今天能穿着冰鞋转圈了!”
……
自从纪月学了花滑之后,纪母再也没听他提过其他的事情。
纪月就这么叽叽喳喳的长到了十四岁。
和他的唠叨程度成正比的,是他拿回家挂满房间的奖牌。
在纪月学花滑的第九个年头,他对纪母说:“妈妈,教练说想让我参加比赛。”
每天都在餐桌上听纪月说关于花滑事情的纪母随口回了一句:“你想去就去,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参加比赛。”
十四岁的纪月已经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
但比起他成年时的精致,脸上现在更多的是稚气。
得到同意后的纪月先是振臂欢呼了一声,笑得十分明朗,声音也欢快:“教练说这次比赛不在首都要出国,我还以为你会不同意呢。”
“出国?”纪母夹菜的手一滞,轻蹙起眉,“这次不是市里的比赛吗,要出国的是什么比赛?”
“额……”
纪月努力在脑子里回想着教练跟他说过的比赛名称,“好像是叫什么……世界青少年花样滑冰锦标赛。”
纪母闻言愣了一瞬,接着反问了一句:“世界青少年花样滑冰锦标赛?”
纪月挖起一口米饭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忘了,教练只对我说好好准备就行。”
不同于淡定的纪月,一直对纪月采取半放养态度的纪母因为这次比赛也跟着出了国。
比赛当天。
休息室里的纪月已经换上了一件蓝紫色的考斯滕。
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垂顺着,随着热身的动作如同考斯滕上镶嵌的碎钻一般,亮晃晃的。
纪月看到在电视前聚精会神的纪母,笑着问了句:“妈,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纪母看到前面几个选手的表现后,已经开始为纪月隐隐地担心了。
但她最先担心的不是纪月的成绩,而是一会得到成绩后的纪月。
“乖乖,我看男单那些选手都比你大几岁。咱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尽力了就好。”
纪月闻言扬起笑:“妈,你这是担心我会输所以在提前安慰我吗?”
纪母虽然话里在否认,但脸上担忧的神色却出卖了她:“体育竞赛的名次代表不了全部输赢。得了冠军是赢,你这个年纪能来参加国际赛事也是赢。”
纪母的话音刚落工作人员便走了过来,开始按照流程带着纪月和教练去规定场所候场。
纪月离开休息室之前抱了抱浑身紧张的纪母,轻拍着她的后背。
纪月跟着教练走出门几步后,又突然返了回来。往后仰着身冲着纪母一笑。
张扬又自信:
“妈,等我三分钟,我去赢个冠军回来。”
纪月抽签抽到了最后一号。他身旁的教练尽管清楚纪月的能力,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月,你在休息室里看到了所有人的表演,为什么不会紧张?”
前一名选手的打分环节已经结束,纪月站在入口处伸了个懒腰,弯起眼睛看向教练笑着:“我一开始很紧张,但我看了他们的表演后就不紧张了。”
他确信自己是这些人中的第一。
教练闻言反应了两秒,回过神后大笑两声伸出手拍了拍纪月的肩膀:“好小子,漂亮极了!去给那帮老骨头们一些来自东方的震撼吧!”
纪月在无数双眼睛和无数台镜头的注视下来到比赛场地中央。
灯光逐个暗下,只留下一盏打在他身上的那圈光芒。
人人都认为光圈里纤细稚嫩的少年会表演一首舒缓的音乐,但最先入耳的却是一阵激烈的鼓点。
纪月仰头一笑,伴着音乐绕场一周,向世界宣告了他的到来。
纪月在冰面上旋转跳跃,轻盈灵动,脚下生花。
正当裁判惊叹于这个只有十四岁少年的步法丶旋转以及艺术表现力时,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画面便冲击进他们的视线中。
冰上的少年竟然在一个完美的三周跳后又马不停蹄地完成了一个四周跳!
没有慌乱,没有失误。动作流畅到像是一个普通的滑步一般。
主裁判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感叹了一句:“上帝啊,看来天才都喜欢最后一个出场。”
上场前无人在意的十四岁少年,下场后却爆冷拿到了打破纪录的最高分。
纪月如同一声惊雷一般,震荡了花滑界常年平静无波的水面。
拿到世青赛冠军后的纪月势如破竹,如同水面上升起的龙卷风,席卷了花样滑冰各个国际赛事的大奖。
三年后,纪月十七岁。已经位在世界花滑男单选手积分榜的前列。
在他十七岁生日这一天,纪月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世界冠军——花滑世锦赛冠军。
三年的时间,纪月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黑马变成了受万人追捧的花滑界新星。
世锦赛表演结束后,眼睛亮晶晶的纪月扬起嘴角再次绕场一周,在花瓣玩偶雨中张开双臂迎接独属于他的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经此一战,纪月“花滑男单魔王”的称号开始传开。
自从参加比赛后,他从未下过领奖台。
花滑里技术好的大有人在,但任何大赛从来不紧张的只有纪月。
世锦赛结束后,纪月在家休整了两天。
这天在饭桌上,纪父突然问了纪月一句:“奥运明年就该举行了吧?”
纪月笑着点头:“嗯!教练说我参加奥运之前要好好准备,别的赛事就都先不参加了。”
纪父见纪月一脸期待的样子犹豫了几秒才开口:“……爸爸想让你回国,以咱们国家的名义参加奥运。”
纪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回国?”
纪母见状连忙开口打圆场:“乖乖,你爸的意思是想让你回国争光。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不强求。”
假期时跟着父母回了好几趟国的纪月听到父亲让他回国参加奥运倒没有多大的抵触,只是担心:“只剩下一年了,文件和程序上的事情可以在奥运前处理完吗?”
纪父见纪月不反对便松了一口气,笑着保证:“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在比赛前处理好。”
几个月后,
处理好一切程序的纪月孤身一人带着满腔热忱和雄心壮志回了国。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等待纪月的会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