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魏王府
贾珩在魏王的引领下,进入府中,此刻前厅一些要被引至跨院用着午饭的道贺官吏,多是目光好奇地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听着同伴叙说来人是谁,众人心头皆是一惊。
当朝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的贾珩,如何不识?
只是这位重臣也过来庆贺魏王的乔迁之喜?
不过转念之间,也觉平常,且不论魏王殿下就在其人提点的五城兵马司问事,就说如斯盛况,有此朝堂重臣过来庆贺,倒也不足为奇。
贾珩随着魏王往屋里走,一眼就瞧见正要前往跨院的背影,那是着六品武官官袍的青年,唤道:“表兄。”
“珩哥儿。”董迁被唤住,转身看去,愕然了下,旋即笑道:“你也来了。”
魏王陈然笑着解释道:“子钰,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弟兄听了我乔迁新居,也过来庆贺,董副指挥还有沈指挥、阎指挥都在。”
这时,董迁朝里间跨院唤了一声,沈炎、阎立等五城兵马司等众将校围拢过来,还有法曹高宜年、仓曹吕庆等文吏。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面带笑意的董迁,诧异道:“怎么没见范先生?”
“范先生说自己腿脚不便,就没有过来。”董迁笑了笑道。
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他隐隐有些范仪所想,意示和魏王等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另外也是因为这般场合,腿脚不便,容易被一些异样目光环视。
至于董迁,这是他的表兄,倒的没有太多顾忌,至于如沈炎等五城兵马司将校,或有攀附魏王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魏王到五城兵马司任功曹肯定要拉拢五城兵马司一应将校,培植党羽,拉拢将校,当初他也是默认的。
“诸位,都坐下吃好喝好。”贾珩看了眼五城兵马司将校以及文吏,朗声说道。
众人都是纷纷笑着应好。
魏王面带笑意,伸手相邀道:“子钰,去二厅叙话。”
魏王府的长史还未选定,现在府中宴客,由宋皇后派来的一个六尚高品女官招呼,然后引至后院由宋璟之妻接待。
此外,还派了六宫都总管夏守忠与其舅宋璟招呼着来贺的官员。
至于有头有脸的朝堂重臣,则由魏王陈然与宋璟,舅甥二人亲自相迎。
众人寒暄着,刚在厅中落座,一个管事嫡媲进来禀道:“王爷,楚王妃、齐王妃、北静王妃,过来相贺。”
魏王陈然看向贾珩,说道:“子钰先坐,六弟随我去迎迎几位王嫂。”
梁王陈炜起身应着。
见咸宁公主也要起身去迎,魏王陈然笑道:“五妹和婵月妹子,陪着先生叙话就是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那魏王兄去罢,等会儿我再去后院和两位嫂子说话。”
这时,内二厅中就剩了贾珩、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三人,以及丫鬟和嬷嬷。
李婵月笑问道:“咸宁姐姐,上次和你说的去西山,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咸宁公主笑道:“等再过一段时日再去不迟。”
她都和先生约好了,如果河南战事没有消息,她就与先生到西山别墅看桃花。“
那我只能和娘亲一块儿去看了。”李婵月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道:“小贾先生,最近可有空暇?”
贾珩摇了摇头,道:“最近忙着京营的事儿,没有空暇,怎么,小郡主想要邀我一同去?”
李婵月明眸眨了眨,道:“是啊,怎么了。”
“最近忙的脱不开身,只怕不能成行了。”贾珩轻声说道。
他最近不仅要派人察看河南的情况,还要以作训的名义编练一支平叛的军队。
“这般忙的吗?小贾先生不是很会忙里偷闲的。”李婵月柔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端起小几上的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几人说话间,魏王陈然去而复返,笑道:“这都晌午了,估计也饿了吧,传膳罢。”
梁王陈炜看了贾珩,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因为他兄长再三叮嘱过他,不要对这贾子钰无礼,他虽然看不惯其人一副轻狂猾介的模样,也不好当面说什么。
贾珩陪魏王一同用着午饭,用罢之后,就拱手道:“魏王殿下,我还要前往京营督军,此刻失陪了。”
“先生,咱们一同去京营。”咸宁公主柔声道。
魏王将到了嘴边儿的“孤也一同去看看我大汉雄师”的话给咽了回去,笑道:“五妹最好武事,这番去京营涨涨见识也好,回来也好给为兄说说。”
等自家五妹去的多了,他去京营寻五妹,也就顺理成章。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道:“就是去看看。”
贾珩接话道:“当初答应了殿下许久,现在正好一同过去。”
说着,与咸宁公主出了内厅,前往京营。
魏王府,一座飞檐斗拱的三层阁楼上,魏王陈然扶栏而望,隔着一株枝叶茂密的梧桐,目送着上了马车的两人。
“舅舅,孤瞧着五妹与贾子钰走的颇近,宫中也有一些流言。”魏王忽而开口道。
宫中传播流言的宫人,虽然经过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的惩治,可魏王还是听到了自家五妹的风言风语。
宋璟沉吟道:“殿下,贾子钰已有家室,咸宁的事也有些难办,除非这贾子钰立了大功,那时由圣上赐婚,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咸宁对孤感情还是深厚的。”魏王低声道。
宋璟道:“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舅舅,上次内务府的事儿,听说卡在了晋阳姑姑那里?”魏王陈然忽而开口问道。
提及晋阳长公主,宋璟脸色晦暗几分,语气复杂道:“内务府是个好地方,可惜了。”
虽如今迁转工部料估所郎中,也不算差,可比起内务府会稽司,还是多有不如。
“内务府管着皇室产业,哪怕是指头缝儿漏一点儿……舅舅可知道,父皇不久前又从忠顺王府那边儿查获大好几百万的财货。”魏王陈然低声道。
宋璟道:“我听说了,前前后后只怕得有一两千万两财货,最近内务府都在清核忠顺王府在诸省产业。”
“不想竟这般多,已抵上大汉一年赋税。”魏王感慨说着,转身回到一方小几前落座,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出来开府才知事事为艰。”
自家舅舅如果掌着内务府,哪怕是每年截留一二百万两,他也不会这般捉襟见肘。
怪不得母后前日提及晋阳姑姑的“从中作梗”,脸色不太好看。
“当务之急,殿下还是要领着一些营生的差事才是。”宋璟低声说着,也在魏王陈然对面的竹椅上坐下。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我原想着在五城兵马司待上一年,看着能不能向东西两市的税吏换上我的人,只是不知贾子钰的想法。”
东西两市商税税收是由五城兵马司代缴,交解至五城兵马司税务总司。
宋璟点了点头道:“贾子钰是聪明人,既然将功曹之位给了殿下,就默见其成,不会插手,殿下你看贾子钰平常多往来于京营、锦衣府,对五城兵马司可有太多停留,他如今领着这般多的差事,如事事揽权,也容易受得猜忌。”
魏王陈然语气不乏艳羡道:“是啊,秉内外之权,父皇是真信任他。”
就在这时,阁楼响起官靴踩着楼梯的“吱吱”声音,继而映入陈然与宋璟眼帘的是一烟面皮白净,眉眼略有几分阴鸷的蟒服少年。
“三哥,舅舅。”
魏王看向梁王陈炜,疑惑问道:“六弟怎么这般神色匆匆的?”
梁王一脸喜色道:“三哥,你可知我打听到什么?”
“什么?”
梁王嘿然一笑:“三哥,听前往宫门的官儿说,这贾珩打了理国公家的柳芳,还有西宁郡王家的世子,科道言官正为这事儿弹劾贾珩。”
宋璟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盅,皱眉问道:“贾子钰为何要打二人?”
因上午都在帮着魏王迎客,对贾珩与金、柳二人的争执尚且不知。
梁王陈炜就将先前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道:“不过,父皇倒没怪罪他,反而还斥责了金柳两人对军机大臣狂悖无礼,理国公家的还被罚了俸禄。”
魏王陈然眉头紧皱,将征询目光投向宋源,疑惑道:“舅舅怎么看?”
“军机处为国政争执,倒没什么,只是贾子钰在军机处,究竟提了什么,引起这番争执。”宋璟凝了凝眉头,儒雅、白净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梁王陈炜似笑非笑,道:“听说是要领京营到河南备寇,贾珩还说前往汝宁府剿寇的河南都司官军大败亏输,乱军有可能席卷河南州县,甚至打破开封府,提议京营调兵入洛防备寇乱。”
此刻,随着时间扩散,或者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神京城中多数官员已得知了一些细情,都在讨论着贾珩的推演。
魏王面色微变,思量片刻,沉声道:“舅舅,河南大乱?这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宋璟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了下,问道:“贾子钰这般说,难道是得了河南的军报?”
“哪有什么军报?听说一切都是贾珩的小儿梦呓!”梁王陈炜说着,忽见自家魏王兄瞪了自己一眼,连忙收敛了下讥笑之态,说道:“这贾珩小儿说河南官军不堪一击,乱军可能会趁着开封空虚打破河南府治。”
“这……”魏王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盅顿了下,与其舅宋璟对视一眼。
“三哥也觉得匪夷所思吧?”梁王陈炜讥笑一声,道:“内阁阁臣和军机大臣的施大人还有军机司员,都觉得匪夷所思,要不都说他小儿梦呓呢。”
梁王说着,冷笑道:“听说军机处一个赞同的都没有,这贾子钰这次丢人丢大发了,理国公家的和西宁郡王家原就和贾珩不对付,我猜着多半嘲笑了几句,这贾子钰正在气头上,恼羞成怒,仗着锦衣都督的职权打了两人板子,这也就是仗着父皇宠信他,这般妄为,三哥就等着吧,只怕这几天还有不少风波呢。”
魏王陈然面色凝重,一时无言,而宋璟也在思索着其中利害。
梁王陈炜道:“三哥,你说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理国公家的和西宁郡王家的?这两家一个在五军都督府,一个在西北……”
魏王陈然犹豫了下,与自家舅舅对视一眼,摇头道:“算了,打发管事探望一下就是了。”
这几位,比起掌着京营以及锦衣府的贾子钰,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而且没有父皇默认,他也有些惧的慌。
宋璟端着茶盅,呷了一口,低声道:“贾子钰为何会有这番推断,河南官军再不济事,也不至于……”
“谁知道呢,他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掐指一算,未卜先知。”梁王陈炜也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轻笑说道。
魏王陈然想了想,忽而问道:“舅舅,四舅他现在是在河南做知县?”
宋璟道:“是在开封府治下的祥符县做知县,这又快要秩满一任了,如果按着秩满得迁,这次京察大计,至少应迁转一任同知或者知府,说来,原先就任着知县,这都两任了。”
不同于宋璟没有功名在身,先前只能在鸿胪寺做六品典客,宋家老四宋渲是正儿八经的科甲出身。
魏王陈然问道:“四舅舅两榜进士,迁转两县,升迁怎么这般慢?”
如能有他四舅舅过来帮衬,想来他也能有着左膀右臂。
宋璟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他有着一个做皇后的姐姐和做贵妃的姐姐。”
宋皇后姐弟四个,宋皇后为宋家大姐、端容贵妃为宋家二姐、宋璟为老三,宋﹐为老四。
宋暄比已三十出头的几位姐姐、兄长,年龄要小许多,也才二十五六岁,二十岁就中了二甲进士,算是宋家的读书种子,但因为其有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的姐姐,难免要受更多的目光注视,反而影响了仕途,没有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而是去了地方。
崇平帝先前甚至派宋殖为偏选县的知县,后因政绩卓著,考评上等,遂在吏部的强烈推荐下,最后崇平帝还是压了一下,调至开封府祥符县。
如今秩满两任,再往上就升迁的快一些了,或为同知、知府,再不济也能为知州。
魏王陈然忽而想起一事,皱眉道:“舅舅,方才听六弟说,根据贾子钰的推演,如是汝宁府官军溃败,贼寇通往开封府之路就是一片坦途,舅舅在祥符县,岂不是在危墙之下?”
梁王陈炜皱眉道:“三哥,你听那个贾珩胡言乱语!那是他虚言恫吓,我都打听了,河南都司官军整整派了几个卫,一两万兵马,保证万无一失!贾珩在那自说自话,军机处和内阁这么多人,可一个信的都没有,就连父皇那般宠信他,都没信着他的鬼话。”
魏王陈然放下茶盅,面色凝重,徐徐道:“贾子钰先前好像料中过京营生乱,当初王子腾整军出了乱子,贾子钰就提前料中,果断派兵镇压。”
因为在五城兵马司待了不少时日,作为“舔狗”的的魏王陈然对贾珩的一些事迹了如指掌。
宋璟接话说道:“当初,他好像借着锦衣府的探事耳目,锦衣府在神京遍地耳目,在地方上恐怕鞭长莫及了。”
梁王陈炜拿起茶盅,呷了一口,说道:“舅舅说的是,他离了锦衣府,什么也不是。”
魏王陈然思索了会儿,眉头舒展开来,喃喃道:“一省府治,重兵把守,是我多虑了。”
然后,看向梁王陈炜,正色说道:“六弟,你也不要太针对贾子钰。”
梁王陈炜辨白道:“王兄,我可没针对他,你看父皇对他宠信成什么样了,还有五姐为着他可没少给我甩脸色,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当初要不是走了姑姑的门路,见了父皇,他可还在柳条儿胡同窝着呢,现在倒是威风起来了,在你跟前儿都冷着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儿。”
宋璟摇了摇头,沉声道:“也不能这般说,贾子钰还是有本事的。”
“糊弄父皇的本事罢了。”梁王陈炜道。
魏王陈然怒道:“胡说什么,以父皇之圣明,岂容无能之辈糊弄?”
梁王陈炜瘪了瘪嘴,伸出手,道:“好好,你就服着他罢,等过几天,河南军报过来,脸都给他扇肿了。”
这就是他看着腻烦的原因。
五姐帮着那个贾珩,还能说女大不中留,结果三哥也这般维护着,真以为人家掌兵勋贵帮你入主东宫?
做梦呢?
人家那是吊着你!
事实上,舔狗是叫不醒的,反而旁观者清的兄弟恨铁不成钢。
不提魏王和梁王兄友弟恭。
却说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在姬姬以及丫鬟的相伴下来到后院,由着宋璟妻子沈氏接待着,作为魏王陈然的舅母,虽位份儿仅仅是六品诰命夫人,但仍然是楚王妃的长辈。
甄晴看向一旁的宋妍,年方十二的少女,着浅黄色衣裙,梳着齐碎刘海儿,耳垂见着两个耳钉,修眉凤眼,眼神明亮,长着一张白腻如雪的鹅蛋脸,五官柔婉安静,略有些像宋皇后。
甄晴打量着宋妍,笑道:“舅妈,妍儿一瞧,都这般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按照礼法,楚王妃要唤宋皇后为母后,那么宋皇后的弟妹自就是甄晴的舅妈。
“还没有呢。”宋璟之妻沈氏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急,这不还没到及笄之年呢。”
其实她倒看中了外甥梁王陈炜,等二年梁王陈炜开府,她家女儿正好再大一些,亲上加亲。
甄晴笑了笑道:“也是我家那个年岁太小,不然这般好的品格,非要定下来才是。”
北静王妃甄雪在一旁听着,捏了捏手帕。
暗道,先前姐姐还说要和她家歆儿亲上加亲,不过知道这只是说着讨巧凑趣儿的话。
然而,哪怕是一母同胞的甄雪都不知自己姐姐甄晴心头所想的是,她家儿子将来是要为太子的人,宫妃成群,绵延子嗣,还不是正常中事?
听到提及自家亲事,宋妍芳心微羞,垂下蝼首,小姑娘白腻如雪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
这时正与北静王妃甄雪的女儿水歆,原正翻着花绳,糯糯问道:“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宋妍:“”
宋妍闻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水歆粉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姐姐帮你翻花绳。”
沈氏这边儿又问道:“今个儿怎么不见楚王?”
甄晴笑了笑,道:“他这不是刚接了个监修皇陵的差事,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的,这几天都跑往渭南县,不怎么着家,大嫂,大哥不是也去了恭陵?”
说话间,一双狭长、晶莹的清眸,看向不远处着水绿色衣裙,云堆翠髻的向氏身上,这位丽人浅笑盈盈,看着甄氏与楚王妃甄晴说话,安静听着。
这时,闻听询问,道:“王爷他说差事打紧,不敢耽搁,最近都在恭陵附近的知事处住着,等恭陵那边儿各项事务开始后,才能轻松一些。”
相比性情强势的甄晴,言笑无忌,声音清越,向氏面如小月,眉眼温宁,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声音柔软、酥糯,与大嫂这个身份略有几分反差。
甄晴玉容幽幽,眸中闪过一丝清冷光芒,道:“说来都怪工部那些官儿,什么都动手脚,连恭陵都敢动着,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沈氏好奇问道:“前段时日,锦衣府不是拿捕了不少官员,工部和内务府的不少人都被下了诏狱?”
说到最后,脸上见着心有余悸之色。
她小时候也听家里说过大狱一兴,真是惨不忍睹。
北静王妃甄雪柔声说道:“这几天还在抄家呢,不少犯官在附近的宅邸都被锦衣府查封了,内务府的人跟着清点财货。”
沈氏感慨道:“听我家老爷说,从这些犯官家里抄了不少财货,比国库一年支出都多。”
“可是抄了不少好物件儿,这会儿有一些在东西两市变卖着,我这两天想着打发人去买两件儿。”甄晴笑了笑说着,然后瞥了一眼齐郡王王妃向氏,问道:“大嫂,什么时候咱们也去挑两件儿。”
这是拿话刺着向氏,因为当初齐王被削爵郡王时,要填补从三河帮分来的利银,从家中不少变卖物件儿。
向氏明眸凝了凝,柔婉一笑道:“王爷他不喜这个,如是有着古籍字画,我倒想着挑几件,让王爷陶治下性情。”
显然,这位向氏也不是傻的,虽是小家碧玉,但却绵里藏针,不动声色。甄晴笑了笑,感慨道:“那真是可惜了。”
心头冷哂,这话说反了才是,齐王什么品行,她还不知道?贪鄙财货,生活奢靡。
她家王爷才对这些古董字画感兴趣,这是在拿话反击她呢。
甄雪隐约听着一些不对付,就是凝了凝秀眉。
—堆妇人聚在后宅,除了说着儿女就是说着爷们儿在外的官场中事。
就在几人叙话时,一个姬姬绕过屏风,说道:“王妃,夫人,南安太妃过来了。”
沈氏也趁机岔开话题,笑了笑道:“我想着老太妃这时候该过来了。”
因为南安太妃的小孙女,前不久刚被天子册封为魏王正妃,南安郡王也就与魏王结了亲,如今魏王乔迁新居,南安郡王奉旨出京查边,那么南安太妃就不可能不来过来。
而且最近都要议着大婚之日,毕竟是皇后元子藩王娶着正妃,也要举行隆重而热烈的大典。
说话间,南安太妃在一众嚰姬进入厅中,但让甄晴、甄雪意外的是,身旁除却陪同而来的南安郡王正妃罗氏外,还有镇国公牛继宗之母许氏以及牛继宗之妻楚氏。
原来,镇国公太夫人许氏,前往理国公府看望柳芳,碰到南安太妃,在柳家用罢午饭,就随着在理南安太妃来给魏王道乔迁之喜。
当然,也是想着攀附魏王,随着南安、北静为代表的武勋臣服天子,甚至南安郡王还和崇平帝成了亲家,镇国公、缮国公等也改弦更张。
至于罗氏南安郡王正妃早逝,罗氏是前二年由侧妃扶正的,其所生女儿许给了魏王陈然,如论出身,魏王也是先庶出后嫡出,倒与魏王妃身世仿若。
南安郡王进入厅中,一众妇人寒暄而罢。
甄晴笑道:“老太妃,我方才就听着树梢的喜鹊儿叫,可就是您老来了,怎么过了响儿才来,我们这都吃了午饭了。”
南安太妃脸上笑意却敛去几分,说道:“晌午时候,先去了趟儿柳家还有金家,他们两家出了事儿,柳芳侄子还有金家小王爷,让那宁国府的珩大爷打了几十杖,请着太医诊治。”
甄晴闻言,心头微震,清眸闪了闪,问道:“这是怎么一说?”
甄雪也好奇地扬起一张温婉如水的玉容,美眸柔波盈盈地看向南安太妃,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还在宫里动起手了?”
虽然先前说落着自家姐姐甄晴总是关注着宁国的珩大爷,但耳濡目染下,甄雪也生了几分好奇。
一旁的沈氏也看向南安太妃,静待其言。
其女宋妍放下手中的花绳,抬起一张肖似宋皇后的俏脸,望了过去。
南安太妃一边儿坐将下来,一边儿说道:“贾家东府的那位珩大爷一朝得了势,小人得志,六亲不认,前不久工部那档子事儿就不用说了,现在理国公家的、西宁郡王家的,他因持异见,得罪着。”
前日工部案中,南安太妃去荣国府求情,结果折了面子,今日一去理国公府,与其交谈得知理国太夫人孙氏也差不多,这就寻到共鸣。
牛继宗之妻,楚氏说道:“老太妃说的是,宁国府的那位,你说凭什么?论功勋没有数得着的功勋,眼下就封着一等男,今个儿还说我家老爷去了汝宁府必败,这不是咒着我家老爷出事儿?”
镇国公太夫人许氏,说道:“听说这位原就是个庶出,这等突然发迹的穷措大,猛一下子得了权势,就不知怎么好了,心性偏激。”
“老太夫人这话说的在理,人言三代养不出一个贵族,这等原是国公府八杆子打不着的庶支,突然得了势,可不就是轻狂得天上去了。”南安太妃电了点头说道。
镇国公太夫人许氏道:“可现在宫里宠信的给什么似的,咱们去探望柳家侄子的时候,听说宫里还罚了柳芳侄子的俸禄,这不就是拉偏架吗?”
“这话也不能这般说。”沈氏凝了凝眉,止住了这怨怼之言,暗道,这牛家太夫人好不晓事,这话是能乱说的?
许氏也自觉失言,连忙道:“老身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也宠信太过了,现在的年轻人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荣国太夫人也是个性情宽宏的,也不怎么管着他。”
她方才说那话,自也是借着沈氏这股风儿,向坤宁宫的那位耳边吹。
“这贾家老姐姐,也有难处,不太好管着呢。”这时,南安太妃接话说着,低声道:“这等庶出正是得了势,听说原本都快出了五服,进了宁府,贾家老姐姐估计也没少受着他欺负。”
南安太妃之妻罗氏接话道:“我倒是听王家媳妇儿说,这位珩大爷在家里可是霸王一样,想训斥哪个训斥哪个,连西府姑娘的婚事都管着。”
说着,抬眸看向楚王妃甄晴道:“甄妃娘娘,上次好像是有这么一遭吧,楚王爷……”
楚王妃甄晴不置可否,脸上笑意淡淡道:“这个,我不知道。”南安太妃放在几案下的手,扯了扯自家儿媳妇儿的衣袖。
罗氏连忙笑道:“那是我记错了,好像是王家媳妇儿给荣国府二房大姑娘说了一门亲,说是大同参将,结果让这位珩大爷给推了,说来这荣国二房大姑娘也是可怜的很,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这话自是找补,找补不成,就开始道人是非,转移伤害对象。
甄雪在一旁听着,警了眼罗氏,心头甚至都生出一股厌恶。
这位甄家二小姐,当年与元春也算是闺中密友。
南安太妃摇了摇头,说道:“贾家老姐姐也不容易,前不久,荣国府不是刚刚出了一桩事儿,父子流放贵州,就连荣国爵位也都没了,贾家老姐姐该多难受,这东府愈发得势,这才出了这等以庶凌嫡的事来。”
镇国公太夫人许氏道:“是这么个理儿,庶支凌辱嫡支,看着都让人不落忍。”
甄晴眸光微冷,什么叫以庶凌嫡,要知道父皇也是庶出,他家夫君也是庶出,庶出怎么了?
而南安太妃、镇国太夫人许氏,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借着魏王府,开起了贾珩的批斗大会。
沈氏听着几人叙话,笑了笑道:“老太妃,你们说的是?有些听不懂,这说的是哪一家的事儿?”
南安太妃道:“???”
合着她白活了半天,白忙活?
甄雪柔声道:“是宁国府的那位珩大爷,不过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妍抬眸看了一眼自家母亲,贝齿咬了咬粉唇,暗道,自家母亲故意这般说,想来是不愿参与这些背后道人是非的事来?
倒不知那位宁国府的贾珩,怎么得罪了这般多人?
甄晴清眸闪了闪,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头反而有些想笑。
甄雪秀眉蹙了蹙看着南安太妃,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位老太妃是因着前日工部的事,记恨上了贾家和那位珩大爷。向氏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一言不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南安太妃却看向沈氏,说道:“沈夫人有所不知,你当这位珩大爷今天朝议时说了什么?听说京里官员正因为这事儿,在弹劾他们呢。”
甄晴修丽的柳叶眉凝了凝,美眸闪烁,竟是要弹劾?镇国公太夫人许氏接话说道:“弹劾他做什么?”
此刻,两个老妖婆一唱一和,几乎逗哏和捧哏,这也是甄晴刚才又觉得好笑的缘故。
“不弹劾他弹劾谁?”南安太妃说着,又看向沈氏,问道:“沈夫人,老身记得沈家四郎现在是在开封府祥符县做知县吧?你瞧瞧他先前说的什么话?说如宁府官军必定大败,一路打到开封府,河南大乱……这话,军机处的同僚都不信他的,他还在那嘴硬,结果就因为柳家侄子想着和荣国府的老交情,想着提点他两句,不要太轻狂了去,他倒好,耍起他锦衣都督的威风来了,打了柳家侄子和西宁郡王世子板子。”
南安太妃说到此处,摇了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得了点儿权势,就了不得了。”
沈氏凝了凝眉,道:“这……”
罗氏接话道:“沈夫人,弹劾他的奏疏,这几天估计还有不少。”
南安太妃看着一旁娴静而坐,不发一言的向氏,问道:“齐王妃,如果老身没记错的话,当初是这贾珩和齐王爷不对付?”
甄晴看着这一幕,面色幽幽,暗道,这是拉帮结派,要对付那位珩大爷?
而甄雪的女儿水歆则是放下花绳,瞪大了眼睛看向几人,粉嘟嘟的脸上就有几分好奇。
“宋姐姐,这是说的谁呀?”水歆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软声问着一旁的宋妍。宋妍捏了捏水歆粉嘟嘟的脸蛋儿,甜甜笑道:“大人的事儿,姐姐也不知道呀。
甄晴这边儿连忙转移了个话题,问道:“老太妃,舅母,魏王弟的好儿,定了什么日子?”
“已初步定了,这月底,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那时候各家诰命都到宫里,宫里也要举行藩王册封的典礼。”南安太妃笑道。
总说着那个贾家的事儿,也有些犯晦气,说说喜事也好。
甄雪感慨道:“那典礼可真是盛大了。”
沈氏也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圣上还要在熙和宫赐宴百官呢。”
甄晴面色不变,心头却涌起一抹异样。
记得她当初被册封为楚王妃,虽也有宗室册封大典,但百官可没有赐宴,也没有这般热闹,这皇后元子,终究有些不同。
向氏也在一旁捏了捏手帕,眸光低垂之间,分明心头也有一些想法。
镇国公太夫人,笑了笑道:“那天,估计秦氏也会来,听说这位原是小门小户之女,估计头—遭儿见这般大的典礼吧。”
当初贾珩从牛继宗手里夺去果勇营,一直被牛家引以为恨。
相比南安郡王只是看不惯贾珩的轻狂,牛家对夺了果勇营的贾珩几乎恨之入骨,甚至已经不和宁府来往。
“现在不是小门小户之女了,这次谋了个三品官,工部一案可让宁国那位捡着漏儿了。”南安太妃说着,轻笑了下,说道:“只怕这几天,估计不少言官拿这个儿事儿弹劾。”
沈氏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暗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开始了?
甄雪抿了抿樱唇,也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