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王学平从一片迷茫之中苏醒过来,脑袋象是被一把锋利的尖锥狠狠地刺穿了一般,令他痛不欲生,极力想呐喊,却怎么也无法出声,剧烈的痛苦让他再次陷入到昏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学平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一张办公桌上面打盹。
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文件夹,王学平不经意间看了眼封面,视线触及到一行漂亮的行书,“南云县政府办文件汇编……”他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内心深处震撼已极。
这种独特的仿庞中华的钢笔字体,正是他本人的笔迹,就算是烧成灰也绝不可能认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在昨天,外甥高志敏接到美国哈佛大学的硕士录取通知书。吃晚饭的时候,王学平虽然多喝了几杯,但却记得很清楚,是外甥扶他进的房间。
这是在做梦吧,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王学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乱地打量着室内的情况。
这时,窗台上,一盆只有五片叶子的君子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对于这盆花,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因为这是当时的女友李小灵亲自送到他的办公室里来的。
当时,她冲着他妩媚地一笑,含情脉脉地说:“看见这盆花,就等于是看见了我,你是我的,不许想着别的女人!”tehu.org 火鸡小说网
那一刻,望着靓丽可爱的女友,王学平熏然欲醉!
“滴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的王学平,他直勾勾地望着桌子上的那部老式程控电话,有些发懵。
家里的电话早就换成子母机了,这种老古董式的电话,现在的世面上早已经绝迹了。
电话铃声顽固地响个不停,王学平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先接了再说。
“喂,是王秘书吧,张主任让我通知你,下午五点在小会议室开会。这种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迟到了。”没等王学平回话,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王学平手里抓住话筒,楞了一会,终于想了起来,是县政府办科员小高的语气。
自己的梦怎么会如此真实呢,居然还接了通小高的电话,王学平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疼得龇牙咧嘴,发现他依然处在这间办公室内。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王学平长吁了口气,看样子他真的重活了一回!
“小高以前不是总叫我王哥的么?怎么变成王秘书了?”王学平搜索着尘封已久的记忆。是了,严县长被市纪委的人带走后,县政府办里的人都开始疏远他了。
此前,县委书记李大江在收受了巨额贿赂之后,暗中操作了一番,将县商业总公司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贱卖给了私营企业老板叶小强。
县长严明高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暗中展开清查行动,却不幸走漏了风声。李大江先下手为强,指使人出面举报严县长索贿受贿,害他被判入狱十五年。
微微摇了摇头,王学平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台历,两眼顿时瞪得溜圆,脑子里一阵电闪雷鸣:1993年7月5日,对于这个黑色的星期六,他永生难忘。
就在这天下午,五点三十分,他这个县长秘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县纪委的人,从坐满了人的会场上,带去隔离审查。
那种狼狈不堪的场面,简直是屈辱到了极点,令他至今耿耿于怀。
前生的悲惨经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难道重生之后还是一样悲惨吗?
王学平捏紧了拳头,暗暗在心里大声呐喊:“绝不!”
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马上想到扭转局势的对策。
“咚咚!”房门轻响了两声,惊醒了沉思之中的王学平,他下意识地叫道,“请进!”
“王哥,咱们县长有消息了么?”司机小陈进门的时候,警惕望了眼四周的动静。
其实,司机小陈比王学平大了几岁,由于王学平是县长十分器重的心腹,所以小陈就一直叫他王哥。
都说秘书和司机是领导的左膀右臂,跟着吃香喝辣,这话还真是一点没错。不过,却只说对了一半,应该是祸福与共。
在王学平的记忆里,司机小陈原本开的是县长专车,一辆崭新的奥迪100,后来就被安排去开了卡车,一直混得很差劲。
“县长那里刚传出话来,有好消息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你现在马上办两件事情。第一件事,你马上找个陌生的私人电信营业厅,买一部新的中文BP机,必须是连机带号的那种。你那部老中文BP机,一定不能关机。只要接到暗号是‘老鼠爱大米’的呼叫号码,赶紧回电话,千万别耽搁了。明白么?”
“听明白了!那第二件事是?”见了王学平神神秘秘的样子,司机小陈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肯定是要干大事了。
“这第二件事至关重要。你现在就去小车班,把那辆奥迪车开到省城的老地方等我。”这辆挂着县里二号牌照的奥迪车和王学平的脱困计划息息相关,所以他再三叮嘱司机小陈,一定要把那车弄到手。
“好的。现在情况比较混乱,还没人顾得上管我,我这就把车开走。”王学平深得严县长的赏识,司机小陈心里是很清楚的,他以为真的是县长传下话来,要展开反击行动了,差点兴奋地叫了起来。
县政府小车班里面,小陈虽然很年轻,却因为是县长的专车司机,不论资格多老的司机,都亲热地管他叫“一号司长”。
可是,县长刚被市纪委带走,小陈就明显感觉到,在小车班里,他已经吃不开了。种种冷遇,简直是一言难尽,小陈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想要翻身的yu望,比谁都强烈。
两人都没提钱的事儿。其实呢,按照往常的惯例,不管严县长在家,还是出门,司机小陈随身的包里,都会带上至少三万块现金,作为县长紧急办事的机动资金。
只不过,按照严县长的安排,王学平负责管帐,司机小陈则负责管钱,两人互相监督,分工合作。
送走了小陈,王学平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半。时间就是生命,他一分钟也不敢耽误,毫不犹豫地将打开抽屉,将本县领导机密通讯录、笔记本、笔、工作证等必须用品一起装进了包里,临出门前又摸了摸腰间的中文BP机。
一切准备齐全,王学平夹着包从县领导专用楼梯下楼,走后门出了县政府大院。
招手拦了一辆拉人的正三轮摩托,王学平坐了上去,刚点上一支烟,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当时家中的情况。
被关了五个多月,直到严县长二审定罪之后,受尽磨难和屈辱的他才被放了出来。
回到久别的家中,王学平骇然发现,家里的情况惨不忍睹!
姐姐王学琴为了他的事情,带着姐夫四处奔忙疏通关系,却不幸出了车祸,夫妻俩双双遇难。
父母两老把成了孤儿的五岁小外孙接到家里后,惊讶地发现,这个原本十分顽皮好动的小家伙,好几天也不说一句话。
他既不哭也不闹,只要大人没留神,他就会伸出小手扶着门框,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家的方向,一站就是老半天。
母亲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又气又急,很快就病倒了,卧床不起。
每每,只要一望见小外甥那种空茫忧郁的冷漠眼神,王学平的心都碎了,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十六年前那种恶梦般的经历,无论是对严高明,还是对王学平一家来说,都是一场天大的浩劫,谁希望再来一回?
路上,王学平找了个公用电话,给父亲所在的车间去了个电话。
这时候,父亲还是县化肥厂的车间主任,母亲是厂里的统计员,姐姐和姐夫开了家小型陶瓷厂。一家人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则绰绰有余。
化肥厂的同事说,父亲刚刚请了假,说是家里有点事。
王学平有些奇怪,父亲连续这么多年都是厂里的劳模,几乎从没为私事请过假。
赶回到家中,父亲还没回家。天气太热了,王学平浑身大汗淋漓,短袖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王学平抓过饭桌上的凉水瓶,一气猛灌,喝了个一干二净。
拿起毛巾就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王学平开始翻箱倒柜。无论计划得多么好,都需要一定的行动资金做准备。
当了县长秘书后,王学平的工资奖金基本没动,年底的时候还拿了一笔不小的年终奖,倒也有了一点积蓄。现在,他的存折上大约有八千多块钱。
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王学平提着包走到客厅,抬眼看见了电视柜上的那台彩色21吋电视机。这台老电视,是他从县商业局搞来的便宜货。
当时,绝大多数家庭还在使用黑白电视机,家里有台这么大的彩电,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自从他出事后,县纪委一直没有给出任何结论,县里也没给他安排任何工作,父亲和母亲居然莫名其妙地同时下了岗。
一家人都没了收入来源,为了活下去,王学平振作起精神,写了几本畅销的官场小说,赚了一些钱。
家里不仅换了台更大的彩电,他在市里边还买了套200多平米的房子。
可好景不长,出版商偷偷地告诉他:“以后别写官场小说了,上边有人打招呼,不谐和。”
那一刻,王学平真想大吼一声:还让不让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