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失踪两日的方大少奶奶将会被身份不明的人送回方府,到时,方大公子这位男主角如果昏睡不醒,那不是太煞风景了?
第二日一早,秦韵将自己配置的简单抗生素,往丫鬟们熬好的药汁中加了几滴。
正用筷子搅拌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表小姐,熬药这种事情还是由奴婢几个来做的好,小心烫着您的手。”
是云来居的大丫鬟书香的声音。
秦韵稳住自己的心神,将袖子下的小瓷瓶不动声色地收拢到袖中,这才转身,语气柔柔地道:“在药汁本就是书香你们熬好的,我只是看看,现在凉了没有,先给大表哥用上,过会,还要给大表哥喂一些参汤呢,药汁和参汤不能一起用,那样会减薄药效的。”
她回头说话时,第一次突然觉得云来居的这个大丫鬟似乎并不简单。
以她的警觉心,对方靠近时,不会一点觉察都没有,要不是对方先出声,她都不曾发现对方何时进了熬药的小厨房。
自从昨日傍晚搬到这云来居之后,她并不像在现代医院那样,充当全职陪护。
云来居的丫鬟不少,这么多人照顾方大公子一人,根本就轮不到她动手。
云来居的丫鬟们大多也很出色,这不是说她们生的如何的倾国倾城,美丽不凡,而是指她们把丫鬟这个工作做的很出色。
至少暂时,她还没发现偷奸耍滑和奴大欺主的事情,这就让她根本不用指使这些人,这些人就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能干。
尤其这个名叫书香的大丫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早就看出,云来居这几个丫鬟中,有两个心中对方大公子抱着别样心思的,从她们见到方大公子重伤的模样后,那眼睛各个都变成了红桃子就可以看的出来。提起伤害方大公子的贼人时,那眼中的仇恨之光,让任何普通人看到都会全身发凉。
也是,方大公子身为京城四大公子,身份高贵,容貌出色,才华横溢,怎么看,都是无数闺阁少女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方府云来居的丫鬟们,更是占着近水楼台的优势,要是没一点少女的旖旎心思,那倒奇怪了。
如果从前的方大少爷出色的只能让这些丫鬟们仰望,可如今方大少爷变成了这样,反而拉近了他与身边丫鬟们的距离。
一个残缺的方大少爷对她们来说,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
可这些人中,似乎并不包括书香这个大丫鬟,在她看来,书香的角色更倾向于云来居的一个管事,云来居的主她能做上一半。
可如今,当她对这个大丫鬟产生怀疑时,却发现自己对对方所知甚少。
可这点,也足以引起她的警觉了。
好在她也是专业人士,给药中下药这等事情,做起来还是驾轻就熟的。
而这时代,也没有隐藏摄像头,她也不怕,书香真的发现了什么,只是心中更加多了一分警惕心罢了,她可不能在最后时刻,阴沟里翻船。
可她还是忍不住猜想,书香身上到底还有那些本事,她的身份仅仅是云来居的一个丫鬟吗?
书香闻言,接着道:“还是表小姐说的有几分道理,只希望大少爷能早点清醒过来。”
“对了,书香,我记得你到云来居已经五六年了吧,你今年二十了?”秦韵对这个书香产生了兴趣,幸好,当初调查方大公子时,对他身边的一些重点下人要是做过了解的,要不然,昨晚她猛地一下住进来,许多人都对不上号。
“是的,表小姐,奴婢今年二十了。”书香恭敬地道。
“不打算放出去?”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丫鬟过了二十岁,有许多不是被给主子们做小妾,就是配给府中的下人,或者直接放了身契,还对方自由,这个书香,显然年龄已经到了。
“奴婢无亲无故,既不愿配给那些小厮们,也不愿给少爷们做小,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一些银钱,打算自梳做个妈妈就是。”
这里的自梳就是说,这个书香竟然打算不嫁人,也不离开方府,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工作。
“自梳也好,像我娘那样,嫁人后,过的那等日子,生了孩子,也是受苦的,这样想来,自梳也没什么不好。”秦韵带入唐家表妹模式,感叹道。
“表小姐,难道你对大少爷?”书香听到秦韵这么说,自发地认为秦韵的感慨更多的是还是针对方大夫人的安排。
“不说这个了,这药已经凉了,你喂给大表哥吧。对了,大表哥昨夜可还好?”
“大少爷昨夜身上大概疼痛难忍,口中不断说着胡话,奴婢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似乎与大少奶奶有点关系。”书香从秦韵手中接过那汤药的碗道。
“哦,不知大表嫂怎样了,赵虎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吗?”秦韵继续叹息道,她自然知道方大公子心中有很多的愤恨和不甘,就算在昏睡中也不能心平气和。
“大少奶奶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就算回来,恐怕活着也是受罪。”
“说的也是,可怜的大表嫂。”这是鲨鱼的叹息吗?
说起来,秦韵决定将方大公子打成重伤,却掳走了方大少奶奶,也要感谢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不公平。
要是放在现代,对一个成年女子来说,失踪两天算个屁呀,除非当场捉奸在场,或者被狗仔队拍了绯闻照,艳一照,所有人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口沫乱飞。
要是仅仅两天行踪不明,真的不算啥事。
可这时代就不同了,自从某位圣人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后,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变的更病态了。
秦韵就看过一项关于女人小脚风行的调查报告,其中这个作者就说,明清时,男人之所以那么喜欢小脚女人,除了某些男人的变态嗜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脚女人,行动不便呀,至少自己老婆跟人私奔的几率就降低了许多,跑不动呀!
不管这理由是不是调侃,可古代的女人大多数还是活的很憋屈的,她们一直活在一个框框里,如果一旦超越这个框框,不管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外在的原因,最后,承担后果的都变成这些可怜的女人。
礼教吃人,更多的是吃女人。
所以,女子穿越呀,就像找工作单位一样,也要选择对口,千万别是林黛玉穿进后宫,武则天穿进海瑞家。
那些喜欢各种美男的应该去唐朝,明朝没机会呀。
高高的贞节牌坊,是这时代的一大特色。
可不能怪秦韵心狠,如果方大少奶奶只是充当了一个小偷,偷走了原身的身份的话,那秦韵就会选择同样偷走对方最珍贵的东西,而不像她偷了东西还害命,那就只能让她生不如死了。
就在秦韵发出鲨鱼般的叹息时,云来居一个二等丫鬟,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那脸上惊异的神色怎么都掩饰不了。
“表――表――小姐,书香姐姐,大少奶奶回来了。”
“啊!”尽管秦韵作为幕后黑手,知道怎么回事,可她还是马上表现出一副惊愕莫名的神色来。
“真的,谁送大少奶奶回来的?”相比秦韵表现出来的惊讶,书香不愧是出色的管理人才,她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没人送大少奶奶回来,今日一大早,守门的方伯在门口发现了一辆马车,起初,方伯以为这马车是前来拜访的客人,就没怎么留意,可等方伯用过了早膳,那马车还仍停在门前的街道上,方伯就觉得不对劲了,特意上前询问,才发现马车里只有大少奶奶一人。”
说话的这个二等丫鬟,口齿伶俐,倒是很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
“那大少奶奶可好?”片刻后,还是书香主动发问道。
这句话带着很明显的潜台词,意思就是说,大少奶奶又没失去清白。
“这个,奴婢还不清楚,据说大少奶奶到现在还昏睡在马车的车厢中,方伯不知该怎么办,已经让徐妈妈去请示大夫人了。”
“那个,书香,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大表嫂。”片刻后,秦韵装作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不管怎么说,方大少奶奶只要一天没死,一天没被方家除去名头,她还是正儿八经的方家大少奶奶,才是这云来居的女主子,她秦韵这个表小姐,人家正主都回来了,她总不能还继续装作无事地看守着人家的夫君吧,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都有些说不过去呀。
“这――”书香也有些为难,就算她再怎么出色,也只是一个丫鬟,表小姐竟然问她一个丫鬟的意见,这让她该如何回应。
“静儿表姐,静儿表姐。”就在这时,方二小姐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她那两个贴身丫鬟。
秦韵一看方二小姐这幅架势,大概就知道方二小姐必然也得到了方大少奶奶的消息,可能是受惊过重,现在一点都顾不上扮演大家闺秀了。
“瑜儿表妹。”秦韵回应道。
“静儿表姐,大嫂回来了,你知道了吗?”方二小姐跑的有些急,临了还用手拍着她的凶口,喘着气道。
“刚才听说,现在怎样了,姨母是如何说的?”秦韵还是很满意她亲手导演的效果的。
这方大少奶奶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归,同样引发了方府的另一波地震。
“娘这两日受惊过重,身子也有些不适,我刚给娘请过安后,本打算到大哥这里,路上却遇到了急急忙忙的徐妈妈,只知道这些,哎,大哥现在变成这样,大嫂也不知道――书香,你好好照应大哥,静儿表姐,我们还是去前面看看吧。”
“这――好吗?”
“走吧,静儿表姐,去看看,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恐怕想要遮掩也难了。”方二小姐手中一拉秦韵,就和她一起出了云来居,向大夫人的院中走去。
这事情闹的,再一次惊动了方家所有人。
至少秦韵与方二小姐一路经过,方府的下人们看起来私下里都在窃窃私语,看到她们两人过来,忙躲了开去。
最主要的是,还在路上遇到了幸灾乐祸的方二夫人,她本就是个喜欢八卦,爱拉是非的人,大房现在的戏唱的这么热闹,她怎么能缺席呢?
方大夫人的院子,与前日听到儿子的消息一样,方大夫人又摔破了茶盅一只。
前日,是因为心中震惊,不由自主地摔掉了,可今早,却是生气发怒所致。
“这个贱人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嫁进门来,我们方家就没什么安宁的日子,现在还有脸回来,怎么不干脆死在外边算了。”
“夫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少奶奶现在该怎么办才是。”徐妈妈也有些头痛,她对这位冒名顶替的大少奶奶同样没有什么好感,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弄的方府上下都知道了,根本掩盖不住。
都怪自家的小叔子,刚发现大少奶奶时,就不该叫喊出来,现在惊动了这么多人。
要是他私下里不动声色,将那马车赶走,停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回来再禀告夫人,夫人在密密地处置了大少奶奶,就算大少爷清醒过来,就说被那些贼人掳走,下落不明。想必,大少爷也不会怀疑。
事后,再想法设法遮掩一番,再过上几年,谁还记得这位大少奶奶,更别说,这个大少奶奶进门时日短,根本就没来得及上族谱。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掩盖是掩盖不了。
对方特意将人还送回来,恐怕就是为的恶心自家人。
不仅如此,这人回来了,被这么多人知道了,还要考虑大少爷的想法。
“先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别落了别人的口实。”片刻后,方大夫人终于冷静下来道。
他们方家是需要脸面的,即使现在脸面也因为这个女人,丢了许多,可人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不管,如果置之不理,府中人多嘴杂,传到外人口中,还不知又编排出什么来呢?
“好,奴婢这就去办。”徐妈妈领命后,打算离开。
“慢着,还是直接先将人送回云来居。”方大夫人又改变了主意。
“夫人?”徐妈妈有些不解,那个女人如果失去了清白,怎么还能留在大少爷身边呢,要是大少爷醒来,舍不得了,那日后大夫人除掉这个女人,不是更麻烦了。
“先前,我们不是传言说,她去乡下的庄子们养着了吗?那现在接回来,也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我们刻意将她和峥儿分割两处,那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传话下去,让府中所有人等不得再讨论此事,又传言,大少奶奶得知大少爷受伤的消息,不顾自己身子不适,特意赶回府中,将他们夫妻情深的消息散发出去。”
“那表小姐哪里?”徐妈妈能当方大夫人的心腹,自然在领略主子的指示时有非常的悟性,她马上就明白了方大夫人的意思。
“让那个贱人回云来居可以,她不是病着吗,那就继续病着,至于静儿吗,既然已经搬过去了,还是再过一段时日再说。”
“好的,奴婢会跟表小姐说明白的。”
“对了,这个贱人回府所用的马车,你给我调动所有人好好查查,我就不信,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等秦韵和方二小姐快到大夫人院子时,徐妈妈已经遵照方大夫人的指示,将昏睡中的方大少奶奶用轿子抬向云来居。
两人只好跟着轿子一起回到云来居。
这抬轿子的是四个腰大膀圆的婆子,这些婆子你别看生的不咋地,能被徐妈妈挑出来干这种事情,至少证明对方也不是很深方家人信任的。
方大少奶奶原本住的自然是和方大少爷一起的主卧,可现在方大少爷在里面养病,她只能被抬到一边的厢房去。
轿子抬进门之后,她几乎是被扔到床上的,在一边观看的秦韵,甚至还能从抬人的婆子们眼中读到不屑的神色。
可见这大宅门里,人一旦失势了,什么人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
即使单独的看待这件事情,方大少奶奶也是个受害者,是值得同情的。
可这一切本就是秦韵想要的,用人性的黑暗面来惩罚阴暗的人性,这就是她的报复理念。
精神惩罚才是最难以承受的。
说实话,她看的出来,这方大少奶奶应该没受什么侵犯,这点本就是她对那几个大盗的要求,为了解药,他们不敢不听自己的话,谁让再凶恶的恶人也是怕死呢?
可事情的戏剧性就在这里,就算方大少奶奶知道自己并没有受到侵犯,可问题是,她的解释谁会相信,没有人会相信,除非,她和方大公子成亲这一段时日,两人并没有圆房,方大少奶奶还是个处,这倒是可以说清楚了,秦韵这番谋划就失算了。
可看这情况,这种可能性应该是不存在的,那么,方大少奶奶的憋屈就注定了,还有什么被被冤枉的感觉环绕,无法解释更让人难以释怀的呢?
这点可比她装鬼吓唬方大少奶奶的效果要更好一些,毕竟,方大少奶奶这种人,敢横下心来给亲爱的男人刺上一刀,最后还要将对方灭口的人,指望她有多少负罪感,愧疚感,那是很不现实的。
这才是极致的惩罚。
说起被冤枉的憋屈,秦韵就想到了另外一个被冤枉的憋屈者柳折眉,不知他坐在刑部大牢中,心境是怎样的。
是不是还是如往日一般淡定。
想要潜进刑部见柳折眉,没有合适的搭档和伙伴,难度就要提升一倍多呀。
到这时代后,自己身边没有什么伙伴,干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没有搭档的滋味有时真不好受呀。
本着谋定而后动的原则,她在这几日,至少要对大明朝的最高司法机构有个简单的了解,包括它的组织构成有哪几部分构成?人员有那几位朝中重臣组成?柳折眉具体关在那个地方,狱卒是谁?同号子的人是谁?能不能和同号子的家属打上线,通过正常贿赂途径探监?
可是搭档难找呀,虽说最怕猪一样的队友,可就怕连猪一样的队友都找不到呀。
小米那纯良的孩子曾经是一个好苗子,但却被她放弃了。
在方家找,想都不要想,打入敌人内部,长期潜伏已经不错了,还贪心在敌人内部发展自己的内线,那就是找死的节奏呀。
更别说,方家的下人们大多可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卖身契都在方大夫人手中,就连自己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小婵和小娟也是一样。
哎,看来这古人身边围一大堆丫鬟婆子什么的,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能找出几个人帮着办事呀。
在这一点上,作为一个独立自主,身上到处都是秘密的现代人来说,还需要慢慢适应呀。
只是一般的服务人才和特殊的办事人才不是那么好培养的,忠诚度更是不好保证,她是不是考虑将来也多收几个徒弟玩玩。
有事弟子代其劳?
想到徒弟,她又把心思放到了那个太子小屁孩身上,她要不要将这小屁孩培养成自己的衣钵传人呢?
距离与那小屁孩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三日了,到时要是自己不出面,给未来皇帝落下一个不守信用的名声,那她还在这个时代混什么?
更别说,她根本就没打算逃避,皇家就是这时代最大的土豪呀,她现在失业中,再就业找皇家有错吗?
可如果真的让她的方式培养太子小屁孩,还不知把这个大明朝未来的帝王培养成怎样的怪胎呢。
她现在已经不用想,都能够预料到那些老顽固大臣将来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祸害人不看对象,把未来的皇帝祸害成了一个奇葩。
柳折眉被五城兵马司抓走时,对方倒真没让他吃什么大苦,大明朝的读书人,就有这个好处,只要还没有被定罪,没有剥夺他的功名,确切地说就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们在成为犯罪嫌疑人时,至少享受比普通人更多的权利。
柳折眉报出他的身份后,这些兵丁也不敢对他拳打脚踢,就连这位指挥使马大人,他只负责最后这一个抓人的环节,只要把人抓走了,就算完事了。
他也不是白痴,知道这案子有些蹊跷,万一这个举子最后翻盘了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所以,他这一抓捕行动从头到尾,都是规规矩矩的,也没有刻意为难柳折眉。
人抓到了,按理说这等治安杀人事件,也可以交给顺天府,就是明朝的北京市市政府,按照民事案件来处理,可顺天府府尹那老头是个很顽固的老头,这件案子交到他的头上,还不知会变成什么结果呢。
也可以交给大理寺,可大理寺在唐朝宋朝时还是比较吃香的,你看那狄仁杰就是在大理寺做过官的,可到了明朝,大理寺的地位就显得很尴尬了。
不过,名义上还是重要的衙门之一,刑部作为六部之一,地位还是很重要的,所有的司法案件,如果锦衣卫和东厂不接手的话,最后都要到刑部这里终审。
柳折眉能享受这等待遇,一来他是个举人,是有功名的,二来,他是在京城犯事的,刑部也能管的到,三来,刑部左侍郎是方侍郎的同科好友。跟方家也是有姻亲关系的。
处于这三个理由,刑部就接手了。
刑部的大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在进大牢前,第一道程序仍然是搜身。
这次搜身可比科举考试的搜身严格多了。
为何要搜身呢,自然是看你身上有没有戴违禁物,比如说刀片呀,绳子呀,诸如此类的东西,这是防止犯人在牢狱中伤害别人,或者自尽,包括裤腰带,对不起,这东西也不能用,万一你用它自缢了咋办?
身上的首饰,比如说什么金子之类的,果断没收,你吞金了咋办?
搜完之后,只给你披上衣服,让你进去。
柳折眉这时没有选择,可对方看在他还是读书人的份上,还是留了些许余地。
而高傲的方大公子,也没有在这些方面下功夫,他觉得收买牢头,为难柳折眉那是地痞流氓才干的,不符合他高贵冷艳的风格。
还有就是,他特意将柳折眉弄到这刑部大牢中,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刻意地去布置什么,这牢房的那些犯人也够柳折眉喝一壶了。
大明朝的监狱可不像现代,监狱还相互评比,看哪个监狱服务态度最好,犯人最守规矩,那是绝对的脏乱差。
好在柳折眉有兼职仵作的经历,更脏污更恶心的东西,他都见过,这里面的味道,他还能忍受。
更别说,他的姑父就是太原知府,知府衙门也是有牢房的,只是比刑部的级别低了几个级别罢了。
他被关入的这个号子里,几乎称得上人满为患,坐着的,躺着的,粗略一眼看过去,足足有将近二十个人。
这二十个人,有年老的,中年的,看不出年龄的,还有年轻的,各个都蓬头垢面,也不知这些人在这号子里待了多长时间,身上不仅衣衫褴褛,而且头发和胡子几乎一样长了,乱糟糟的。
那边坐在角落里的一条大汉,算是全号子里穿着最干净的一个了。
可这位看起来最干净的人却做着一件让人作呕的事情,他在用手捉身上的虱子,这捉虱子也可以理解,这么多人关在一起,估计除了放风,身上几年都不洗澡一次吧,没有虱子才怪呢?
可这大汉捉的虱子不是为了弄死,而是为了吃,他捉一个,放到口中,还故意咀嚼一番,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号子里几乎没有多余的空地,只有放置粪桶的那个地方。
粪桶是什么东西,大家都知道吧,这关在监狱的人,人家自然不会在你上茅厕时,还专门陪你去上一次,要是你哪一天喝多了,一天上个十次八次,那还不把狱卒给累死。
一个号子关着二十来人,如果每个人都轮换着上茅厕,那这牢房的门还有锁起来的时候吗?也不安全呀,弄不好,随时就会发生越狱事件呀。
一般来说,粪桶周围,是一间牢房中最不好的地方,如果在牢房中是那个混的最憋屈的,那就不用想了,注定以粪桶为伴了。
而监狱是个最欺生的地方,一般粪桶这地方,都是留给新进来的新人的。
柳折眉这样一个长相俊美的书生,突兀地出现在这间号子里,号子里的囚犯们无来由地觉得眼前一亮,就像一堆煤里突然放了一颗大珍珠一样。
那个清新呀,那个引人注目呀,想挡都挡不住。
更别说,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走路的步伐仍充满着一丝写意般的洒脱,那副架势,仿佛根本不是来坐牢的,而是来游山玩水的。
号子里所有囚犯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就连坐在墙角的那条大汉,吃虱子的速度也慢了几拍。
柳折眉今日遭到这等变故,要说他心中真的一点波动都没有,那也是骗人的,只是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尤其是,他的生活还有两个目标要去达成。
一,要报家仇,找出害死父母的所有凶手来。
二,要娶他看上的秦韵为妻,不到手决不罢休。
一个心中有寄托的人,不到最后关头,他就不会彻底绝望,更别说,他的心在五岁那年亲眼看到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时,就已经心冷如铁了。
这样的他,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外表下,已经有了一颗坚韧的心。
他只是觉得有些累,想要休息一会,在脑子里整理下自己被设计的这个局,想着从什么地方开始破局。
就算他短时间不能破局,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因为按照大明律,凡是涉及到民事杀人的案件,最后定案,到法场执行,一般都是秋后问斩的,现在才是春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他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也是无济于事,尽管他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可他这时也不愿与牢房中这些囚犯们起冲突,很自觉地走到了粪桶旁的空地,盘腿坐下。
这时,一个干瘦的四五十岁的中年囚犯,脸色脏污不堪,这牢房的光线也不怎么好,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走起路来一条腿是瘸着的,应该是被打折的,一只手不知怎么了,长长的衣袖掩盖着,暂时看不清楚。
这中年囚犯,从他躺着的那个角落走过来,一路上,踢踢踏踏的,碍了几个人的腿脚,那几个囚犯也没人敢吭上一声。最后,走到柳折眉所在的粪桶边,看着柳折眉的样子似乎觉得他待在旁边有些碍眼,一脚向他踹来。
柳折眉看这人做派,也知道这人要撒尿了,他也没看男人撒尿的嗜好,借助那中间囚犯向自己踢过来的一脚,他很配合地被踹到了一边。
他知道,这个中年囚犯应该只是一个探路的,先来试探一下他的深浅,真正的狱霸,人家不到最后才不出手呢。
这中年囚犯撒完尿,并没有马上离开粪桶边,而是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猥琐的笑容,配上那干瘦的面容,有说不出的一种诡异。
可这中年囚犯,笑完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和话语,又一瘸一拐地向他所在的位置走去,这一路上又踩了几个囚犯的腿脚,有人就在这时骂出声来。
牢房中待的久了,就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了,这些囚犯们有时间就在睡觉。
柳折眉刚进来时,这号子里二十来人,至少有一半过一点都在睡觉,或者说跟睡觉一样地躺着。
此时,被这中年囚犯一骚扰,这些人纷纷醒了。
偏偏柳折眉又是那么醒目,这些人想忽视也难。
位置在那中年囚犯左边的那位,这时也坐直了身子,这人一坐起来,柳折眉就觉得这家伙,绝对是个亡命之徒,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罪犯,那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除非就像柳折眉这种有完美的伪装的。
他虽然没杀过普通人,可上京的途中也是杀过鞑子的。
只是像他这样风姿的人,绝对不会有人将他跟杀人犯联系起来。
这人看到柳折眉时,似乎有些不屑地口中嘟囔了几乎,对这种来说,柳折眉这种书生,是他们一辈子都企及不了的目标,羡慕嫉妒或者恨,这让他们心中往往又摧毁这种他们难以企及的东西的冲动。
这个人虽然距离柳折眉还有一段距离,可柳折眉已经感觉到了此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恶意。
果然,片刻后,这人站起身来。
这人的个子很高,身材不粗不细,不知道在这牢房待了多久了,可看的出来,他的体型很是匀称,走的近了,眉目之间,除开那披散的头发和有些乱糟糟的胡须外,这人的长相其实很出色的,有那么一种很是英挺的感觉,和牢房中其他人比起来,他同样引人注目。
只是他身上的戾气和煞气很重,破坏了他给人的整体感觉。
大概是充当过兼职仵作的缘故,柳折眉现在看人时,习惯用仵作的眼光来观察。
这人一路走过来,根本没有踩中什么人的腿脚,是因为在他经过时,挡在路上的人已经主动躲开了。
这人走到粪桶前,并没有急着放水,而是低头看向柳折眉道:“新来的,滚远些。”
这人说的话语口音明显不是官话,倒像是陕地的某种方言,只是对方这句话言简意赅,他倒是勉强能听清楚。
这人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开始撒尿。
“对,滚远些。”这时号子里的人基本上都起来了,其中有四五个见状,也跟着起哄起来。
柳折眉闻言,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也没吭声,主动又往旁边让了一些。
“呔,你这臭酸书生,二哥让你滚远些,没听到吗?快点躺下来滚。”四五个人同时开口,说出的话也大同小异,可因为口音不同,听起来根本就像各说各话。
柳折眉终于语调平淡地开口:“滚?”他只说了这一个字,用的还是反问的语气,可在这些人听来,柳折眉的意思似乎是让他们滚,特别是让刚撒完尿还在粪桶旁的那位二哥滚。
这下,可还真把这叫嚣的这几人给镇住了。而坐在角落里的那位捉虱子的,从头到尾,都看的兴趣盎然,也不知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虱子,仍吃个不停。
倒是这个二哥再次开口了:“你让我滚?”
“你让我滚?”柳折眉不答反问,同样的四个字。
他话音刚落,这个二哥就出手了,首先伸手就去抓柳折眉还算整齐的头发。
柳折眉一偏头,躲过对方这一抓,在他看到这人眼中的凶光时,就知道现在想息事宁人,是不可能的。
但他并没有先发制人,而是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留意对方的动作。
正因为如此,那个二哥原本看着柳折眉这样一个风姿气质的人,认为对方出身应该不错,熟读四书五经,手底下应该没什么本事的,他动手,也倒不是给对方一个教训,而是觉得对方此时坐牢的姿态太碍眼了。
可他这第一击竟然落空了,这下,他倒是心中慎重了几分,知道对方绝对不像自己看到的那么文弱。
可惜,当他意识到这个时,已经迟了,柳折眉也出手了,第一击和这个二哥一样,同样用的是流氓式打法,他同样选择去抓对方乱蓬蓬的头发,与对方不同的是,他抓中了。
不仅抓中了,还紧紧地拽在了手中,然后,他用衣袖拂开那粪桶,就提着对方的头,将对方的头往粪桶里面塞去。
柳折眉在动手时,充分考虑到了动手的方位,钳制的力道,这个二哥的头发被抓住,双手想想要抬起来锤击柳折眉的面部,却因为头发被提着,双手竟然够不到。
整个牢房里的人这下都彻底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