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客栈地理位置特殊,正是往来星宿海、西夏、滇州的交通要地,方圆数十里也就这么一个投宿吃饭之处,所以三教九流混杂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出乎楚铮意料的是,他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两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人。
一个是大半年前曾在苗家村苗人凤家里遇到过的“关外天龙派”掌门人田归农,另一个却是四大恶人之首的“恶贯满盈”段延庆!
田归农与段延庆此时都坐在客栈大堂靠右角落的桌子里,离楚铮这边起码有四五丈的距离,两人也在因为刚才的打斗而看向这边。
段延庆看起来与大半年前并没什么变化,不过双眼神光四射,显然内力修为又有了长足的进展,距离大宗师之境已不远了。
田归农却神色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隐隐有一层黑气,完全看不出以前那天龙派掌门人的意气风发。
楚铮想起当时田归农中了程灵素的七心海棠之毒,虽然中毒不深,又服下了半枚解药,但这天下第一奇毒岂是开玩笑的?看他这模样,应该还长期受体内残余的毒质折磨。
这时见他们两人望过来,楚铮收回了视线,但“心眼3.0”已张开,神识始终监视着那边的动静。
这田归农和段延庆一个活跃在关外,一个活跃在滇州,却在这里聚头,楚铮总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感觉。
这是一种有什么不好的事已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直觉。
何况这田归农与楚铮的义兄苗人凤有仇,段延庆更与楚铮有大过节,多关注点总没错。
那边的田归农和段延庆见楚铮等人落座,只是有些忌惮地看了看阿飞和西门柔,便收回了视线,楚铮戴着人皮面具,他们二人当然认不出来。
此时饭菜送上来,四周也开始恢复了吵杂喧哗,毕竟刚才的小冲突没造成什么死伤,过惯了刀口舔血生活的江湖人见事不关己,也就猜测一下楚铮等人的身份,便回到自己的事上,吃饭的吃饭,吹牛的吹牛,更有人喝多后居然公然得意地炫耀自己杀人越货的“光辉事迹”。
那边田归农和段延庆也开始了低声密谈。
两人的声音极小,被周围混杂的喧哗声完全淹没,尤其是段延庆,他声带曾严重受损,说话声音本就沙哑低沉,这时刻意压低声时后更是极难分辨清楚,如果不是楚铮耳力惊人,又借助“心眼3.0”来判断他们的唇语,怕都没法子弄清楚他们在谈话什么。
只听田归农道:“段先生,我加入西夏一品堂后,西夏一品堂真有人能解我身上的毒?这可是那毒手药王下的毒。”
段延庆咧嘴,似乎想露出温和的笑容,可惜他相貌太丑,脸部肌肉还僵硬,这时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当然了。田掌门乃是堂堂一派掌门,天龙派在关外也是响当当的门派,你能加入我们西夏一品堂,自然会受到重视。西夏一品堂人才济济,擅长用毒解毒之人极多,定能化解田掌门身上之毒。”
田归农依然忧心道:“我在关内关外找了不少有名的大夫,都说无能为力……”
“西夏一品堂乃是西夏国皇族大力扶持的组织,招揽了无数英才,如果连一品堂这里都不能解你的毒,天下还有哪里能解?”段延庆冷笑一声,又缓缓道:
“相信你也听过‘悲酥清风’吧?它无色无味却能使人筋软无力,一旦中毒,任他内功再高也无法逼出毒素。我们西夏一品堂连这样的妙毒都能做出来,何况是解你身上之毒?”
田归农脸上的忧色之才稍减:“在下当然相信段先生,不然也不会约段先生来相见,商议投效之事,只是事关重要,不只在下一人,还关乎整个天龙派的命运,不得不小心些……”
段延庆皮笑肉不笑道:“田掌门做事确实够小心了,连约我见面也选这么一个特殊之地。不过田掌门,就像我先前所说,虽然你名气不小,天龙派也有一定的实力,但既有求我西夏一品堂解毒在先,若是想进入一品堂后怕难有较高职位,除非你能提供更大的诚意……”
田归农脸色变幻,他一生所为不就是出人头地、而为人上人么?如果在西夏一品堂沦为底层小卒,那还有什么盼头?至于加入一品堂、解对方替自己解毒后叛逃?
呵呵,那下场可能会比现在还要惨无数倍。
他左右看了看,才用极小的声音道:“在下听闻西夏皇帝正在修炼长生不死不术,每日要喝一碗童男童女的鲜血,而且越是漂亮童男童女效果越好,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段延庆眼中寒光一闪,缓声道:“那只是中伤我西夏国主的无稽之谈。不过……”他盯着田归农,露出森森的笑意:“若是田掌门能进献出极品的童男或者童女,不管用在哪里,都是一件大功劳。”
田归农一咬牙,忽然提起脚边的一个麻布袋,解开系在袋口的绳索,将之打开来,给段延庆瞧瞧里面的东西,等段延庆看罢,他又重新系上绳索。
“不知道这件货色能否入得了西夏一品堂之眼?”
段延庆再次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错,确实是天下少有的珍品,光是这件珍品,段某可以保证田掌门进入一品堂后连升三级,手下管的人马决不会少于原本天龙派的人马。来,段某敬田掌门一杯,以后就是同僚了。”
听到这里楚铮眉头挑起,心中杀机大盛。
那西夏国的皇帝练那要喝人血的长生邪术已是该死,这段延庆和田归农助纣为虐更是该杀!
他没看到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从两人的对话不难猜出,里面怕是一个男童或者女童!田归农欲以此作为投身一品堂的筹码!
这两人本来就与楚铮有仇,再加上这么一摊事,不杀难平心中之愤。
楚铮立时就要起身去动手——,至于这个客栈的规矩,反正不打烂桌椅就行了,楚铮要杀这两个家伙,还真用不着打碎桌椅。
忽然听到客栈外面传来大批急速的蹄声,由远而近,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
显是有大队骑士向着这客栈而来。
郭襄微微色变道:“小师弟,来人的骑术好精,会不会是那些西夏马贼回来寻仇了?”
她曾经跟郭靖黄蓉学过两三个月的兵法韬略,行营布阵之法,对于蹄声已有了一定的判断能力,此时听得那蹄声有如奔雷,来的全是上等好马,而且骑士们的骑术极精,方能如此全力急驰。
刚才在楚铮留心听着田归农、段延庆的对话时,这边的桌子上西门柔、魏知白、郭襄、阿飞却在讨论着那些异族汉子的来历,魏知白认为极可能是西夏马贼,所以此时郭襄听到来人骑术极精,才会有此提醒。
“不用担心。”楚铮宽慰道。
他对那些所谓的西夏马贼真不在意,进来闹事的话他不介意全杀了,另外他也对这客栈的底细有些好奇,倒想看看他们怎样对待这大批来闹事的马贼。
蹄声急如骤雨,在客栈前面才停了下来,听到骑士们下马之声,很快就掀帘走了进来。
来人一共近二十人,几乎全是高大矫健的汉子,清一色玄色布衣短打,腰佩利刀。
为首的大汉身材格外魁伟,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四方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满脸络缌胡子,头戴毡帽,一身风尘仆仆,但双眼神光电闪,极有威势。
楚铮原本就觉得西夏马贼们居然选择下马进来客栈颇不可思议,待得看到这些汉子,便明白过来了。
这些人的打扮发型根本就不是西夏人,更不可能是西夏马贼。
不过瞧这些人的打扮,也不像是汉人,又没金鼠尾辫,不可能是满清鞑子,那要么是蒙古人,要么是辽国人。
最让楚铮愕然的是,他又看到了认识的人。
只见那为首大汉旁边还跟着个脏兮兮和尚袍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二十岁出头,鼻孔上翻,双耳招风、嘴唇极厚,正是曾在随州擂鼓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林虚字辈弟子虚竹!
当时虚竹找楚铮恳求救治玄字辈的高僧,给楚铮留下了颇深的印象。此时见他僧衣破旧,脸上全是灰尘,还有些鼻青脸肿的模样,似乎遭了不少的罪。
楚铮暗暗奇怪,这虚竹怎么会和异族人搅和在一起了?
“不是西夏马贼。”楚铮低声说了句,同桌的几人都点点头,都冷眼旁观这些新进来的人。只有楚铮的神识依然锁定在田归农和段延庆身上,以防两人偷偷离开。
那胡子大汉冷电般的双眼扫过客栈里的所有人,忽然厉声喝道:“谁是田归农?滚出来!”
此言一出,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看样子居然是来寻仇的?难道他没看到门帘上的字?
楚铮更是惊讶,居然是来找田归农麻烦的?
“怎么?有本事做出下毒暗算、杀人夺女的勾当,却不敢站出来承认么?”胡子大汉声如猛虎,在客栈之中嗡然回响。
在场人人色变。
这胡子大汉好深厚的内力!
田归农与段延庆交换了个眼色,都默然不语。
胡子大汉哼了声:“无胆鼠辈!”这下声音更是洪亮,桌子上的碗碟竟都微微震了震。
这时客栈的掌柜上前,抱拳冷冷道:“阁下若有仇怨,不妨出去再解决,不要在此打扰敝店做生意。”
胡子大汉皱眉道:“我追踪那奸贼数百里,才在这里寻到他的踪迹,可不能让他逃了。放心,我只找那田归农,不打扰你们做生意。”
说着胡子大汉转头,对虚竹道:“虚竹大师,你一个个地认,把那田归农揪出来。”
虚竹忙道:“萧施主叫小僧虚行就行了,小僧只是个小和尚,当不得大师的称呼。”
那掌柜闻言脸色一沉,指了指客栈横梁上挂着的一个古怪标志,冷声道:“阁下却是连‘快活王’的面子都不给了?”
胡子大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哦?可是人称‘万家生佛’的‘快活王’柴玉关?”
掌柜傲然昂首道:“正是。此次算是你不知者不罪,都出去吧,本店不做你们的生意!”
胡子大汉冷哼一声,针锋相对:“你真能代表‘快活王’?听说‘快活王’行事正直,侠义为怀,武林人士谁不敬仰?这里既是他的产业,又岂会是藏污纳垢之地?哪怕他本人亲至,也定会支持我除掉田归农那奸恶小人!”
那掌柜阴沉着脸,冷喝道:“阁下这是要坏了本客栈的规矩?”
胡子大汉不理那掌柜,对虚竹道:“你尽管去认人,天塌下来有我担着!”
虚竹刚应了声,那掌柜已大怒出手,一拳向着胡子大汉打来。
他这一拳又快又刁钻,一拳击出,右腿随即踢向胡子大汉的下三路,更是歹毒。
胡子大汉皱眉,一伸手,大手竟在瞬息间便包住了掌柜的拳头,运劲反向一拗,“咔嚓!”骨头错位之声响起,掌柜立时痛呼弯腰,踢出的脚到一半便痛得再踢不下去。
胡子大汉随手点了掌柜的穴位,又示意虚竹认人。
他这下出手干净俐落,立时震住了全场所有人。
要知道那掌柜的武功已算是极为了得的超级高手,决不会一些大帮大派的长老之下,却连一招都没撑过便被胡子大汉生擒活捉!
这胡子大汉,显然是大宗师级别的绝顶高手!
十几个店小二原本想要冲上来助阵,这时都色变后退。
胡子大汉双眼有如电闪般扫过在场所有人,沉声道:“萧某在此办事,尽量不会打扰到各位,也请各位不要多管闲事,包庇恶人!虚竹,你去认人吧!”
虚竹原本见客栈里多半都是相貌凶恶的人,已有些害怕地移开视线,但胡子大汉给了他很大的勇气,他很快又抬头一个个地看去。
虚竹刚好是从右边看起的,很快就看到田归农那一桌了,而且旁人都抬头打量着虚行等人,田归农却低着头,份外明显。
虚竹全身一震,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指着田归农颤声道:“萧……萧施主,就是他……下毒暗算了苗人凤苗大侠,将他毒杀后还割了他的首级,将他的独女掳走……”
他话音未落,一道乌黑的暗器已激射过来,同时田归农骤然掠起,提起麻袋向着打开的窗户扑去。
那胡子大汉暴喝道:“好你个贼子!拿命来!”
他一掌拍出,强横的掌劲立时将那乌黑的暗器震开,人同时跃起,遥遥一掌便向着田归农拍去,掌劲幻化成金龙呼啸而出,使的居然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