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走后门去

唐家宝三人,若只因砸玻璃,最多也就是个治安拘留。

但齐有恒有心杀鸡儆猴,又一直怀疑他们的口供过于一致,应对过于干脆,索性盯住孙德斌,让他深挖。最后,那个叫刘岩的年轻干警十分得力,协助挖出了三人偷看秽录像、聚众赌博、入室盗窃、盗窃国家电缆以及盗卖农民玉米的老底,案子移交刑警队处理。

严打期间,案子办得又快又好,一个月后结案,三人分别被判有期徒刑七年、五年、三年不等。

齐家从此再没出现过砸玻璃事件。

短短两月,齐有恒经过了最初那种穷人乍富的惊喜,已经懂得收敛,鲁秀芝也不再招人恨的整日笑得见牙不见眼。

在沈梦昔眼里,这两口子总算是立事了。

所谓贵易友,富易妻。

齐有恒从前交好的朋友,变得客气而恭敬,就连张险峰都不如从前亲近了。

不由得齐有恒不承认,自他当上副局长,就已经自动进入了一个与他以往生活完全不同的圈子,也日渐脱离了从前那个让她舒适自在的圈子。

他如今,要身不由己地将精力付诸交际应酬上,频繁参加各单位一二把手的聚餐,齐家甚至有一次还请了一回客,来的都是公检法的一二把手,只有张险峰一个是科长。沈梦昔还被迫营业,拉了一段二胡,又唱了一首歌,那些人都热烈鼓掌,连连叫好。张险峰高兴劲儿一上来,拿出沈梦昔的作业本,给大家显摆她的钢笔字多么工整漂亮,仿佛那是自己女儿一般。完了又要拔萝卜,吓得沈梦昔连忙跑开,到尚静家躲灾去了。

齐有恒在公安干校学到的新专业知识,并无用武之地,嘉阳案子太少,即便发案,也用不到一个业务副局长去亲自出现场。

他隐隐有些后悔,不如当初不应下,老老实实继续做自己的技术科长。

并且,他心中的疑虑还没有消除,又一时无法分辨到底是谁阴了他一把。只恨以往生活顺遂,缺乏与人斗争的经验。

饭后,他坐在沙发上一根根抽烟,沈梦昔拿下他的烟头,按到烟灰缸里掐灭,“我来安慰安慰你。”

齐有恒笑了,“行啊!”

“我刚到四年二班的时候,和你现在差不多,因为我是跳级的,他们都排斥我。现在升到五年二班,一切都正常了。”沈梦昔摊开两手,“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齐有恒搂过她,“唉,爸都没想过你在班级的处境。”

沈梦昔听见尚静叫她一起去看花仙子,应了一声,对齐有恒握拳加油,就出去了。

齐有恒看着她跑开,呵呵一笑,“小丫头,还安慰我。”

这天,齐有恒又被黄县长一个电话叫走了,等回了单位,却带着一脸愁容,直接上楼和关局长谈了半小时。第二天就带着那个叫刘岩的干警去了滨城。

黄县长名叫黄金龙,不是嘉阳本地人,从伊市调任已近两年,刚刚年过五十,是个一心想有一番作为的官员。他知道,嘉阳发展的难点,首要就是路况太差。

嘉阳是边疆县,地域广,人口少,自然条件恶劣,修路架电都是难上难。每年的财政拨款又少得可怜,就算是这点“小可怜”,还往往被半路截流。

嘉阳一面临水,三面环山,除了水路,陆路的唯二出口就是向东的萝县,向西的汤县。因紧邻界江,为防止偷渡,进出嘉阳都需要派出所开具的边防证,车到检查站,就有荷枪战士上车逐人检查身份证和边防证,十分严格。

嘉阳到汤县的公路,是通往哈市的必经之路,只有一车半宽,每到会车,就要有一辆停下靠边,等对方过去,再开动起来。夏天一下雨,道路泥泞,客车货车总是陷在泥里出不来冬天车轮将雪轧得结实铮亮,刹车踩急了就会打转,更有翻浆鼓包以及一段永冻层的路段,真正是难上加难。

木材、煤炭运输夏天可以用货船,但是冬天,就太难了,三年前“鱼缸”的事故并不是偶然个案。车过险路,总可以看到崖底摔落的汽车残骸和散落的煤炭与木材,司机绝对是高危职业。

黄县长去年得知齐慧慈回乡,主动热情招待,还亲自参加齐慧慈侄子的婚礼,自认搭上了何鸿志这条路子,未免去现用现交的嫌疑,他又提前“打窝子”,提拔了齐保健和齐有恒。现在,这不就到了用上齐有恒的时候了!

他让齐有恒去走何鸿志的门路,跟省里要钱,为县里修路。

齐有恒即便有心撂挑子不干,但儿子还年轻,整个齐家家族大半都在嘉阳,他怎么敢跟县太爷对着干,心中只恨自己短视,不能早早看破这个中关节。

齐有恒上了火车,躺在卧铺上,心里就想通了。不为别的,此番正好可以跟姐夫请教一下为官之道。即便要不来钱,最多也就是回到技术科,或者当个普通干警,谁也不能开除了他,到时候捧着铁饭碗,工资一分不少挣,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他就安心地睡着了。

同行的刘岩却不能安睡,他得看着东西,这次去走后门,黄县长给带了许多嘉阳特产,开春的蛤蟆、开江鱼、一整只处理好的狍子、榛子木耳蘑菇猴头,大包小裹,水桶箱子,反正,之所以带上刘岩,就是为了让他扛东西。

但刘岩也很兴奋,他26岁了,还没有出过黑龙江省,这次借着齐局长的光,能去趟海边,回去喝酒吹牛就有说的了。

火车到了哈市,何敬瑜接站,请他们吃饭。

不忘和刘岩打招呼,“你好,我是你们齐局长的外甥,不用客气。以前常来哈市吧。”

“就来过一次,大前年跟着押送犯人来的。”刘岩有些拘谨,齐局长的外甥,那就是那位领导的儿子了。

何敬瑜不再多说,打电话帮他们办好了去滨城的火车票。

齐有恒指着那桶鱼说:“这是老舅专门给你带的。”

何敬瑜苦笑:“你是怕到了滨城就成臭鱼了吧。”

刘岩忙解释,“不不不,现在才四月份,搁上几天都没问题,车上也不热,鱼都好好的呢!”

齐有恒说:“好好吃吧,一般人吃不着。这是冰窟窿里打上来的。”

何敬瑜说好,表示要送到岳母家,好好炖着吃。

何敬瑜再看舅舅大包小裹的架势,就笑:“老舅当了副局长,操的心就是不一样了啊。”

齐有恒愁得抓头,“唉,难死你老舅了。大外甥,你看我像是走亲戚的,还是走后门的?”

何敬瑜哈哈笑,“走亲戚的呗。有事你还是多跟我妈说说吧。”

齐有恒意会,给了外甥一个赞赏的眼神。

傍晚齐有恒两人又登上开往滨城的火车,空气逐渐潮湿,充溢着一股咸咸的海腥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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