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瞬间,江絮晚内心所有千奇百怪的羞耻感一并爆发了出来。
手掌心沾到了土豆饼上的油渍。
嘴角还有快餐的残渣。
因为在外面过了两夜今天早上临时决定要回南部小城,所以发型也有点凌乱。
身上是两天没有洗过的校服。
在这个女人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一切的狼狈都无所遁形。
“晚晚,你怎么吃这些东西啊?”
穿着精致的西装,踩着一双一看便价格不菲的皮鞋,包括她脸上干干净净的职场妆容。
一切都在昭示着,抛弃自己以后,她过得格外顺心。
见到自己十年未见的女儿,应该是这种状态吗?
江絮晚只觉得很可笑,幸好自己没有看过太多莫名其妙的伦理剧,不然心中肯定也会多出更多荒谬的期待。
“您哪位?和您有什么关系吗?”
“晚晚——”
“别叫我!”
江絮晚将那块没有吃完的土豆饼摔进快餐打包袋里,愤愤地瞪着面前的女人。
她微微搓了一下手掌心的油渍,最后如同破罐子破摔般在身上用力擦拭。
畏手畏脚那必将一事无成,只有拥有了抛开一切的勇气,才能够拥有一些新的开端。
更何况是江絮晚这样的人,她的每一次行动线必然是带着浓浓的原则性的。
“我讨厌不认识的人这么亲热地叫我。”tehu.org 火鸡小说网
陈婉茹的脸上尽是被刁难过后的难堪。
是啊,上京市有名的广播员陈婉茹,却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受尽委屈,多少人看见了不会责难她女儿。
可责难又之所以会存在,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并不懂当事人所经历的,所感受到的。
“好不容易终于见上一面了,你就这么对自己的妈妈吗?”
寻出她语气间的委屈,包括只有家长才会具备的责怪意味,江絮晚当真实实在在地笑了。
“妈妈?”
“你自己讲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觉得很好笑吗?”
“你哪一点,像一个妈妈了?”
“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你尽到过一个妈妈的义务?”
“除了总是在那些该死的公交车上听到破广播里面你的声音以外,我根本不知道,我还有哪一次,见过你哪怕一面。”
“够了吧,别在这里给我讲笑话了。”
转过身拉住卫戈的手直接离开原地,根本不愿意给那个所谓的“母亲”留一丝一毫的情绪。
江絮晚觉得,对于她,连“累”这个字眼都是奢侈的。
毫不值得。
“等一下,晚晚!”
江絮晚不听她,甚而拉着卫戈狂奔起来……
跑过许多条街道,江絮晚受不住胃里的翻滚,跑到一处花坛草丛那,弯着腰呕吐起来。
在用食过后猛烈地奔跑起来,导致了这番惨状。
可卫戈能够感觉得到,江絮晚吐出来的——她想要吐的,还有那些烦扰她思绪的过往。
他站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感受她的情绪,窥探她的心声。
过了许久,江絮晚终于直起身子,微微缓过劲来。
嘴角有一些污秽,卫戈眉头都没有皱,直接用自己的校服袖口帮江絮晚轻轻擦拭掉。
江絮晚:“诶,你——”
她对于卫戈这一微妙行径再一次感到了温暖和难堪。
卫戈:“先让自己缓一缓再说话吧。”
江絮晚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纸来给卫戈认真擦拭袖口。
卫戈:“我没事,不嫌弃你丫头。”
江絮晚:“我不喜欢。”
江絮晚抬眸给了卫戈一个眼神,转而又低下头去用力擦拭。
“……刚才的事情,不怪徐州。”
江絮晚将纸丢进垃圾桶,双手揣兜与卫戈一同往车站方向走。
江絮晚:“你在帮他说话?”
卫戈:“不是,我只是客观说话。”
江絮晚:“我自己心里不是没有衡量。”
是啊,两天前那一晚,自己就是在那条街附近遇见的徐州。
他说宴会在旁边的大厦里面举办,因为氛围太闷才会出来透气碰到了她。
那今天,陈婉茹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毕竟上京市也就这么点大。
她知道,自然是和徐州没关系的。
而待在上京市的这两天,她和卫戈一起,去了很多地方,除了某些商城外面的大屏幕上看到过陈婉茹,现实中根本一次都没有碰到她。
明明想要遇见她,想要大声讨伐她,可当真这么正常地遇到了她以后,心中却完全不是那种状态。
“我以为……”
江絮晚站定脚跟,深深空咽了一口,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咽到心底。
“会觉得有胜利的感觉。”
“如果我见到她以后心情完全没有起伏,那应该就是胜利吧。”
“时隔十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碰到了她,我还能够泰然自若,那得多厉害啊。”
“可是,我根本就……”
“还是个普通人罢了,甚至还特别可怜地想让她抱抱我,我怎么这么不知羞耻没有底线呢?”
“江絮晚!!”
卫戈忍无可忍,上前站到了江絮晚的跟前,双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看着我阿晚。”
“跟你说,不许这样说自己。”
“什么是胜利?什么又是失败啊?”
“我只知道,你,你今天站在这里,直面她,这已经,已经很棒了,你懂吗?”
“有谁能像你那样呢?”
“什么不知羞耻什么没有底线,怎么能这么恶劣地形容自己,我真搞不懂了!”
“不许——”
“!!!”
江絮晚,主动,抱住了卫戈。
卫戈的手腾空在那,无措得像个被笼子关住的小动物。
“阿,晚?”
“卫戈……谢谢你。”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想要‘妈妈的拥抱’,可如果让那个没有责任心的人来抱我,我应该会格外排斥吧。”
“所以……”
“从你这里。”
“……擅自借走一个。”
听明白了江絮晚阐释的理由,卫戈悬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像安慰小猫一般,卫戈轻抚着江絮晚的背,
“随时欢迎。”
“而且……”
卫戈想了想,终究没有把后面的那句话说完。
“卫戈的拥抱只属于江絮晚。”——本来想说这句话的。
可是卫戈害怕自己过度的热情会推开她。
终于有了她主动拥抱自己的时刻,他畏畏缩缩着,不敢贪婪,更害怕失去。
可最后他也终将明白,过度的畏惧,也是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