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醒时春
拍摄进行时。
“周总每天跑步吗？刚进来时, 我发现小区环境很优美，很适合跑步。”
镜头内，主持人跟随周沈往岛台的方向走, 浅浅问出一句日常话。
镜头切到正在倒水的周沈，举止随意。
此时画面外, 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拥有良好的体魄才能管理好偌大个公司，像周总这样自律的人, 一定天天跑步吧。”
镜头推近到周沈脸上。
众人看见他似乎思虑了一下，然后吐出几个字：“不一定。”
镜头外, 陈野和菲菲都看向了京虞。
“……”主持人楞了楞，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继续挡回去，“周总太忙了能理解能理解。”
正巧岛台上有一台咖啡机, 主持人巧妙转换话题：“我每天都要来一杯咖啡，周总这样的成功人士, 也需要咖啡续命吗？看来我和大人物也有了共同点。”
看得出来主持人在努力幽默了。
谁料周沈漫不经心看了咖啡机一眼, 漫不经心道：“不喝。”
主持人：“……”
陈野和菲菲再次笑着看向京虞。
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京虞直接瞪回去，吓得两人立马缩回脑袋。
“哈哈哈, 周总您可真幽默，这不摆着一台咖啡机嘛。”主持人呵呵笑着，指着那台咖啡机。tehu.org 火鸡小说网
周沈这回瞧都没瞧，端起玻璃水杯一饮而尽, 才解释：“家具设计师放的。”
主持人：“……”
这采访他干不下去了。
镜头外，京虞愁容满面地撑着脸。
她及时喊停, 发现了一个事实——周沈没有采访感。
他太真实，他的回答也是。
没有半点虚伪。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 因为开拍第一天，京虞还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她决定转换场景继续，于是先把临时主持人叫回来，几人站一起重新讨论下个场景的重点。
周沈依旧倚在岛台边。
离开镜头，他一只手撑在台面，脸上有没睡好的倦色。
助理这时候递来文件，凑近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沈眉眼慵怠听着，看似没上心，却精准找出关键点。
他从助理西装领口抽出签字笔，划向文件某一处：
“改。”
“好。”助理微微弯腰，有条不紊地接过签名笔和文件。
京虞留意到这一幕，微微震惊。
工作起来的周沈是凌厉和锋锐的，她想，他们应该换种角度去拍摄。
正想着，男同事微扯她的胳膊，拉回她的注意力：“虞虞，开小差了。”
京虞颇有些不太好意思，继续讨论。
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近。
这一幕，这句话，都明晃晃落在周沈眼里。
他开始听不进去助理在说什么，眼里只有那个男人故意凑近的小动作。
男人看男人，最准了。
放在玻璃杯上的微垂手指倏尓用力，周沈盯着前方，眼神变得冰冷，可在下一秒又缓和——
因为，玻璃杯掉地上了。
动静挺大，大家都纷纷看过去。
京虞第一时间走了过来。
出于第一份工作带来的习惯，她蹲下身开始捡地上掉落的玻璃碎片。
却在手即将触碰到碎片时，被周沈一把握住手腕。
他的手很大，轻握着她细白的手腕避开危险处。
京虞错愕擡头。
周沈望着她眼睛，片刻后低眸，也同时松开她的手，声音带了点玩笑意味：“京编导别误伤了自己。”
他很快捡起地上的碎片。
“没事。”
京虞低头，想帮着捡就近的碎片，也被他快一步拿开。
男人手背和她手指擦肩而过，温度一触即逝。
京虞手指蜷缩，抿嘴看向别处，没边的询问：“玻璃杯怎么掉下来的？”
“没注意。”
他身后的助理却吸了一口气。
因为他看见这个玻璃杯，分明是自家老板为了吸引京小姐注意力，主动推下去的。
拍摄继续。
镜头随机推移到冰箱，周沈打开冰箱，向大家展示：“日常都是在外面吃，冰箱里装的都是冰镇饮料。”
主持人问：“周总不喝酒吗？”
令众人惊讶的是，冰箱里竟然没有一瓶酒。
京虞也微微一楞，她像是想到什么。
周沈转身，用膝盖顶开冰箱下面，人就倚在冰箱边：“喝，但只是工作应酬喝。”
这其实是一个可以深究的点，主持人立马问：“周总平常是不爱喝酒吗？”
周沈看向镜头外：“倒也不是，会想起某个人，便觉得酒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好喝的。”
京虞眼眸微动，平静目光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主持人还想继续问下去，谁想周沈递给主持人一瓶饮料，不再回头：“下个问题。”
“……”主持人的心哽咽，继续配合。
“哇，下面的食材就多了起来，周总平常自己做饭吗？等等！我看到了什么……镜头推过来，再推过来一点……是香肠，看样子好像是手工包的。”
周沈：“我出生小镇，前不久镇民送的。”
主持人：“这让我想起了我妈从老家带过来的辣酱……周总从小镇走到南城，一定经历了很多，能跟我们讲讲吗？”
“暮和镇到南城的火车票是多少钱？”周沈突然问。
“54。”
镜头外，京虞答，不过顿了一会儿，她又说：“六年前，是45。”
其他人匪夷所思地看向京虞，因为她回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周沈轻笑：“刚来南城时，我身上只有五十块。”
主持人有些震惊，他试图感同身受，选了一个很巧妙的问话：“当年包里有香肠吗？”
“没有。”
周沈无情道。
镜头外，京虞眼里却有润光。
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周沈的行李只有一些简单衣物。
少年没有从小镇拿一丝好处离开，也没有从破壁的家里带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把所有都留给了家人。
拍摄到了中午，开始中场休息。
主持人明显累得不行，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京虞拿了瓶饮料递过去：“哥，辛苦了。”
主持人猛地擡头，打工人充满了斗志：“不辛苦，能和周总这样的大人物交流是我的荣幸！”
京虞笑了笑，与他碰瓶：“那祝你有一天也成为大人物。”
“借你吉言。”主持人推了推眼镜，猛喝一口饮料。
陈野在一边扯着嗓子喊：“吃饭了吃饭了！两位大人物过来吃饭了！”
他们准备的统一盒饭，因为拍摄紧任务重，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外面吃饭，盒饭好解决又快速。虽然难吃。
京虞给自己拿了一份盒饭。
想到周沈，不知道他的保姆会不会给他做，但她还是给他拿了一份。
保姆不在，京虞拿着那份盒饭上二楼，陈野和菲菲紧跟着，一个拿饮料，一个拿筷子，故意想上来凑热闹。
他在二楼书房。
京虞敲了敲门，没人应，便轻轻推开房门。
书房内，周沈正靠在皮质宽敞椅背上，眉目紧闭，安静睡着了。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应该是在想事情时忍不住疲惫，深深睡了过去。
也对，昨天回国的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精神状态怎么会好。
一定很累吧。
京虞望着他，从暮和镇走到南城，从六年前走到现在，一定很累吧。
她从陈野和菲菲手里接过筷子和饮料，连着盒饭一并轻轻放在书桌上，正准备走时，转头却看见了放在书桌上的相框照片。
毫不意外，陈野和菲菲也看到了，菲菲没控制住，张大嘴巴惊哦了一声。
那张照片，是一张合照。
但稀奇的是里面竟然有京姐，而且京姐身边是周总！
她发现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菲菲满脑子的八点档肥皂剧。
但这声惊哦也惊扰到了周沈，他醒了。
一道锋利视线摄来。
菲菲和陈野见情况不对，立马下楼跑人，徒留京虞一人应付。
书房再次安静，京虞怔楞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两人就这样静静把对方看着。
墙上的钟也静静转着。
秒针像心跳，分针不紧不慢，他们也不紧不慢用眼睛去说话。
直到承受不住。
京虞先败下阵：“饭要凉了。”
周沈缓慢挪开视线，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盒饭拿到自己面前，但也只是拿到自己面前，没有一点想打开的动作。
他说：“温杏和何明要结婚了。”
“我知道。”
京虞不自觉望向那张照片，她猜想，寄给她的照片，或许温杏也寄了一份给周沈。
“下个月。”他又说。
京虞停顿了下：“……我知道。”
周沈却扣下那张照片，擡头看向京虞，目光灼灼，语气近乎强硬：“你知道他们的近况，那你知道我的近况吗？”
书房外，阳光正好。
树叶青翠，鸟儿在上面叽喳，落入风中的，是一句很轻的回答。
“我知道。”
大家吃过午饭，才发现京虞早就从二楼下来，她盒饭就吃了一点，瞧着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菲菲蹲在她面前：“姐，我这里有巧克力，盒饭难吃死了，你吃这个。”
也不知道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但看京虞的脸色，菲菲觉得她应该有点难过。
京虞接过巧克力：“菲菲小美女真好。”
菲菲嘿嘿笑，凑近：“那姐，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周总什么关系呀？”
京虞知道她看到了，但她不打算说：“你看到的关系。”
哼！菲菲怂怒，这不调戏人美心善的小美女嘛！
不过她还是说：“姐，别难过，臭男人不值得！”
京虞更忍俊不禁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知道菲菲想歪了，于是说：“别乱想，我难过只是想起了往事，和他没关系。”
下午，他们继续拍摄任务。
流程进度更快了一点，磨合得更好了。
但还是很累，移道具，移场景，京虞和夥伴们一起亲力亲为，偶尔擡手去擦脸上的细汗。
周沈别墅内的空调开得很足，京虞觉得自己热的莫名其妙。
等到晚上八点，他们才正式收工。
大家累得嘴皮子都软了，没怎么说话，默默收拾器具，搬进面包车，一行人怎么来的，就打算怎么回去。
京虞摘掉领口的麦克风，揉了揉脖颈，最后一个走下台阶。
面包车的门开着，菲菲还是活力满满：“姐，车里有小武买的冰水！”
京虞加快了上车的步伐。
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京虞！”
听到声音，京虞回头，见周沈双手环胸靠在门口，眼神直直盯着她。
他说：
“我能约你晚上八点以后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