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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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涌泉宫中待了三日未出。

废后复宠的流言从后宫之中蔓延到前朝,百官凝心思量。二位成人的皇子之中,齐王不知为何眉梢带喜,晋王怒形于色,当着百官的面儿拂袖而去,闭门不出。

后宫之中就热闹不少。年轻的妃嫔三两成群,往这些年执掌后宫事务的颜皇贵妃宫中探看,表面一派和气,莺声笑语,实则打探消息。

这颜皇贵妃乃是西北大将军颜恺卿嫡亲的胞妹。相比于其他将门虎女,她身姿纤弱,面色瓷白,走起路来娉娉袅袅,万种风情。

众人皆知她是皇帝升龙那年被颜家献上,从刚入宫起便椒房专宠,在十三年间诞下两女一子。即便是每年后宫都进些娇嫩新人,却丝毫动摇不了颜贵妃的地位。

这椒房之宠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让无数娇媚可人儿的嫔妃夜夜撕着帕子不得安侵,做了梦都想将那身姿娇柔,面带冷霜的女子拉入泥潭,让她无法再独占皇帝的盛宠。

而如今,那只当了三年皇后便被废黜的废后再度取得盛宠。即便每年入宫的这一茬又一茬的新人全然不知那废后究竟是何人,却个个儿削尖了脑袋,想来看颜皇贵妃的笑话儿。

没过几日,颜皇贵妃便免了嫔妃的请安,闭宫不出了。颜皇贵妃宫中奴婢一改往日骄横作态,变得本分守己,沉默寡言起来,分毫不敢触碰了主子的霉头。

旁人不知的是,颜皇贵妃病得很重。她本就身体孱弱,进宫这些年虽蒙受圣宠,身娇体贵,却半点儿不能少了规矩。皇帝治宫甚严,和先皇大有不同。宫内莫说高声笑语,便是奴才走路都要佝偻着肩膀,悄无声息才是。

数不清的奴婢因走路扰了皇上的眼而杖死,甚至是抬一下头,都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颜皇贵妃本是姿致柔美的少女,入宫后在这宫墙之内日渐消磨。她曾为皇帝孕七胎,活下来的唯有二女,和一身子孱弱、尚未序齿的小皇子。频繁的生育让颜皇贵妃本就孱弱的身体日渐消瘦,如今竟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她贴身的婢女内心焦灼,日日盼着皇上来探望,好教太医会诊,或是请些民间大夫为皇贵妃寻补身良方。这样一来既大动干戈,让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佳丽们少来皇贵妃宫中探看,平添晦气,还能讨些皇上的怜惜,固一固宠。

说到底,皇帝与废后之间违背常理的纠葛让皇贵妃宫中人心浮动。即便是面儿上不显,心里多少也会觉得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废后是那横空杀出的程咬金,终是分走了独属于皇贵妃的宠爱。

“娘娘,您身下还在出血,昨个儿那药不管用,今儿个奴婢去太医院为娘娘求个新方子。”

皇贵妃宫中的婢女洛笙双目泛红,轻轻拿着浸湿了的丝帕擦拭颜皇贵妃的额角。

“不必了,太医院这回儿开的方子不太烈,换些立竿见影的虎狼之药,我饮了肠胃也不安得很。”

“可是娘娘…您都病成这样了,月前才小产,缘何不叫皇上知晓呢?皇上留恋宫里那些新进的娇嫩人儿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图个新鲜,皇上的心还是在娘娘这里的。可如今那废后…那位曾经可是一把年纪入了宫还被封为皇后的。据说母家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军户,也不知是使出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勾得皇上——”?

“住口。洛笙,你跟着本宫也有十数年了,这宫中该说的话儿和不该说的话儿,心里还没点儿数吗?”

颜皇贵妃声音柔和,因病而气息微弱,嗓音低哑,却仍能听出是极美的一把嗓子。如云清,如水柔,让人闻之熨帖。即便是这种警告的话儿,也像是娓娓道来,不沾染一丝一毫的戾气。

可洛笙却收了声音,安安稳稳地擦拭完皇贵妃的鬓角,又轻轻为皇贵妃按揉着肩膀。殿中一时无言,只余安神的熏香袅袅不散。

过了一会儿,洛笙才轻声道:

“娘娘,我知您不争不抢,可这后宫中自古捧高踩低,人心不古的。如今不过是刚透露些风声出去,那些低位妃嫔便觉得您要失宠了,将来还不知会怎样。您不在乎帝王宠爱的名头,总还是要顾念您这为皇帝操劳了十余年的身子,还要照顾小公主和小皇子呢。不若让奴婢亲自去请一请皇上,就算不得皇上亲见,以皇上对您的情分,总还是会尽全力医治您的身子骨的,您说是不是?”

见颜皇贵妃不语,洛笙再次放软了声音,循循善诱道:

“娘娘,您想想自打您入宫这些年,哪一次您大病小病,皇上没有召集太医院大动干戈?您用的补品药物,全是这宫中最好的,皇帝可曾亏待了您?自皇帝升龙十三年,这宫中也唯有您接连不断地诞下了皇子皇女,这全是您独一份儿的恩宠。这回您真是身体未愈,借机讨个恩典,又有何不可呢?”

过了许久,颜皇贵妃轻轻掀起眼帘,轻声叹道:

“这么多年了,洛笙,我以为你总该看懂了。”

洛笙手脚一僵,连忙垂下手,跪于地面,叩首道:

“奴婢冒犯了主子,还请主子不要生奴婢的气。”

她觉得有些委屈,不觉得哪里有错。皇贵妃圣宠不衰,自当今登基以后,旁的嫔妃也就堪堪在出入宫时能蒙受半点儿龙恩,即便是替皇上诞下了儿女,也丝毫分不走皇贵妃的尊荣和圣宠。多数嫔妃还未熬到身怀龙胎,便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到了!

也唯有皇贵妃是一个接着一个,为皇帝诞下数个子女。皇帝恩宠也从不间断,江南的云锦,塞北的皮裘,南疆的美酒,但凡是宫中有的,总也少不了对皇贵妃的赏赐。

更何况,皇帝升龙后只得了两个儿子,都是皇贵妃所诞。虽其中一个福薄,襁褓中便去了,但小皇子却深受皇帝喜爱,不过五岁,便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养。

这些,不都是皇贵妃邀宠的底气吗?皇贵妃常年不争不抢,清冷孤高,可若是邀这么一次宠,皇帝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还能不允吗?

洛笙越想越觉得正是这么个理儿,却听到自家主子曼声道:

“你这几日不必再来伺候了,去叫洛月来伺候本宫。旁的话儿本宫也不与你多言,看在我们在宫中相识多年,本宫好心提醒你一句。”

洛笙的心猛地下沉,她不顾规矩,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皇贵妃,却只看到皇贵妃眼底冷淡,苍白的面容如同天边的皎月,遥不可及:

“皇上是天龙,他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透的?这些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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