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斑驳的桌面上静静摆着半个嫩黄色的蛋糕,王金凤瞟了一眼蹲在角落的两个背影,犹豫地伸手按了按蛋糕。
先前只说吃一点尝尝味道,第一口进嘴之后根本停不下来。
香香甜甜不腻人,一进嘴还没嚼几下就像长了腿一样自己滑进肚子里。
太好吃了啊....
“咳....”王金凤清了清嗓子,“春....春花啊,你这蛋糕要怎么卖?”
宋二嫂忙不迭起身站起来,扬起热情的笑,“春花是我堂妹,是跟我长得有点像,我是春兰。”
其实也没叫春花的堂妹,那也不好直说人家压根没记住她的名字。
“金凤婶觉得味道还可以不?”
“好吃。要是还有的话我买一点回去给我婆婆和孙子吃。”
“嗨呀,自己人说什么买不买的。三秀奶奶要吃,那也是我这做侄女的送到家里去才对~”
宋二嫂笑眯眯地从林玉珠箩筐里拎出小布袋拿过去,“没做多少,还有六个小的,给你放这了哈。”
王金凤笑着抓住她的手腕,“这个大的我收就收了,小的肯定不能白拿你的,谁的东西都不是风刮来的。”
说完从抽屉里抓了一叠毛票塞进她手里,“拿着。”
宋二嫂自是要客气地推让一番。
最后假装推不过收下了钱。
毕竟,钱又不会咬口袋。
“那就谢谢金凤婶了~我和我侄女天天在生产队干活,面子小。婶子认识的人多,也经常去县里,要是搭两句嘴帮我跟人提一提,有人想买的话,我们做了就送来你这里。”
王金凤沉吟了一会,点点头,“也可以,就当我在你这收来卖。”
等宋二嫂说了价钱,她只是迟疑了一下,马上应了下来。
她盘算的是镇上没什么赚头,还是县里的阔绰人比较多。
“听你说,你侄女外家祖上是宫里当差的?别的方子还有吗?该不是只会做这一种?”
“有是有,就是没票,东西买不着。”
“票是吧,这个好说。这样,我给你拿十斤粮票,三斤糖票,下回赶圩给我带个新鲜花样来,最好是经得住放的。”
宋二嫂喜上眉梢,回头瞧了一眼林玉珠,见她微微点头,一把抓起票揣进兜里。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直到山姜子过了称收了钱,宋二嫂走出去的时候觉得地都是软的,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捂着兜里的钱和票憋得满脸通红,等到了没人的角落才扯着林玉珠兴奋得两眼放光,眼圈都红了。
“妹子,你看见没,十斤粮票三斤糖票说给就给....我真没哄她啊....”
她哆哆嗦嗦从兜里把那一叠毛票掏出来,数了好几遍。
“一块三....这给的也太多了....要不,我把一斗那三个也送过去给她吧?”
“不用,给你就拿着呗,人家也不在乎这点。”林玉珠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来,“你不是心疼一斗吃不好?那三个真舍得给出去?”
宋二嫂舔舔干涩的嘴唇,“那、那....咳....那还是算了吧。”
林玉珠接了她递过来的钱和票,把六毛还给了她,“这是你的,我拿蛋糕的钱就行。”
“你这是做什么,那我还拿你的东西给孩子吃呢!”宋二嫂脸上拉了下来,气呼呼地推回去,“一分一厘算得那么仔细就生分了!”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林玉珠抿嘴笑笑,“合伙赚钱最怕钱账不明,那才伤情分。”
“那也不是这样的算法,再推过来我生气了啊。”
“行,今天的先不管。下回开始,咱们就合伙了,料钱平摊。我出手艺,你搭桥,赚钱一人一半,可以吧?”
宋二嫂听着有些心动,但是仔细算算账,她还是占便宜了。
“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分一半就过分了,不行不行。”
“东西不值钱,人脉和口才值钱。”
一个有人脉的销售人才,过几年改开之后才是赚钱的主力军。
这样敞亮的合伙人,林玉珠求之不得。
听她这么一说,宋二嫂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了许多,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似的。
“走!我今天要去供销社横它一把!”
供销社依然热闹非凡,宋二嫂拉着她走到文化用品柜台就横不起来了。
售货员拉着一张脸把一个黑色皮革包装盒放在柜台,“拿好了,掉出来嗑花了钢笔你要买下来的!”
看这两人穿得实在不怎么样,肯定是过过眼瘾又不买,到时候她还要擦干净上面的指印。
林玉珠看宋二嫂缩手缩脚不敢应声,索性拿过来直接打开。
盒子底部垫着金色丝绒,上面别着一支蓝身银帽钢笔,盒盖内里衬的是黄绸布。
光看包装就知道是件中高端商品。
湖蓝色安静恬淡,笔身到尾部尖头都很圆润,款式满满的时代感。
笔帽边缘刻着“121”英雄。
半圆依粒较细,精心打磨成刀锋模样。
拧开笔身,护管上面刻着厂名,按压片刻着型号。
宋二嫂胆战心惊看着她把钢笔拆成三截,认真仔细看货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懂货的行家。
特别能唬人。
售货员的脸色已经很黑了。
“别摸那个笔尖,金的,摸花了你买得起么!”
林玉珠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金的也没多了不起。
121金笔,12k金而已。
“做工还可以,没有瑕疵,买吧。”她把盒子推到宋二嫂面前。
因为不能吸墨水试写,刚才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凭她的经验来说,应该好写。
“五块两分....”宋二嫂肉痛地掏出帕子包着的钱票,伸出手指在嘴上沾了点唾沫,念念叨叨一张一张慢慢数钱。
售货员脸上没什么表情,能买下来她省事,不买的也见得多了。
林玉珠看宋二嫂付了钱之后捧着盒子按在胸口,脸上既欣喜又心疼的表情让她对宋二嫂感慨万千。
为了孩子,大概每个母亲都是超人吧。
生产队只在年底的时候按工分发现金,平时的钱都从家庭副业来。
宋家的鸡是一大家子共有的,两个妯娌怀孕生孩子要补身子,鸡蛋也没机会拿出来卖。
剩下的一点副业还有时节限制,除开日常开销和一斗的学杂费、文具用品,平时想攒够五块钱是很难的。
如果不是最近赚了几块钱,她未必能狠得下心买一支钢笔只为全了儿子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