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江言病了。

丛林里气温骤降,仿佛一夜之间入了冬。

他靠着那张鹿皮和火在山洞里熬不过夜晚,昏昏沉沉地熬了整宿,起来时没有往日的轻松,四肢沉重,后脑下坠,鼻子堵得厉害。

洞内静悄悄的,外头都是呼啸的风声,江言视线扫遍周围,并未发现巨蟒的影子。

他松了口气,重新躺回石床,过了片刻挣扎爬起,揭开树叶子覆盖的陶罐,把里面盛放的水倒入锅内。

燧石就着干草相击,摩擦出火花。江言打算烧一锅热水喝,缓解感冒的症状。

这里没有医院,没有治疗的药物,放任感冒恶化,如果发烧或咳嗽,再引发肺炎就麻烦了。

一锅水烧沸腾,江言盛出一大碗热水晾凉些,又拿出采集的果子,擦干净了多吃几个补充维生素。

往肚子灌了几碗热水,江言抵不住病后的疲倦,裹紧鹿皮又往石床躺了回去。

沉沉闭阖的眼皮忽然掀开,江言撑着力气把鹿皮重整调整,微红的脸彻底埋入鹿皮中,把自己从头到脚包地密不透风,防止有东西钻到身上。

白日睡着并不安稳,江言全身忽冷忽热,时而被洞外刮过的风声扰醒。

许是睡了很长时间,又似乎未过多久,江言起来续了碗架在火上的热水,喝完额头冒汗,继续裹紧鹿皮躺下。

直至背后被东西戳了戳,江言迷迷糊糊地看清盘在一侧的蛇尾,干涩的唇微动,嗓子哑得开不了口。

他重新倒头阖眼,耳旁却响起“砰”的一声,似有重物落下。

江言闻声艰难抬头,砸下的重物,是一堆巨蟒带回的猎物,已经全部没有了生机。

这一堆被巨蟒绞杀带回的猎物,有褐黄色的野狐,白绒绒的兔子,它们个头比江言过去在山里见到的都到大上两倍不止,丛林里的一切都如此巨大。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双眼,怀疑巨蟒把人家的窝一锅端了,实在太多了。

不过,野狐和野兔的毛皮看着厚实,毛绒绒的,假如拿来做衣服和被褥,应该可以抵御冬天的严寒。

他从床上坐起,望着死掉的猎物出神,哑声问:“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么。”

说完,江言又弯了弯眼睛,指着自己,神色虚弱开口:“不过我生病了,现在还处理不了这些东西。”

江言一字一字道:“生——病——”

为了配合自己病弱的形象,还咳了几声,无力倒入床上。

巨蟒看着江言对那堆狐狸兔子无动于衷,贴近小人儿用冰凉的蛇信子触及他滚烫发红的脸,又暖又软的触觉虽然舒服,但与江言平时的状态比较,明显不同。

于是巨蟒再次离开洞穴。

*****

山里的野兽,包括一草一木都会生病,巨蟒的认知里,它们同样会有不舒服的时候,所以一旦身体不舒服就会去找些草来吃。

睡得昏沉的江言在梦里皱眉,脸颊又刺又痒,似乎有东西拨动他,拨得他想藏起脸,无处可躲。

费力睁眼,入目的是一大摞绿色的植物,尖尖细细的一大簇叶子摆在他脑后,散发出清新的药植味道,而巨蟒那双兽瞳紧锁自己。

江言眼睛一转,伸手触碰细尖叶子,紧接抓起一根放到鼻前轻嗅,鼻子堵塞,只能隐隐闻出极少气息。

“这是……药草?”

他说话时还带着闷闷的鼻音:“给我的?”

不指望眼前的野兽通晓医术,可万物自然生长繁衍有它们的一套规律。

他暗想,这些野兽理应会像人一样生病,假如病了,那么它们就会寻找能缓解症状的药草吃。

只要有药吃,就意味着有机会把病治好,危机存在的同时,恰好也是赌一份希望。

江言默默把细尖叶子拿在手上,觉察巨蟒的脑袋探近,似乎要把叶子往他嘴巴推。

江言抬手把叶子往嘴里塞,囫囵嚼咬几下咽进喉管,唇边一凉,湿滑的触感袭来,还带着微微刺痛。

他垂下脸,任由巨蟒用蛇信子往他脸上舔/舐一阵,实在受不住了,才开口:“好、好了……”

巨蟒停下,卷起一簇叶子,示意他继续吃。

江言无话,默默接了过来,动作稍微慢点,巨蟒便伸出蛇信子朝他耳朵嘶了嘶,仿佛在催促。

他只能继续把叶子往嘴巴里塞,慢慢吞咽。

这捆细尖叶子味道闻起来清新,口感却让江言实在不敢恭维。

叶子咬开后苦涩的汁水很快化开,旋即在口腔里蔓延。

江言皱起一张雪白的脸,艰难把剩下的叶子吞干净。

他的牙齿,口腔,喉管,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股苦涩的汁水浸润,苦到舌头发麻,一时无法张嘴说话。

良久,江言下床把碗里剩下的水喝干净,药物的苦味在五脏六腑内蔓延,味道没散,淡几分。

且许是真的起了药效,江言绵软的手脚恢复一点力气,窒闷的胸口逐渐平缓,呼吸没那么堵塞了。

他有些欣喜,扭头望着巨蟒:“这些药草真的管用。”

巨蟒盘在石柱的尾尖一伸,卷起他的小腿。

江言感受着贴在小腿的蛇鳞凉腻滑动,眼看就快滑到腿/根。

他出声制止,挡住蟒蛇的尾巴:“不可以了。”

耳根和脸庞禁不住泛起热潮,不知道是生病发热还是其他原因。

转念一想,对着一条如此庞大的巨蟒,理应犯不着会脸红或者别的什么,www.youxs.org。

江言露出示弱的反应,用借口支开巨蟒:“我还在生病,不舒服。”

“你的尾巴很凉,我怕冷。”

他没想过自己能使唤这条巨蟒,用计示弱时神情闪过些许别扭和慌乱,所以别过脸,不看巨蟒也不让它看自己的拘谨不安。

半晌,缠在腿/根的蛇尾离开,极力忽略那份紧紧裹绕的滑腻感,江言松了口气。

吞过药草,或许病情正在好转的迹象,他觉得肚子很饿,开始有胃口想吃东西。

江言就着火堆生火,把烤过留存起来的肉块撕成一片片,简单翻炒,再加点蘑菇,炒完后用两根木棍做的筷子夹着慢慢吃,继续烧第二锅热水喝。

饭饱喝足,江言在药效的作用下直打盹,他爬回石床用鹿皮裹紧自己睡,燃烧的火焰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温暖。

他这一觉睡了一身汗,起来时浑身轻松,www.youxs.org。

江言本来以为自己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时天色还是亮的,约莫从早晨睡到正午,距离晚上还有几个小时。

他有了精神和力气,颇有兴致地围着巨蟒带回来的那堆野狐狸跟野兔子观察。

不久之后,江言拖出一只野狐和兔子,带上磨好的燧石,去往溪边。

他蹲在岸上,用燧石慢慢割开狐狸跟兔子的外层皮毛。

忙活足足一下午,天色开始灰暗,江言才勉强把野狐和野兔的皮完整剥下,忙碌大半日,胳膊和腰酸麻,腿脚更是麻得一时之间无法站立直行。

他草草将狐皮跟兔皮浸入水中,粗洗一番,把血腥味和其他杂味初步去掉,再拖着浸水后沉重的兽皮走回山洞。

*****

已到月上中天,今夜的星子繁密闪烁,月光透出一阵阵寒冷。

江言把兽皮挂在平台的木架上晾,回到山洞时人已经被冻得恍惚。手指头微微僵硬。

一双闪着光的兽瞳吓他一跳,反应过来的江言松了口气,哑声开口:“我回来了,今天在河边剥了野狐和兔子的皮毛,费去好大的劲。”

石洞黑暗,他摸索着方向,取下点火的燧石,又抓了把干草,很快燃起可以照明的火焰。

同时亮着光的,还有江言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

青年眼睫汗湿,白天才勉强病愈,又经那么久的劳累,但精神意外的挺好。

他今天得到了不错的收获,想到过不久就能盖上暖绒厚实的兽皮,忍不住多吃了半块烤肉,存在罐子里的果浆也多喝一碗。

他只拿回兽皮,狐狸跟兔子还放在溪边,江言吃饱后打算把剩下的东西拖回来。

如果放在外头,夜里可能会招来耍野兽吃掉。

可没等他走到洞口,腰身一紧,立刻让身后的巨蟒用尾巴卷住,托起送回石床。

他轻挣着要起身,又被抵在胸前的蛇尾压下去。

江言:“……”

与此同时,枕边依旧多了一把新鲜清脆的药草叶子。

他已经领会到巨蟒这会儿不想让他出去的意思了。

******

江言吃过放在旁边的细尖叶子很快入睡,这晚他睡得格外沉,可梦里格外混乱。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冰凉的气息从头到脚裹着自己,缠在腰间的蛇尾忽然多出一份五指的痕印。

江言吓得掰开那双比他双手还要大上一半不止的掌心,挣脱未果,反被骨节有力修长的手指包裹,冰凉的,充满力量。

他惊得睁开眼睛,黑暗中渐渐适应了火光,紧接着有道凉嗖嗖的气息贴在耳后。

江言压紧嗓子,余光下落,同时看着了与梦境重叠,把自己两只手完全包裹起来的手掌。

“……”

背后就像有堵墙,他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从身后环抱,顺着手臂扭头,江言哑声,瞳孔晃动。

抱住他的男人面容模糊,似墨色长锻的头发垂落,身下连着一条无比熟悉,覆盖墨色鳞片的巨长蛇尾。

江言吓得叫了一声。

再睁眼,石壁倒映出火焰摇曳的影子,身后那条巨蟒如往日夜里一样把他从腰腹至脚底严密无缝地缠紧。

他晃了晃脑袋,为方才的梦感到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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