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天,老人觉得有什么东西该改变了。‘总是这张桌子’,老人想,‘总是这两把椅子、这张床、这张画。我管这张桌子叫桌子,管这幅画叫画,管床叫做床,椅子叫椅子。为什么呢?’
紧接着他又想,法国人管床叫做‘li’,德国人把桌子叫做‘Tisch’,俄罗斯人管画叫做‘macлom’,,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床不能叫“画”呢?他这么想着,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笑得越来越厉害,直到邻居敲墙喊他安静。
现在该变一变了,老人想。从现在开始,他要管床叫‘画’。‘我困了,我要到画上睡觉了’,他说。然后他思考片刻,决定把椅子叫做‘闹钟’。
然后呢——
把桌子叫做地毯。
把椅子叫做闹钟。
把报纸叫做床。
把镜子叫做椅子。
把闹钟叫做相册。
把柜子叫做报纸。
把图片叫做桌子。
而把相册叫做镜子。*”
学生席上又掀起了一阵笑声。
这个故事甄巧听过,莫向晚曾用冷笑话的方式给她讲过,可第二次听,她一就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乎,在老人的世界里,他每天还做着同样的事情,却又大不一样了。
每天早晨,他自己会从画上躺了好久,七点钟相册响了。他起画后,从报纸里取出衣服穿上,对着墙上的椅子照一照,再坐到闹钟上,随手翻阅当日的镜子。
他觉得这样十分有趣,决定让更多的事物改名换姓:他现在不再是男人了,而是脚,脚成了早晨,早晨则是男人。
从那时起,老人拥有了一种新的语言,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语言。时不时的,他做梦也用他的新语言,甚至把最喜欢的歌谣译成新语言,轻轻哼唱。
然后,他就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老人。”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没有人再笑了。
所有毕业生都半垂着头,思考着什么,他们欣赏的眼光逐渐变成了敬佩。
“语言也有无尽奥秘,是的,就是大家觉得最没必要去学的语言。”演讲接近结束,莫向晚依旧不忘调侃。
他没在演讲里讲冷笑话,甄巧已经感恩戴德了。
“语言只是一个符号,所有意义都是人为赋予的。”
甄巧的目光穿过茫茫人海。
天地间,她只看得见莫向晚一人。
莫向晚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目光上移些许。
“也正是因为人类有无限可能,思维无涯,语言也永无止境。”
这句话,在上一次毕业生演讲里没说过,亦或是之前没认真听过。
甄巧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后来如果有人问起,她会把这句话作为整个故事的结束。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关于“他们”的故事到此结束?
因为我讨厌个人英雄主义,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属于他们啦,将来没准会写个科幻续篇。
*从瑞士作家的一篇小说《Ein Tisch ist ein Tisch(桌子就是桌子)》化用而来。
第74章 尾声
◎*他不再死了*◎
2023年9月22日。
如果他不会死, 他就不会死。
所以那天,甄巧和莫向晚去了世纪中心,他们都爱的那家餐馆。莫向晚自然而然地作出决定, 甄巧也自然而然地同意了。
他们说说笑笑,经过了午成区第十七大道。
“没有眼睛的鹿叫什么?”
“无眼鹿?”
“No idea.(No eye deer.)”
“……”
甄巧再一次被他的冷笑话缴械投降。
广场中心的盲人拉着手风琴, 好巧不巧, 正好是《一步之遥》。或许是因为近期《闻香识女人》旧片复排,热度再起, 而这首曲子正好是它的插曲。
轻快的探戈小曲中,小提琴和钢琴永远差半拍。
不是遗憾的半拍, 而是恰到好处的半拍。能永远精准地差着那半拍,某种程度上也是不可思议的默契。
甄巧搂着莫向晚的胳膊, 身体贴着身体。她喜欢这样与他在一起,很久以前就是了。
时近秋分, 天还很长,云朵的尽头尚留有一丝浅浅的鱼肚白。
莫向晚抬头看向天空。
“我在这里死过多少次?”
诸事东流就皆付笑谈, 即便是死亡这样沉重的话题, 也能变成美丽的玩笑。
他们老了, 但他们从未像现在这般年轻过。
“我想想……四次。”甄巧觉得那是很远很远的事了。
随着他们的脚步离世纪中心越来越近, 莫向晚的目光开始僵硬地平视前方,眨眼频率也飞速上升。
那是他紧张的标志。
甄巧悄悄瞥他一眼,心里笑成一朵花,她当然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紧张。
预知未来的信息差, 让她颇有小人得志的愉悦感。
果然刚踏入餐厅, 莫向晚就单膝跪地, 掏出了一枚戒指。
甄巧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急不可耐。她下意识瞥了眼周围, 还好没堵塞过道。
是那枚熟悉的玫瑰金戒指,中间镶着一颗梨形主钻,外圈套了十几颗圆形的小碎钻,形成了众星拱月的图景。
太久太久没有看到它了。
甄巧内心温热,想起了无数个与他耳鬓厮磨的夜晚。
莫向晚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她。他那张阳光帅气脸上,透着比春天溪流还绵长的温柔。
“你愿意嫁给我吗?”
服务员们围了过来,在周围拍手起哄。几个小女生没忍住,透出了隐隐的尖叫。
甄巧眯起眼盯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