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晚刚从学校赶来,今天是他开题答辩的日子, 一身西装笔挺,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破天荒的, 严笑先打破了安静。
“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
自从那次迫不得已的小提琴钢琴演奏会后,他们没再见过一面, 或许在校园里都没碰到过。毕竟严笑是个活脱脱的宅女,每天泡实验室就能泡十几个小时。
“嗯, 好久不见。”莫向晚点点头。
甄巧忍不住嘴角上扬。她捕捉到莫向晚不宜察觉的拘谨了, 也不知是不是紧张。
真当你们是第一次认识了啊!
严笑的身体微微前倾:“她说你是个语言学家。”
莫向晚愣住。显然他在思考, 未来是语言学教授, 现在却是个小博士生的自己,算不算语言学家。
“回答是啊。”甄巧挑挑眉。
“是。”莫向晚很听话。
严笑的目光意味深长,在他们之间跳跃了几下。她的嘴角向下扯动,头一歪:“情侣?”
两个字, 瞬间把两人说羞涩了。
甄巧和莫向晚对视一眼, 紧接着各自又光速移开眼神。谁也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但沉默已足以回答。
按理说, 他们都算某种程度上的老夫老妻了。
不过, 以学生的身份在华安大学待多了,有时候他们都会忘了自己实际年龄有多大。
严笑啧啧嘴:“笨蛋情侣。”
甄巧和莫向晚怔了片刻,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因为十年后,严笑也经常这么调侃她们,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可不要在你们之间当电灯泡。”严笑摆摆手。
甄巧忙指莫向晚:“他才是电灯泡。”
莫向晚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服务员为他们添了大麦茶,菜品已经点好,约莫还有二十分钟就会上菜。
甄巧掏出她们整理好的材料,隔着桌子交给了莫向晚。
莫向晚一圈圈打开牛皮纸袋的绳子,抽出一张里面的纸。在看到上面奇形怪状的波形后,他愣了。
“这就是‘他们’的意识波?”
“是。估计挺有难度的,你得忙上一阵子了。”甄巧无奈地摊开手。
“有意思。”莫向晚继续盯着波形看,眉头微微蹙起,唇间念念有词,好像下一秒就要拿笔勾画起来了。
他一直如此,看到有趣的任务便会忘掉外界的一切。
倒不如说他们一直如此。
甄巧已数不清做工做上头了通宵过多少个夜晚,她也记不清严笑对白板上的公式卡壳后,通宵灌了多少杯咖啡了。
严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莫向晚半低垂的脸出神。她本冰冷的神色渐渐温柔,在某一瞬间,嘴角竟然还有上扬的趋势。
甄巧也不禁嘴角上扬。
果然,从来不笑的家伙哪怕只是笑一点,都会让人心情好很多。
莫向晚越来越专注,快要忘记身边人的存在了。
“说实话,我一直很鄙视人文社科,尤其是你们学语言的。”严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坦诚,毫不在意说的话会不会伤人,“你要是能成功破译,我兴许能更接受,华大每年给外院拨款一百万的事实了。”
她及时打断了他。
“我试试。”莫向晚温和微笑。他丝毫不在意她锐利的话语,他早就习惯了。
严笑盯着他看了会儿,墨黑的眼珠深邃似攫取。也不知她某一刻,会不会闪出熟悉的即视感。
可惜现实不是童话。
即视感什么的并不存在,这是她第一次认识他,陌生而清澈。
“你脾气真不错。”严笑喝了口茶。
莫向晚将印有波形图的资料原封不动放回去,勒好牛皮纸袋的绳子,那袋子的模样就和他刚拿到时一模一样。
“你还不了解我。”
“了解你只会觉得你更没脾气。”甄巧边笑,边皱皱鼻子。
严笑噗一声:“看出来了。”
莫向晚小心翼翼将牛皮纸袋放进双肩包内,放好后,继续正襟危坐。
气氛僵硬得恰到好处。
甄巧都忘记他们真正的相遇是怎样一副情景了,不禁为自己金鱼的记忆感到抱歉。
服务员端上了白切鸡和糖醋小排。
他们经常是川菜,总是看到辣椒,偶尔感受一下清淡的菜品也不错。
严笑和莫向晚拿起了筷子,准备开动。
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
甄巧一排脑袋,突然掏出手机,开启前置摄像头,并猝不及防举高高。
“哎,你又干嘛?”严笑一脸吞蟑螂的表情。
“笑一个。茄子!”甄巧冲摄像头处绽放出一个阳光大笑。
画面定格。
照片里集齐了无奈却笑得很礼貌的莫向晚,一脸不情愿眼神想杀人的严笑,与嘴快咧到耳朵、但眼角分明泪光闪闪的甄巧。
这张照片将和那张毕业照一样,出现在40岁严笑的房间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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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语学院二楼。
英语系、法语系、俄语系、语音研究室,《当代文学》编辑部……走廊尽头,是语料库翻译学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飘满了咖啡的香气。年轻教师们在跑数据,老教授们在改论文,博士生们则在打杂工。
莫向晚坐在靠窗的座位边,握着一支马克笔出神。
2018年初,他早就发完了毕业要求的所有论文,完成了所有学术会议,甚至写完了毕业论文初稿。
按理说,他可以提前毕业,直接接受导师的邀请留校任教。
但他仍然留在了办公室。
摆在他面前桌子上的,正是一张张波形图。
路过的老师都会以为他在做脑电实验,而这是实验数据;没有人知道,那波一样的图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