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应该处变不惊,继续等待?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坚信自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生平头一次,她没了注意。
像一只半破的纸船,漂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不知明日会漂向哪里,也不知明日是否会被海浪吞噬。
唯有一种奇特的信念感在支撑。
然而究竟是对什么的信念,她也不知道。
好像是对爱情的,好像是对友情的,又好像是对宇宙的。
天空之上,甄巧隐隐看到一双深渊般眼睛在凝视着自己。那目光如此幽深,如此陌生,经常会令她无端起一身冷汗。
——他们在人群里。
——谁?
——我也不知道。
这是莫向晚的声音,她很确定;但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以及在何种情境下说的,她却一点也不记得。
甄巧想知道这些秘密。
她想回忆起这些忘掉的事情。
于是,她会刻意按原本的模样过每一天;就像很久很久以前,20岁的甄巧那样度过每一天。
有些选择明明会造成遗憾,她依旧会那么做。
不是为了什么别的,而是为了记忆锚点。
或许重新经历一模一样的时间节点,可以帮助回忆起重要的事情吧。
至少,她是那么希望的。
朝闻道,夕死可矣。
清醒比什么都可贵。
如果有一天能知道宇宙的秘密,她也会奋不顾身地探求。
就像……
他们一样。
**
2016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怪事。
莫向晚晕倒了,在马路正中间。
多亏了两个路过的学生,勇敢地冲了上去,他才没有被自行车或电动车碾到。
而后,那两个学生怎么叫他也醒不过来,慌忙把他送去了校医医务室。
甄巧头一次发现自己记性这么不好。
此前回忆整个2016年,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只有当它实实在在发生时,她才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不然,她本可以今天中午陪在莫向晚身边,在他晕倒的时候及时扶住他。
好在她知道,莫向晚并无大碍,会健健康康活到至少27岁,所以接到校医电话时并不像之前那样慌张。
甄巧冲到校医室,看到校医姐姐正在办公桌前登记。
“莫向晚没事吧?”
“应该就是中暑了,休息休息就行。”
甄巧点点头:“谢谢您啊,我现在能看他一眼吗?”
虽然知道他没事,但她还是想图个安心。毕竟第四杯莫吉托的经历告诉她,曾在上一个时间线内发生过的,也不会一成不变。
校医姐姐笑眼盈盈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
“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不是,普通朋友。”甄巧从容否认。
“哦……”校医姐姐的这个字说得词抑扬顿挫,“他可能没醒,你别打扰他。”
“我就看一眼,他没事就行,不会乱动他的。”甄巧连忙保证。
校医姐姐下巴往侧方挑了一下:“他在最里面哪儿,帘子后面。”
“好的。”
甄巧踮起脚,向最靠里的休息区走去。虽然她本就穿的运动鞋,走路没什么声音,但还是怕影响莫向晚休息,特意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白色的帘子逐渐靠近。
其后方平稳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清晰。
走近后,甄巧抬起手掀起帘子一角,悄悄向里面瞥去。
莫向晚的睡颜很安静,和他醒着时没什么区别。
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窝,薄薄的嘴唇,既有男性的力量感,又不乏女性的柔美。柔光打在他光洁的面颊上,昏暗中一层浅浅的雾笼住他的额头。
甄巧呆呆地看着他。
她实在很少看到他睡着的样子。通常情况下,这位大忙人天才教授都是醒着的,看书、跑数据、写论文,以及讲冷笑话。
看着看着,她想起莫向晚睁眼时的模样,心变本加厉地突突跳起。那双海一样的眼睛穿云打雾,能照亮每个灰暗的日子。
忽然,床上休息的人浅浅睁开了眼睛。
甄巧莫名有些慌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莫向晚完全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然而一切穿云打雾大明亮都消失了,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好似大梦初醒。
甄巧直接拉开帘子,走到了床边。
“感觉好些了吗?”
莫向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错愕地看向身边。在看到甄巧后,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却又没完全松。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甄巧。
甄巧便解释:“你在路上中暑晕倒了,是两个数院的学生把你送了过来,回头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莫向晚眼里的困惑却没有任何消退的意味。他盯着她的脸,眼睛几乎都不眨一下。
“那你呢?”
甄巧笑道:“我接到校医电话,就从宿舍赶过来看你了。我够意思吧,放下做了一半的作业来看望你,之后你也得好好谢谢我。”
莫向晚微微蹙起眉头。
“从宿舍?”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空气渐渐结冰,变成比沉默还要恐怖的寂静。
甄巧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想打破冰一样的空气,但在看到莫向晚的眼睛后,舌头却开始打结。
他的眼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空洞得寒冷,比西伯利亚还要荒芜。
终于,莫向晚开口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果然是大忙人,醒来后第一反应问时间,估计怕错过重要回忆。
如果记得没错,这位天才教授可是三门课的助教,有时甚至还要替导师开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