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古母长叹一声。
“一个奴,就算出人头地又能出到哪里去?到头了也还不是主人圈里的一头牛一匹马罢了。”
“要说聪慧嘛,他不笨,可也算不上太聪慧,比他聪慧的人也不少。他念书念了一半就偷懒不想念,跟县衙的捕差学练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到中途怕吃苦就不练了。”
“倒是跟着道士跑过几次,每次都被他父亲派人捉了回来狠揍了一顿。说来他也就是个有些顽皮的普通孩子。奇怪的是自从我们一家被判为奴后,他就变了很多,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来。”
“也许是他父亲下牢和亡故,还有被判为奴这两件事进了他的心,对他打击太大,让他一下子长大了,想做些正经事。”
“可是你看,他做的事怎么都是些让人想不到,让人吃惊的事呢?这孩子啊,让为娘的担心呢,也不知以后是要招福还是要招灾。”
古母说古壶的话,秋叶句句都听进了心里,可是,关于古壶每一句话,都像是扔进她心湖中的一块石头,把她的心搅得越来越乱,越来越沉。
她知道,她所有的烦恼,其实从那次和古壶一起被洪水冲走,后来到那老婆婆家那夜就注定了。
那夜,她扶他上茅房小便,当时啥都没多想,她就怕他醉酒后落入茅坑。
等他小便完后扶他出茅房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一姑娘家,帮助一男子上茅房是多少么的不合适,多么的荒唐。
那夜扶他回到屋躺下后,她正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害臊时,醉意朦胧的古壶竟然抱住了她,一会儿胡言乱语,一会儿手抓脚蹬。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有些话她根本听不懂。她猜到了,醉梦中的他想对她做什么,想打开他那不安分的手,甚至几巴掌把他打醒。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不听脑袋的使唤,她没推开他,反而抱住了他,放任他的手四处乱窜,像一条疯狗……
她未与男人如此肌肤相近,她告诉自己,她抱住他是为了怕醉酒后的他再独自去解手落进茅坑,这是最正当的理由。
就这样,她一会儿抱住他睡,一会儿让他枕着她的大腿睡,直到天要亮时她闻着他酒气消散后才离开他回到自己床上。
打那以后,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寂寞时,古壶的影子总会时不时跳进他脑里,古壶的手似乎还在她身上。她梦想有一天他能娶她。
她没想到古母真看上了她,更没想到古母要她嫁给的,是古壶的兄长古能。
我能嫁吗?跟古壶都那样了我能嫁给他的兄长吗?可是,难道要嫁给古壶吗?古壶对那晚她抱着醉酒后的他睡了大半夜的事浑然不知,他不问,她怎么有脸说给他听呢?
她看出来了,古壶不是平常人,以后定是个成大器之人,我能用这事来扰乱他的心碍他的事吗?
秋叶如站在一个岔路口,不知何往,一夜无眠,最后,她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古母提出那事的第二天下午,秋叶遇到古莉时对她说:“小妹,能让我听听你二哥给你的听诊器吗?”
“能!给秋叶姐姐听可以,给其他人听不可以。”古莉看着她,眼睛扑闪扑闪地说。
这小姑娘,自从她二哥给送她这么个稀罕宝贝后,庄上的一些小朋友和院内其他一些婢女都时常巴结她。
小丫环们常拿其他吃的或玩的东西换她一次玩听诊器,她喜欢的人她就给玩,不喜欢的,用再多东西她也不给玩。
晚上休息时,古莉带着听诊器来到了秋叶屋里,这东西秋叶之前就听过,不像其他人那么好奇。
她知道这东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觉得心跳声就是自己的心说话的声音,她想让自己的心告诉自己,答应不答应古母说的事。
不只是听自己的心声,她还想听听上天的声音,上天不会说话,可上天可以用铜钱说话。
她拿一枚铜钱给古莉,让她抛三次铜钱,如果三次中有两次字面朝上,她就答应古母嫁给古能,如果不是,就婉言谢绝。
秋叶戴上耳件,将胸件紧贴着自己的左胸,她听到这次自己的心声比原来听过的更大声,更快速,像两个人在里面吵架,不,像在用拳头互相打架。
这让她没法判断她的心究竟给了她什么答案。
听不清自己的心声,只能听听上天的声音了,她对古莉作了个抛铜钱的手势。
一直盯着她,急不可耐的古莉把铜钱往上一抛,铜钱飞向空中,转了个头又翻滚而下,在地上撞得晕头转向后总算卧倒在地。
她一看,字面朝下,心中一颤,似乎听到了心“啊!”地一声。
古莉拾起铜钱,又抛了一次,这次字面朝上,她心中再次一颤,似乎听到了心“唉!”了一声。
再抛第三次,还是字面朝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说了一句话:“噢——天注定!”
于是,第二天,她又来到古母住处,她原本想好了要答应古母,同意嫁给古能,可进门前,她再次犹豫了,一来她不知道已经跟古壶那样独处过一夜的她,嫁给古能是否合适。
二来她想知道古壶究竟记不记得那夜之事,古壶对这事会怎么看。
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听古母唠叨她这二儿子,正好古壶回来了,她当时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忙起身告辞,不成想在门口与古壶让去让来差点两人碰了头。
她记得好像当时出门后回头看了古壶一眼,脸上像被火炭烙着一般发烫,可此时一回忆,当时看没看他呢?脸烫没烫呢?她又不敢确实了,自己当时心太乱了。
那天傍晚古壶来向他母亲讲要外出的事时,她知道古母会告诉古壶这件事,她当时告辞出门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立在门外旁边。
她听见了古壶的那句话“合适合适,年龄,人材都好,这个秋叶当我嫂子非常合适!”
她知道了,上天没有对她撒谎,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此时此刻,古壶走了,离开山庄去闯他的世界去了,搂着古莉的秋叶揉揉眼,视线内早已不见了古壶他们的马车的影子。
她把手掌在眼前往下一切,仿佛拿着一把菜刀要切断刚才的思绪。
秋叶牵着古莉说:“小妹,你二哥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她看见一旁的古能看着她憨憨地笑,她脸上像被火炭烫了一下,赶紧牵着古莉走到前面,古能和母亲跟在后面,送亲人远行总是让人感伤的,一家人沉默寡言地回到庄上。
……
前行的马车上,古壶和卢定相对而坐,卢勤驾着车。
古壶正在回味此前偷听到的卢庄主和卢定两人的对话,他没骑马,而是选择与卢定一同坐车,就是想更近一步了解这个有些神秘的老头。
“你为什么不骑马呢?”卢定突然问。
古壶一愣,脸有些热,仿佛自己是个正要偷东西的窃贼被当场戳穿,自己心思被卢定看透了?他不得不佩服这老头。
“噢——”古壶有些尴尬地说,“我是想多部定伯说说话,定伯,这次外出游历,要辛苦你老人家了,我听庄主说是你主动提出要陪我出去的,多谢定伯如此关心。”
卢定:“你不用如此客气,陪你只是给庄主的借口,其实是我这老奴想出去到处走走,多见些山川人物,心情畅快,比窝在山庄里强,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一问,让古壶又一怔,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头,我还没试探他,他倒先试探起我来了,我不妨给你透露一点点,吊吊你胃口。
“定伯这把年经,外出游山川,当然心情畅快,我却有些不同。”古壶有些严肃地说。
“哦——有何不同,能不能说来老奴听听。”卢定颇感兴趣地看着古壶,他确实对古壶此次算出的动机非常感兴趣。
此前,他已几次去信向景王爷报告了山庄情况,特别单独报告了古壶的情况,说古壶身怀奇技,行事怪异,这是一个非凡的怪人。
对于寄去的信,景王爷原来从不回信,这次却破天荒地回了一信:“对此人,要密切关注,暗中监视,但不干预其行动,暗中保护,但不要做得太明显。”
对古壶,监视加保护,这是王爷的命令,卢定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如此做,可他知道,古壶这人已经引起王爷的高度关注。
所以这次古壶外出一年,他主动提出跟随,至于监视卢庄主的事,他已经在庄上培养了另一个年轻监奴来做这事,这是王爷给他的权力。
卢定面带微笑,像才认识古壶似的打量着古壶。
古壶觉得被一老头像盯大姑娘似地盯着看,挺别扭的,便侧过头,把目光投向前方。
“福!”卢定看着古壶笑笑,只说了一个字。
古壶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可这单独一个字,他不明白是“夫、扶、浮、伏、符、服……?”
只有一个字的汉语句子一句就能弄死一大批人。他不解地看卢定问:“定伯,您是说——?”
才认识卢定时,他称他为“老人家”,后来觉得该叫“卢老伯”,可庄上大部分人都姓“卢”,老头也不少,于是叫他“定伯”,卢定也很乐意这个称呼。
卢定:“福,福气,我是说家人黏你,这是你的福气,不像老奴我,没人黏我,我也没人可黏,孤家寡人一个。”
“定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我要说错了,请你别生我气。”古壶抓住这机会,想试老头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