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听了他们的诉说和请求后,同情地留下他们。
“婆婆,我们不好平白无故打搅人,我们给你钱。”古壶从怀掏出一把铜钱放婆婆手里,这些钱是给卢庄主的亲戚诊病时,那家人给的。
婆婆推辞着不收钱,古壶坚持要给,说不收钱就是要赶他们走,婆婆才勉强收下这钱。“好人啊,你们是好人啊!”婆婆拉住古壶的手不停地说。
婆婆摸索着找了两身干衣服给出他们换上,带他们到灶房,要他们自己烧火做饭。
古壶烧柴火,秋叶做饭,把换下的湿衣服挂在一旁烤着,身为灶婢的秋叶动作麻利地很快就做好了饭,同时,两人的衣服也干了。
饭菜摆上桌时,秋叶请婆婆来吃,婆婆不吃,指了两个房间给他们看,让古壶睡她儿子的房间,让秋叶睡另一个房间。
婆婆拿了一个小坛子给古壶:“这个给你,你硬要给我那么多钱,这个全给你了,你们吃饭,我要去睡了。”婆婆进自己屋睡了。
古壶一接过坛子就闻出是酒,倒出来喝了一口,满嘴香喷喷的,脑子一热,又大喝了一口,他不由得高举酒坛感慨道:“民风古朴,百姓淳厚,陌生人进屋,饭菜自助,以酒相待。还是特么的这个古代的人好啊!”
“这个古代?你什么意思?”秋叶不解地看着他,“听你这口气,好像你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古壶又喝一口,盯着正吃饭的秋叶看了好一阵,又喝了一大口,突然一拍桌子说:“姐,我还实话告诉你,我真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人。”
秋叶扑哧下笑了,筷子指着他:“你——你不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人,那你是哪朝哪代的人?刚喝了两口,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是啊,那我是哪个朝代的人?眼前的现实让他头脑清醒回来。
古壶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说公元二零二三年?就这七个字,你得给她解释出几万个字还说不清楚。
他又想了想,说:“我是科技朝代的人。”
“科技朝代?什么是科技?”秋叶边咀嚼,边好奇地看着他。
什么是科技?这又是个多么大的问题啊!说实话,他还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他想了想说:“科技就是能让人变得更强大也更懒的东西,在那个朝代,人不用长翅膀就能飞到天上,不光是飞到天上,还能飞到月亮上去。”
“不用憋着气就能在水下活几个月,坐在家里拿着个手掌大的名叫手机的东西就能看到远在天边的人并跟他说话。在这手机上手指点几点就可以买到东西,有人送到你门上……”
他兴奋地说了一大堆科技朝代的事情,秋叶听得都忘记了吃东西。
他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汤时,秋叶摸摸他的额头说:“你是落水里着凉了烧糊涂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是你说的这些都是你做梦梦到的?”
古壶看着她,愣了好半天,思绪才从那“科技朝代”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他举起双手说:“好吧,我投降,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做梦梦到的好了吧?”
古壶不开腔了,埋头吃饭,秋叶也默默地吃着饭。
“有奴婢吗?”秋叶突然问。
“什么?你说什么?”古壶不解地看着他。
秋叶:“在你梦到的那个科技朝代里,有像你和我,像我们一样的奴和婢吗?”
“没有!”古壶肯定地说:“在那里每个人都是自由身,除非你成了罪犯被关进牢里,有钱人也会雇普通人为他们干活,但必须得付给工钱,更不能随便打骂,你要是不想干了,你也可以炒了老板,转身走人。”
“还有——还有,哎呀太多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像我们现在,我再怎么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的,不过是个梦罢了,一场梦而已,不说也罢!”古壶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什么时候我也能做个像你那样的梦啊!你梦中的那个世界真好,”秋叶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他,梦呓般呢喃道。
古壶问:“秋叶姐你是怎么成为奴婢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你还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呢,能说说吗?”
“家?我哪里还有家?”秋叶哀叹一声,讲了她的家世。
原来,她出生于成安府城里一小贩之家,父亲从城郊农家收购时令果蔬进城贩卖,母亲在家除了操持家务带她和兄妹三人,还抽空为邻居缝缝补补赚点灯油钱。
秋叶五岁那年,父亲跟同乡合伙想做大点的生意,他们合伙借债开了家米店。
一次去外地贩运大米时,船遇风浪沉没,父亲也丢了命。粮店亏本债主上门,母亲卖房还了债还差一大截,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
兄妹三人被迫卖身为奴还债,她被卖到卢家庄已经十二年,她兄长则被卖到宁都为奴,十二年未见面。
妹妹在成安府另一大户人家为奴,去年十六岁时,因为被主人强迫奸淫,性格刚烈的妹妹投井自尽。
秋叶说起可怜的妹妹,想起多年不见的兄长,不住地抹眼泪,古壶看她楚楚动人的可怜样,想过去搂住她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不合适。
他只伸出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气愤地问:“那你就没去官府状告你妹妹的主人?你妹妹就白白地死了?”
秋叶:“我去告了,官府只把那主人训斥了一顿,让厚葬我妹妹就了事了。奴婢的命,路边的草,谁不高兴了都可以踩死你,世道就是这样,命就是这样。”
古壶说:“也怪你那父亲,小生意做得好好的,非要去想大钱,他——”
古壶突然不说了,他也一脸的黯然,他想起自己在那个“科技朝代”的父亲,不也一样的吗?
“你想说什么?”秋叶擦净泪水,扑闪着两眼看着古壶问,此时此刻,她的心有些乱。
自从认识古壶,她就觉得他这个人太与众不同,他敢顶撞王爷敢私自逃跑,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打赢了罗三棒,短短时间就学得高超的医术,是个本领高强的人,
他让庄主老爷都忌惮三分,做出听诊器那等奇妙的东西,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有些还会说一些新奇的话,他还是个有趣的人,这一切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她想起在马车里他看她的眼神,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在水里救她时,她和他嘴唇的无意相碰,让她心儿乱跳。
此时此刻,她和他独处一屋,在油灯光下相对而坐,近在咫尺,此前她从没与男子如此近地单独相处过,这让她心中有些慌乱又有些期盼。
“你刚才说什么?”古壶喝了一口酒,问秋叶,他发现她看着他发呆。
“我——?”秋叶回过神来,“我刚才问你,你想说什么。”
古壶愣了愣,自己今天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他笑笑说:“没什么,我想说的是,县令的儿子和小贩的女儿同样都当了奴,这世道看来还是公平的。”古壶说着指指自己脸上的“奴”字。
“我们——其实我们都差不多,都是那不安分的爹闹的。”古壶也简单地讲了自己古家的身世。
往事让人伤感,古壶边讲边喝酒,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不知不觉间,他便迷糊起来了,小腹有些胀,他站起来想去小便,却摇摇晃晃地像个不倒翁。
秋叶赶紧扶住他问:“你要做什么?”
他尴尬地说:“我想——我想小便。”他撇开秋叶的手,说着往外走,却左脚绊右脚,身子一跌,差点摔倒在地。
秋叶赶紧再次扶住他:“你——?我扶你去吧,我怕你栽到茅坑里。”秋叶真怕他栽到茅坑里,那——就算不危险,也会弄一身臭。
秋叶说着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扶着他走向屋后的茅房。
“这——这像什么话,这怎么——怎么能行呢?”古壶咕哝着,他心里还有一丝清醒,明白让秋叶扶自己去小解显然不合适,可他喝得身不由脑,只得由她扶着前去。
到了茅坑边,秋叶从后边用力抱着他的腰说:“你解吧,我看不见,站稳了,别连我一起拖到茅坑里。”
古壶只好就这样解了小便,然后又被秋叶扶回了婆婆儿子那间屋,扶他躺到床上。
此时,酒力已发作到高潮,古壶脑子里一会儿是这个世界,一会儿是那个世界,面前一会儿是那个家的家人,一会儿是这个家的家人。
他看到了两个父亲,看到了两个母亲,看到了两个姐姐。
他还看到了那位常送他零食、曾给他取暖的邻家姐姐,看见她牵着自己的手在路上跑,在花间跑,在云上跑。
她跑得快,总在他前面,还时不时转身逗他:“来呀,你来追我呀。”
他拼命地追她,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终于,他追上了她,一下把她扑倒在地。
她欢笑着手忙脚乱地搔他腋窝逗他笑,他也欢笑着反抗着搔她的痒痒,她笑得瘫倒在他身下。
渐渐地,她变成了一团云彩,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
他沉入了浓浓的睡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