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看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石头砸出的坑,凝思片刻,对古壶一拱手说:“否,看来多数人赞同的,也并非一定是真理。”
“蓝衣”捡起那两个石头,在手上掂了掂,真诚地对古壶说:“本来不相信,但现在亲眼所见,不能不信,原来,我们一直以为正确的,并非一定正确,古先生赢了。”
“白衣”:“敢问古先生,那你认为凭什么来判断一个道理是否为真理呢?”
众人均翘首以盼看着古壶,古壶清一清嗓子,环顾士子们一圈,看四位“记者”也握着笑静静地看着他,他才再次清清嗓子。
大声说:“实践!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谁说了都不算,只能实践说了才算,事实,胜于雄辩!”
“噢——实践!事实胜于雄辩。”众人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地齐声赞叹,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点头。
古壶觉得火候已到,该激流勇退了,要是再在这里纠缠下去,这帮士子又从古籍里搬出一几番玄理来与他辩论,他才树立起来的光辉形像可能轰然倒塌,得知道自己的短处,人贵有自知之明。
撤!不过,撤之前得给这帮侃爷留道作业。
古壶转着圈向士子们拱手行礼道:“诸位,古某本是一介江湖郎中,不善清谈,今日被李晋兄强拉来,献丑了。”
“医者仁心,患者为上,我还要回去为患者诊治疾病,先行告辞。走之前,还想向各位讨教一个问题,愿听否?”
“请讲,请讲,我等洗耳恭听。”“蓝衣”“白衣”一众人等恭敬地说。
这一百多个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子,他们从未见过听过有古壶这般清谈的,这人不但口若悬河地动嘴“谈”,而且实实在在地动手“干”,早已对古壶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在他们心目中,古壶早已不是一介奴,而是一个奇才怪人。
古壶缓缓而清楚地说:“有这么一个故事,在一个城里,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姓张的大夫,张大夫不但医术高,而且说话算话,从不食言。”
“张大夫在诊所门口挂了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我要为所有不给自己治病的人治病,我决不为自己给自己治病的人治病。’”
“有一天,张大夫自己病了,请诸位论一论,这张大夫该不该为他自己治病?好好论一论,古某先告辞了。”
古壶说罢,带着侯戈和大个径自离开了凉亭,他听见背后那帮士子先愣了一会儿,继而爆豆般争论开来,脸上便掠过一抹开心的笑,舒坦!
古壶才走出寺门,就听后面有人在喊:“古先生,等等——”回头一看,李晋气喘吁吁地赶了来。
“李兄你怎么也走了?为什么不继续谈下去?”古壶问。
李晋笑变了腰:“我借故肚子痛,先溜了,让他们争。我知道是你使坏了,丢下那么一个问题走了,他们争得都快打起来了。”
“我不陪他们玩了,你是我带去的,你今天把他们全震哑了,我脸上也流光溢彩,我今日确实还有其他事,三日后我再来找你,请你们吃饭,告辞。”
李晋拱手道别,匆匆而去,古壶和侯戈自回客栈。
“古——大夫。”侯戈说着拉拉古壶的胳膊,然后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用力挤出一个字——“好!”
“哈哈哈——”古壶大笑,“兄弟你都说好了,那一定是好!”
回到客栈,卢定问古壶:“今日去谈得怎么样?”
“很好!一大群士子,全被我震倒了。”古壶得意地说,“定伯要不是身体不舒服,跟我们去了,那就能看到一场热闹了。”
“你呀,又出风头去了。”卢定笑道。
古壶心机一动,看着卢定笑问:“定伯是希望我出风头呢,还是不希望?”
卢定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何有这一问,你去之前我不说了吗,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一老奴,不能瞎掺和。”
“哈哈——瞎掺和?”古壶笑了,“定伯已经掺和了,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呢。”
卢定大惊:“什么?你说什么?我掺和什么了?”
“定伯,您老人家就别装了,那日在青龙潭旁,你与那个所谓的张山的对话我都知道,‘游先生你怎么来了?’,‘王爷收到你的信,让我来试试兰亭奴。’”
“你们是这样说的吧,定伯,原来你一直在秘密地把我的情况向王爷报告,我很想知道,我一个奴,有那么重要吗?王爷要你把我怎么样?”
“你——”卢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这人太可怕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古壶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与我有关的事,我难道不该知道吗?定伯,你说过,你我是有缘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王爷要你把我怎么样?”
“唉——”卢定长叹一声,“真是上天的安排,看在你我真有缘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实情。我确实是景王爷的奴,是景王爷派在卢家庄的高级监奴,任务是监督卢庄主,不让他做有损王爷的事,同时关注山庄的一切异常之事。”
“你知道,你在山庄的所作所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也在我的关注之内,所以我要把你做的奇怪的东西和奇怪的事情向王爷密报,这是我作为王爷的奴的职责。”
“说实话,我本人对你并无恶意,甚至我还很喜欢你,我有时想,要是我有你这样一个儿子,那该多好啊!”
卢定说着慈爱地看着古壶。
古壶从卢定的目光中看到了真诚和怜爱,他沉默了,这老头看来说的是实话,我做的有些事情确实太与众不同,作为一般奴仆也会向主人报告,何况他一个临奴。
重要的是王爷是什么态度。
“那——王爷要你如何处置我?”古壶故意用了“处置”一词,来降低自己的地位。
卢定:“王爷的回复是这样的。”卢定说着从贴身处掏出一封信递给古壶。
古壶一怔,还是取出的信瓤,一看,只有八个字——“任其所为,旁观不涉。”
任其所为,旁观不涉?古壶迷惑了,这王爷!这算什么态度?
他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定伯,抛开你是监奴这一身份不谈,如果你就只是卢家庄一个普通的老奴,你是如何看待我这小奴的。”
卢定露出了笑意:“我希望你不当奴。”
“那当什么?”古壶也笑着问。
“当一个安邦定国的大人物!你有这个本领,如果你愿意,你一定能做到。”卢定认真地说。
“谢定伯抬举!”古壶朝卢定一拱手,“那我得先做到第一步——不当奴,定伯休息吧,按时把我给你开的药喝了,明日保管无事。”
古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老头,有城府,还有些可爱。
果然在其后的三日里,古壶从来就诊的人口中听到了坊间对那场清谈的议论,这事已经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
以致有好几拨士子前来邀请古壶去参加他们的清谈,古壶以医者仁心患者为上为由一一谢绝。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三日后,李晋果然再次前来,要请古壶一行四人一狗去一家高档食店,盛情难却,古壶只好同意。
席间,李晋再次对卢定卢勤绘声绘色地讲了那天古壶是如何让一亭士子哑口无言的事,讲得卢定和卢勤也开怀大笑。
古壶突然注意到角落里一桌旁有一个圆脸人不停地往他们这边望,看那样子,似乎也被李晋的讲述吸引了。
果然没多久,“圆脸”过来向古壶施礼并指着自己的桌子道:“这位仁兄,可移步否赏光一叙?”
古壶看出来这人一直在注意他,似乎并不是好奇那么简单,便对圆脸笑了笑,起身跟圆脸到他桌旁坐下。
圆脸让小二又上了两道荤食,举杯说:“在下敬仁兄。”
古壶笑笑摇摇头:“不敢,我们并不认识,何来敬一说?”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付防备的模样。
圆脸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自己干了杯中酒,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和另外一样东西来,古壶一看圆脸手上这东西,不禁一愣,这是一条两指长宽的墨。
圆脸在墨上哈了几口气,往纸上一摁,像摁印章似地摁出几个字来,古壶现在认识了,这四个字像蚯蚓爬在一堆的篆书:“文经武纬”。
去年逃跑时,在王记文宝斋里,田副将送了他同样一条墨,说在全国的任何一家王记文宝斋里任此墨得到帮助,这四个字他当时只认得一“文”,后来他请教了曾大夫,才把四个字认全。
田副将送他的墨,他这次出来也带上了,他想说不定用得上,不想到,他还没去寻求帮助,这墨倒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人应该是田副将的人或者说是王将军的人。
“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何事?之前悄悄跟踪我们的人是不是你?”古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