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赌他一把看看

这个押送人的家丁听古壶说要写几个字给王羲之看,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疯了?鲁班面前弄斧头?王羲之面前卖书法?

家丁又听说有赏,犹豫一下,搔搔头说:“好吧,我可以带你去,说好了,要是有赏,全归我,要是挨罚,全怪你。不过只能在远处看看,大家不允许,是不能过去打搅他们的。”

大家?古壶也搔了搔头,既而切换思维,“大家”是指奴仆的主人,初来乍到,真不适应啊。

他说:“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家丁不太信任地看看他,还是带着他往前走去。

古壶这时才顾得上边走边看周围的环境,果然如《兰亭集序》所书,此处“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

穿过一片小树林,再过一道小坡,古壶看见了,前面不远处果然有座亭子,离亭子不远处树影婆娑,嫩叶初绿,树下溪水蜿蜒,水声淙淙。

溪边几十位衣着华丽的风流名士错落而坐,正在高谈阔论。不时有人朗声吟诵,有人击掌叫好;有人起身激动地来回踱步,挥臂咏叹;有人欣赏地相互颔首,举杯而赞。

没错,这便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修禊是也。”。

他知道,修禊本来是古人在春秋二季所举行的临水祓除不祥的祭事,到书圣王羲之这里,成了一场天下贵人名士的大派对,这场大派对最丰硕的成果,便是那书坛巨制《兰亭集序》。

他从不好赌,可今天必须得赌一把,赌注是自己的命运,还可能连带着这条小命。虽然这赌注太大,可是,这是千载难缝的机会。

要是不搏一搏,自己就只能在这个世界当一辈子的奴,虽然在那个世界干的活也跟这里奴干的差不多,可毕竟不一样,在这里主人一不高兴,随时都可能把你小命拿走了。

人生难得一回搏,赌他一把,大不了挨一刀丢了命,说不定还能再进入那光里,穿越回去呢。

古壶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名士们围着其中一人在指点着说着什么,他回头问身旁的家丁:“中间那人是不是会稽内史王羲之?”

家丁摇头:“这些都是名士贵人,我哪里认得。”

古壶四下打量打量,咬咬牙,突然抬腿向前跑去,边跑边高声喊道:“老爷们雅兴啊!”

“喂——你!”家丁大喊一声,搭上弓箭,看看那一堆名士,又收起弓箭,躲到了一旁。

一池春水飞来石,平静湖面横起波。谈兴正浓的名士们被他这平空蹿出的黑天鹅惊得一愣一愣的,全都直直地看着他。

突然跳出两个侍卫持剑拦住古壶,指着他厉声呵斥道:“何人大胆?竟敢搅扰老爷们雅兴?不想活了?”

这时,那家丁也赶了过来,他指着那堆名士中一位蓝衣人对两侍卫说:“奴仆,奴仆,我们是这里面那位身着蓝衣的江老爷的奴仆。”

家丁又拉拉古壶的衣袖,小声说:“我以为你是来讨赏,原来你是来讨打,不要命了?走,快离开此地。”

古壶甩开家丁的手,对着人群大声说:“我是江老爷的奴仆,敢问哪位是右将军王羲之老爷,我要与王将军王老爷切磋书法。”

他本想把话说得谦虚一些的,可觉得机不可失,要是不瞬间引起这帮名士的注意,他可能被侍卫一顿拳脚赶走,再无机会,于是孤注一掷,口吐狂言。

果然,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所有人都盯着他,一时无语。

那位身着蓝衣的江老爷回过神来,走过来看了看他,说:“果然是两天前我刚买下的奴仆,叫——古壶,还没来得及给你重新取名,暂且还是就叫着古壶吧,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要与王羲之王将军切磋书法?是不是这样?”

“是,恳求老爷让奴仆见见王将军,奴仆要与将军切磋书法。”古壶郑重地说。

主人江老爷重新上下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家鸡要与雄鹰比飞高,好玩,真好玩。这小子是不是脑袋有毛病?他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事。

江老爷还没拿定主意,又过来三位华衣名士,看着古壶对江老爷说:“江兄啊,真没想到你的奴仆中卧着虎藏着龙,走走走,让我等见识见识。”

几人也不管那江老爷如何,兴奋地拉着古壶朝人群中一紫衣老爷走去,这紫衣人也一直看着他。

到了跟前,那几人中一人说:“这位就是会稽内史、右将军、大书法家王羲之。”

古壶正震惊于书圣风度时,一个名士走过来说:“来,见识见识王将军的字,你打算如何跟他切磋?”

这人说着拿了一幅字给古壶。

古壶一看,这是四个行书大字“大道无疆”,再一看落款,是“王犀之”而不是“王羲之”

他顿时大吃一惊,指着落款说:“怎么是‘犀牛’的‘犀’?而不是‘伏羲’的‘羲’?没——没写错吧?”

“哈哈哈,你是说将军把自己的名字写错?真是笑话!”那人大笑,围观的一帮名士也哄然大笑。

古壶手指敲敲自己的额头,不由得问出了声:“难道我错了?这位不是书圣王羲之,这里不是兰亭?这时不是东晋永和年间?”

一人轻蔑地说:“毕竟是个贱奴,活得如此糊涂,还敢跟王将军切磋书法?听好了,这位就是书法大家王羲之。‘犀牛’的‘犀’是他的浑名用字,‘伏羲’的‘羲’是他的正名用字。”

“现在是‘永和’年间,是‘大宁’永和九年,哪里来你说的什么东晋西晋?你胡扯些什么,还切磋不切磋了?”

古壶脑中一时信息堵塞,这究竟是何时何地?

又一想,历史朝代的划分本就是后世历史学家为研究方便而分的,当时的实际叫法,也许跟历史书的的叫法完全不同。

不同的也许不仅仅是叫法,还有真相。历史的真相完全可能在一代代后人的记录和传说中变得面目全非甚至黑白颠倒。

再一想,现在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所以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此“王羲之”是不是彼“王羲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在这里活下去,如何不当这该死的“奴”。

这时,所有名士都围了过来,古壶知道此次修禊,王羲之共邀请了四十一位当世名士,他还知道这些名士都是些特立独行,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玩主。

既然来都来了,既然你们也想玩,那就玩把大的,让这些风流名士们也开开眼,看看谁玩谁!

他先恭敬地向王羲之行了礼,在王羲之打量他的同时,他也仔细打量着王。

王羲之本尊的相貌跟他看过了任何一本书的的画像都不一样,可见书上那些画像是多么不靠谱。

眼前的王羲之虽然已是中年大叔,可毕竟出生名门内外兼修,气宇轩昂,风流倜傥,集文人风骨与武将气质于一身,在一帮名士中也是鹤立鸡群。果然是自己的超级偶像,能见其真人,真是三生有幸。

跟自己这奴仆一比,人家简直就不是个人——是神!

他,古壶——一位奴仆,竟然主动要求与一位神切磋,而且是切磋这神人最拿手的神艺——书法,这——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好,不知是脸皮太厚了还是胆子太大了。

可是,他有九分九的自信,这份自信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五岁就被望子成龙的父母送去培训班学习书法,苦练了三年的楷书,八岁时开始练行书,其间临摹得最多的,当然就是这位书圣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这里面的每一笔每一画,他都像对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熟悉。

“英雄出少年也,你打算如何切磋?”王羲之终于发话了,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自己这几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如此半路上闯来找自己比试书法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并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奴仆,虽然来得冒失唐突,却也好玩,有意思!

古壶看着书圣,口中吞了吞口水,再次行了个礼,说:“敢问将军,刚才是不是众人请你为此次修禊所作的诗文作序?”

“正是如此,你怎么知道,你在那边听见了?”王羲之惊讶地问。

古壶也神秘地笑了笑,没回答这问题,他正视着王羲之说:“将军,我们同时作这序,互不相看,各作一篇,将它写出来,让众名士评判,如何?”

众人一听,一齐击掌高声赞道:“妙妙妙!”

其中一人拿来一摞写有字的纸对古壶说:“这是我们今天作的诗文,王将军已经读过,给你看看,也好作序。”

同时让人在亭子外另一空旷处摆下书案和文房四宝,请古壶坐过去。

古壶坐在案前,一篇一篇看着手上的诗文,虽然这里面有几个字他根本不认识,有些词语他也不能完全读懂,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读着,他知道这是对名士们的尊重,他们都正看着他呢。

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些诗文的内容,重要的是那篇序,他抬眼看看几位正打量议论着他的名士,走过去对这几位施了礼,说:“敢问几位老爷,要是我写出了这序,可有何奖赏?”

几人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笑过之后,其中一位问:“你想要什么奖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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