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戳她额头一指头,笑道:“十五岁了,还说这种傻话!这何子高我见过,长相俊俏,文武双全,你要见了,也会喜欢的。”
霞郡主一下站起身:“他——他会作听诊器吗?他会作蓬莱鸟吗?他的字敢跟王右军的字比吗?”
“你——”母亲也站起来指着她正色道“你在我面前撒娇浑说倒也无妨,我知道你把你的玉送给了那个人,你要真往那个奴身上胡思乱想,我就告诉你父王,看你父王不揭你一层皮!”
霞郡主看母亲生气了,她涨红了脸,生气地说:“娘,你看你把你女儿往哪里想了?那人不过是一个奴,而我是霞郡主,金枝玉叶能往牛屎堆上栽吗?”
“我说不嫁,是说我还小,我知道女儿大了就要被赶出家门,你们就不能再等几年才赶我出去吗?”
她说着说着,泪水如泉般流出。
“好了好了,真是不懂事,谁说要赶你出门了?以后就算你嫁了人,爹娘还是你的爹娘,这一座王府还是你永远的家。”
母亲忙搂住女儿好一番抚慰,霞郡主脸上总算放晴,母亲吩咐清月好好照顾霞郡主,才怜爱地揉揉她的脸,道一声“你呀——”然后离去。
母亲走后,霞郡主双手撑住下巴看着墙壁发呆,清月在一旁看了抿嘴偷笑,霞郡主发现了,过去捶她背上一拳说:“笑什么笑?把那张画像找出来给我。”
清月忙在一个箱子里找出画像,双手捧给她。
她看着这像,又发起了呆,这是那次她去王伯那里看见古壶的画像时,一定要把画像要走,王伯让人重新临摹了一张给她送来的。
她看着画像上这个迷一样的奴,看着看着,她突然把画像揉成一团,扔给清月说:“烧了!”
“什么?”清月不解地看着她。
“我让你把这画像烧了,立即!”她冲清月喊道。
“是!”清月忙拾起那纸团走了出去,到院中焚纸炉旁烧了它。
霞郡主在门口看着清月烧了画像,回到屋里,拿起桌上的听诊器,开始听自己的心跳,喜欢用它听自己心跳的声音,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心在说话。
此时,她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边把蓬莱鸟放在指尖,看着这可爱的木鸟儿在指尖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空荡荡的天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晃晃悠悠的霞郡主晃睡着了。
二天,霞郡主和几个侍女在廊亭里用听诊器互相听着玩,这时,两个陌生的宫中内侍从旁走过,其中一个看着这听诊器就挪不了步子了。
“你是谁?看什么看?还不快走!”清月上前几步没好气地要赶这内侍走。
这人说:“我是宫中皇后娘娘院中的内侍黄安,今奉皇后命来府上为王妃送来胭脂和绸帛,现正要回宫从里经过,我知道你们玩的这物件。”
“这叫听诊器,能听人的心跳,能听胸腹内的声音,我也玩过,当今世上只有一人会做这器物,我还认识制作这器物的人。”
“什么?”霞郡主一听,上前问,“你怎么认识兰亭奴古壶?”
这内侍施礼道:“回郡主,我入宫前是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仆,当时名叫卢安,和古壶古大夫同住一室,故而知道他,多次听过他制作的这听诊器。”
“噢——?”霞郡主听了这话,把黄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盯着他的脸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黄安说,“我为啥要骗郡主?我有几个胆?要我骗我也不敢骗。这古壶第一天到庄上就被在脸上烙了个奴字,管家安排他跟我一起住,我还找草药为他包那烙伤呢,我——”
“你——?”
郡主好奇地看着黄安,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摆摆手说“罢罢罢,你走吧。”
“是!”黄安向郡主施礼,转身埋头离去。
他之所以埋着头走,一是这一年多来在宫中养成的规矩习惯,二是他不想让人看出此时他脸上的笑容。
真是太巧了,今日竟然在霞郡主这里看见古壶这家伙制作的听诊器,他向郡主说出那一通他与古壶关系的话,是想让郡主对他高看一眼。
他知道郡主对古壶印象不错,当时还送了一块玉给古壶,所以才想跟郡主套套近乎。
套近乎,是他入宫以来学习掌握的一项基本技能,靠着套近乎的本领和一副油嘴滑舌,他与他的直接上司和间接上司都处得不错。
只一年多,他便从一个才来时劈柴担水倒粪桶的最低级杂役太监做到了皇后东宫院。
虽然目前在东宫,他也是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太监,可毕竟身后的大树不一样了,身上的光环也不一样,在宫中走动,其他小太监看他时都是满脸笑容。
一年多来,他对自己爬到的高度还是满意的,虽然现在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爬在地上的奴,可这宫中之奴与那庄上之奴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都是爬在地上,一个是爬在天庭的地上,一个是爬在大地的地上,这能一样吗?
他盼望着自己能爬得更高一些,再高一些,那样,他就可以站在人山之巅傲视凡夫,为祖上雪恨,为自己多年积累的当奴而憋下的怨气找到一个出气口,也不辜负躺在木匣子里用石灰裹着的那个“宝贝”。
想到自己去势时的痛苦过程,他由衷地感谢古壶,要不是古壶那些日子对自己的精心照料,他可能挺不过感染关而一命呜呼了。
古壶不仅是他的室友、朋友、还是他的恩人,说不定还是他的贵人,他知道这家伙也是奴,可那是一个非凡奇奴,是不会一辈子作奴的,以后可能会成就一番大事的。
康王府之行,让黄安感慨不已,回到后宫太监房自己的住处后,他还在想刚才告诉郡主的那句“我入宫前是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仆,当时名叫卢安。”
这话让他心潮难平。
“卢安”二字,让他想到在卢家庄时的岁月,虽然这个名字是庄主给自己取的奴仆名字,可那时的卢安是一个正常的,有情有欲的男人。
当时的卢安,见到漂亮女人时也曾心旌荡漾,漫漫长夜里,也曾拥佳人入梦。可是,现在的黄安,情已灭,欲已死,有时偶尔见到皇上与皇后在花园打情骂俏甚至动手动脚,他也心无波澜无动于衷。
过去的卢安与现在的黄安已然判若两人,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那颗“奋发向上”之心。
是的,他还要向上爬,现在虽然身上皇后宫中,可也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他相信原来在卢家庄时,古壶说过的一句话——“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这家伙说得太对了,就像那块玉。
他打开锁着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块漂亮的玉。
这是一块能握在掌心的红色的玉雕雄鸡,栩栩如生的大红公鸡正引吭长鸣,仿佛正在唤起沉睡的太阳,这块玉是皇后亲自赏赐给他的,而能得到这个赏赐,正是因为他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半月前,他被总管派往东宫后花园,和几位宫女一起采摘红色的花瓣做一种胭脂的原料。几个宫女跟他开着玩笑逗他。
“黄安,别人采花,你怎么也跟着来采花?”
他说:“你们都可以采,我为什么不能采?”
“黄安,你采到花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睡花还是吃花?”
他生气地说:“我吃你们几个娘的头!”
几人正说笑着,忽然看见皇后娘娘在三个侍女的簇拥下,赏着花走了过来,几人尽快立在一旁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似乎听见了几个宫女跟他的玩笑,走过他们身边时,皇后瞪那几个宫女一眼说:“你们几个拿一个小太监开什么心呢?”
几个宫女吓得埋头噤声,他大起胆子,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冷眼看了他一下,继续朝前走。
突然,皇后“唉哟”了一声,身子一歪,差点跌倒,身边宫女忙扶住了皇后,皇后不小心崴了脚。
皇后被崴得一只脚痛得抬起,另一只脚着地,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可旁边偏偏坐了地方,况且昨夜刚下了场不小的雨,到处都有泥点子,一时还真找不到能让皇后坐的地方。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黄安快步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把手把衣服后摆一撩反搭在后背。
“皇后娘娘,坐奴才背上吧。”他大声说。
皇后怔了怔,真坐到了他背上。
“啊——好多了!”皇后说,“亏你想得到这个办法,不错,你叫什么呀?”
“回禀皇后娘娘,小的叫黄安,东宫杂役太监。”黄安清楚明白地说。
没多大会儿,跑去叫人的宫女带来的太医,另外几个太监抬来了步辇,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把皇后扶上步辇,太医一检查,说无大碍。
“黄安啊,你刚才为什么要把衣服后摆反搭在背上才让我坐?”皇后扇着扇子问。